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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化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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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花油?
江书鸿没想到是在这上面出现了问题,看沈皇后的样子,恐怕还不知这事和公主有关。
“敏昭仪每日按腿用的精油里,被人掺了红花油,如今动了胎气。本宫叫人去查了,太医院这段时间,只有锦绣居拿过红花油。你要红花油做何用?”
江书鸿听说过敏昭仪按腿的事。有孕后她常觉小腿和脚踝处肿胀酸痛,因而每日都要宫人按好一会儿,用的精油本也是精挑细选,于胎儿无害的,没想到竟被人掺了红花油进去。
红花油治跌打损伤是好物,是因为有活血化瘀的功效,然而活血对孕妇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一次两次看不出来什么,如今时日久了,影响就显了出来。
敏昭仪先是常觉腹痛,请了太医来检查饮食,也未看出什么。直到今早竟见了点红,慌张地叫人请了皇上过来,一番彻查,才查到按摩用的精油上。
那负责准备精油的宫女供认不讳,说自己是被指使的,买通她的人给自己拿的红花油,却并不知道是哪宫的人,只有见了面才认得出。
她只记得那包红花油是崭新的。既是崭新的,便是最近拿的。
这皇宫如此之大,叫她一个一个指认宫人,几无可能。于是眼下的线索只剩下,哪个宫里最近拿过红花油?
这才查到了江书鸿头上。
江书鸿福至心灵地抬头,拿余光偷偷扫了眼淑妃,果见她正盯着自己,神情若有所思,眸中暗含试探。
她几乎立刻就觉察到,是淑妃动的手。
想是那日公主的伤没能瞒过淑妃,她回去后苦心酝酿了这么久,还折了一颗在钟粹宫颇得信任的棋子,就为了今天这个场面。
江书鸿没有猜错。
淑妃并不傻,相反,敢跟宫外私通消息做筹谋的人,最是处处小心。
她注意到了公主站得不稳,身体微微向□□斜,想是左脚踝崴到了。不仅如此,当日假山后传出那样大的动静,怎么会只有公主一个人倒在地上?
只是公主不肯说,她也就不好追问,真惹急了对方,自己的事也瞒不住。于是只好佯装放心地离开,待日后再细细盘查。
谨慎起见,她先停了手头的动作。尽管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公主应当是信守了承诺,她仍放心不下。
假山后那人不会是宫女,若只是贴身带着的下人,公主也不必遮掩隐瞒。
会是谁呢?
在她为此忧心,辗转反侧之际,公主的启明殿送上了答案。
启明殿里头有她的人,虽只是个粗使丫鬟,却看见了绛珠从外头回来,把一包崭新的红花油交给了青锁,让她进去给公主用药。
绛珠的行踪她是让人盯着的,这几日从未去过太医院。
这红花油还能是哪来的?只能是同在假山后的那位“同伙”。
可惜她的手再长,也查不了太医院的档。
便有了今天这一出。
敏昭仪的胎有没有保住,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因为这次的矛头并不是那个孩子,她只是要查出,都有谁最近拿过红花油。
原以为会有几个宫的人,没想到近些日子去拿过的只有一个,让她一下子锁定了江宝林。
那就更好办了,按她的安排,既然只锁定到一个人,今日就能解决掉她。
江书鸿正待答话,跪在一旁的小宫女却突然抬头嚷道:
“就是她!这位娘娘身后的那个宫女,就是她找的奴婢!”
这是那个偷换了精油的小宫女,直指江书鸿背后的流萤。
萧景明不见喜怒的神色终于有了波动,他微微皱起眉,直直地盯着江书鸿,期盼她嘴里能说出什么话来。
这张嘴向来能说会道,如今却到了这样百口莫辩的局面,能说出些什么来吗?
