《江湖路不平》凌小唯

15、他心复活1

　　暮色将至，欧阳洪天备下晚饭招待谢亭云等人。
　　沈千铃还心疼那三颗赤血珠，索性化悲愤为食欲，吃得酒足饭饱。饭后，欧阳洪天安排众人到客房小憩。沈千铃不愿回房，便想去百录楼里转转，翻翻器册，或许能查到些有用的线索。不料刚走到半路，却见刚离去不久的欧阳老头步履匆匆，正折返向剑昭堂赶去。她心微动，以为出了什么事，也连忙跟了上去。
　　但见他进剑昭堂没多久，四人抬轿悄然出现，她略一琢磨，就知道应是双刃刀有了消息。
　　便蹑手蹑脚跟到门边，俯身贴耳，隔着紧闭的木门，只隐隐听到一句：近二十年没出现过……正欲再凑近一些，忽听到门轴响，两扇门猛地被人从里面拉开，她收势不及，一头直载进去。
　　阿九抱胸，脸上挂着笑意，道：“你小子，偷听上瘾了！”
　　沈千铃站直身体，没有一丝尴尬道：“我才没偷听好吧……我路过，口渴了，进来讨杯茶喝……倒是你们，关起门来鬼鬼祟祟……背着我商量什么事了？”
　　她嘴巴厉害的狠，轻飘飘的倒打一耙。
　　阿九瞅他，“还用背着你？别忘记了。”他凑近他，压低声音道：“你是怎么混进来的，要不要也跟欧阳庄主交代一下？”
　　这话戳中了沈千铃的软肋，她脸上笑容一僵，能屈能伸的放低姿态道：“大家都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别互相为难了吧……再说了……”她黑溜溜的眼珠一转，瞥向端坐着的谢亭云，他身后四名抬轿人如影随形，将他护住。“有你们庄主在，我还能干什么呀！”
　　阿九觉得他说的有理，便没再赶他。
　　谢亭云淡淡掠过他，仿佛没有见到多出一人，继续与面前的人道：“老庄主，请继续讲。”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不容人抗拒的分量。
　　欧阳洪天捋了把短须，继续刚才的话，“老夫已派人详查了名器山庄近二十年的铸造器册，没有发现形似双刃刀之类的记录，以此推断……” 他声音缓了下来，“此种兵器，非出自我庄铸造师之手，甚至……可能并非产自中原武林。”
　　他最后一句话的底气，来自于名器山庄庞大的影响力，已覆盖了中原近八成的兵器铸造，如果说名器山庄都查不到出处，那此刀极有可能，并非出自中原武林。
　　沈千铃听完，第一个失望的垂下了头。她本以为此行会找出些线索呢，没想到小小一把双刃刀，这么难寻出处。她不禁皱眉，心烦意乱起来，如果这里没有，那她又该去哪里找呢？瞬间觉得头都大了一圈。
　　目光游移间，却瞥见坐在一旁的谢亭云一动不动。他目光看向对面案上的那盏清茶，长睫微不可见的颤动了几下，那眼神专注深沉，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
　　正在此时，一道浑厚敞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欧阳庄主…… ”
　　紧接着，‘砰－’地一声巨响，门外一道高大身影，猛地撞开刚关上的木门！门槛处，立着一位身裹黑色劲装，外罩褐色长衫的威猛男子，其扑面而来的彪悍气势，压得堂内守卫都黯然失色。
　　他一步踏入堂中，身材轮廓变得清晰起来。此人皮肤黝黑，五官硬朗，浓眉之下，一双虎目炯炯逼人。肩上那柄厚背刀，更衬得他全身都透着一股狂放不羁。
　　沈千铃认出来人后，眼中掠过一丝讶异，来人竟是血刀门大弟子，关啸天。
　　但她所惊讶的，并非是他会出现在此，而是，他竟然能不用通报，直入名器山庄。看来血刀门和名器山庄的关系，非同一般啊！
　　不过转念一想，也能明白，虽说剑宗派和血刀门都是名器山庄的主顾。但剑宗派山遥路远，一来一回就要半月往上，除了订购兵器这种要事，平时鲜少走动，关系自然就没有仅数地之隔的血刀门，来往密切咯。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关啸天应该不会认出她吧。她忍不住拽了拽斗笠下的薄纱，退至谢亭云的座椅后，默念：冤家路窄，谨言慎行，少说话多闭嘴！！
　　余光瞥见欧阳老头朝来人方向移了移身形，他问道：“关小侄儿怎么深夜过来了？有何要事吗？”
　　关啸天也不等主人招待，如入自家门派般解下佩刀搁到案上，一甩袖在谢亭云对面落座。目光如炬将他打量一番，朗声笑道：“听说谢庄主在查一宗陈年旧案，我特意赶过来凑凑热闹。” 接着眼神往他后面一扫，蹙眉忆道，“你……是……陆师弟提起的那个黑面小子——凌千？” 关啸天当时听完陆逐风的叙述，就对那个频繁出现在案发现场的黑小子产生了怀疑，眼见此人一身装扮，更觉可疑，挑眉道：“大男人戴个斗笠，遮遮掩掩干甚？一点儿不敞亮，把斗笠摘了，以真面目示人！！”
　　沈千铃忽被他盯住，吓得一哆嗦，暗骂道：关你屁事呀！她眼珠一转，一边将垂落的薄纱攥在手里，一边咬牙解释，“我天生貌丑，不喜见人，若撩开面纱，我怕吓死你！！”
　　“哈哈哈。”关啸天发出一连串的笑声，双目如电，道：“我倒想看看有什么还能吓住我？”
　　这人……怎么还是这么莽撞呢。
　　她撇撇嘴，转移话题道：“还是聊正事吧！”
　　关啸天却不吃这套，似乎就是盯上他了。斜靠着椅背，手指拂过刀鞘，“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
　　沈千铃受到胁迫，只觉一股郁气直冲头顶，为了避免牵动体内毒素，她强压怒火，气冲冲道：“武功高了不起啊！”
　　这出口的声音清越动听，分明是女子的声音，在堂内回响着，众人听到耳中，皆面露惊讶之色。
　　关啸天立刻反应过来，看直了眼睛，“你是……女的？”
　　沈千铃也震惊的捂上嘴巴，还不等她狡辩，谢亭云豁然转头。那如深渊般的眼眸牢牢盯上那层薄纱，射出锐利又谨慎的目光，他的右手缓缓抓住把手，仿佛下一刻就要站起，震声道：“你，再说一言。”
　　话落，阿九也瞬间移到了他身侧护卫。
　　在这般架势下，沈千铃倒退一小步，心‘咚咚’狂跳。什么情况啊，嗓子怎么恢复啦，她该怎么办……眼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忽然灵机一动，两指捏着嗓子反驳道：“我，我怎么可能是女人？大概是之前……伤势未愈，可能感染了喉咙，一时声音有异罢了，不信你们听……我，我，我……”
　　她故意发出奇怪的声音，一会儿粗一会儿细，惹得众人目露嫌弃。
　　“这有何难。”关啸天瞪向他，“取下斗笠看看不就知道了！”
　　沈千铃小脸一白，急声道：“当然不行！” 这声音又变得清朗粗犷，竟恢复了男音。她立刻松了一口气，挺直腰板道：“我又不是犯人或是奴隶，凭什么任你们拿捏呀！！谁要是敢碰我的脸，我就去武林盟，告你们以大欺小，以强欺弱，而且还性格变态，指男为女，看江湖人怎么看你们，不要脸，哼！！”
　　她的话说的也没几分底气，凭她现在的身份，自然不能把事闹大，不过吓唬人还行……吧？
　　却见众人根本……不怕。
　　幸好谢亭云缓缓转回头。就是那回眸的瞬间，眼里露出一股难言的落寞。他太强势自信了，自信到不屑于再去做多余的动作，也错过了掀开那层薄纱的机会。
　　他缓缓闭目，掩去眼中诸多情绪，再抬眼时，那双眸子更加淡然疏离，冷冷的将话题拉回来“关少侠,可是带来了双刃刀线索？”
　　他气息平稳，投下强势的目光，仿佛刚才的情绪起伏，从没出现过一样。
　　关啸天被他的问题，转移了对凌千的注意。他身体前倾，目光不遑多让的对上他，一个似高高在上的贵王，一个似野性难驯的兽王，无声较量着。待他全身肌肉都随之崩紧时，才开口道，“自然，否则谢庄主认为谁都有闲心在这江湖上溜达？”
　　这话夹枪带棒，透着明目张胆的挑衅。
　　沈千铃本来已经抬腿准备离开这个危险之地，听到此处，悬空的腿又放了下来。心想：难道峰回路转，还有新线索出现？
　　谢亭云却略带疲惫的抬手揉了揉额角，语气淡漠道：“请讲。”
　　关啸天靠向背椅，盯着谢亭云那张不可一世的脸，有种重拳砸进棉花里的不快感。他索性把话挑明道：“你我既没交情又没恩义，我凭什么给你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