萧景明希望她能有话可说,哪怕只是喊一句冤。
若是没有这小宫女的指认,江书鸿还能解释红花油做了其他用途,实在到了穷途末路,也只好请公主来作证一趟。
如今即使道出那日淑妃和公主的事,有这小宫女的证词,也只会显得她口不择言,到处攀咬,反而还得罪了皇后。
好在江书鸿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牵连出公主。
她大大方方地对着皇上皇后道:
“嫔妾从未做过这样害人的事,这宫女既然咬定是嫔妾的人给了她红花油,嫔妾能不能问她几个问题?”
萧景明的眉头舒展了。她还是这样一幅坦然自若的模样。
“你问吧。”在沈皇后开口前,他先应许道。
江书鸿便转向那宫女:“你确定是她给你的药?当时那药是什么样的?”
“绝对是她,奴婢记得一清二楚,那包药外头的纸还是崭新的。”
红花油并不金贵,因而太医院是拿油纸包的,刚包好时纸是挺括洁白的,时间久了,药油慢慢渗透出来,外面那层纸就会泛黄、浸油。因此通过外面的纸,是能看出红花油的新旧的。
淑妃心下松了口气。
启明殿的眼线清清楚楚看见了,绛珠拿回去的那包药是新的,她也因此才敢断定,这药是近期才拿的。
这样的细节也交代给了钟粹宫这个宫女,为的就是在这时候能对得上。
不想江书鸿更是松了口气,她转身直挺挺地跪下,神色凛然道:“皇上,皇后娘娘,嫔妾也要传人证。”
“自流萤上次去太医院拿了红花油后,这些日子所有嫔妾打赏过的宫人,都是嫔妾的人证。”
她虽跪着,脊背却挺得笔直,一双明眸灼亮如寒星,下颌微微扬起:
“求皇上皇后替嫔妾传召,洗清嫔妾身上的冤屈!”
萧景明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她的请求。
江书鸿神态堂堂正正,从容得叫他安心。他也想知道,这么些宫人,如何就能做了她的人证?
一个又一个得过赏的宫人被传召进来,刚行过礼,流萤就按江书鸿的吩咐问道:
“江宝林近日都赏过你些什么?各是多少?都从实说,不必忌讳。”
每个宫人得的赏银都各有不同,却都说自己得了一小包红花油或金疮药,红花油约莫有三钱重。
话少且胆小的,规规矩矩报上自己得了多少;有些话多且胆大的,觑着皇上皇后都在,担心是查出来要连累心善的宝林娘子,还多回禀两句:
“多亏了宝林娘子的菩萨心肠,奴才的脚才没落下病来,能继续好好伺候主子们。”
一个又一个宫人进来,一句又一句同样的回答,萧景明即使贵为皇帝,见过许多场面,如今也忍不住有些动容了。
那些奴才的感激都是真的,他们回禀后跪在一旁,仍小心觑着主子们的神色,时不时向站在中央的江宝林投去担心的眼神。若不是真心感激,一个奴才,怎么会为主子的安危担忧?
待到所有宫人都回完了话,江书鸿才不急不忙地开口道:
“流萤共拿了五两红花油回来,其中已有三两三钱赏了出去,余下一两七钱,还在嫔妾宫中好好地放着,哪来多余的害人?”
她说得一字一顿,十分庄重肃穆,唯有眼神里藏了点若有若无的委屈,却能看出是极力收着的。
萧景明的神色越来越柔和。
他记得在莲花池初见时,她当自己是小太监,以为自己想家,安慰自己。
即使查出了她确实有出门散步的习惯,即使知道那日的相遇只是巧合,即使在日后长久的相处里,他已感知到,她确实是个胆子有点大、规矩有点少的女子…
可是一个官宦人家的嫡女,一个后宫有品阶的宫妃,真的会与一个小太监攀谈吗?
他喜欢和她相处,也就不深究这个问题,只当那是两人的缘分,那天的她恰好有谈兴。
今日他却明白了,那不是她一时的兴致,不是难得的巧合,更不是成心的设计。
她本身就是那样一个女子。
她把宫里的太监宫女当人看,把他们遇到的处境当事看。即使他们身份低微,她也顾虑他们的难处,在赏赐里给一些实用的药。
所以在莲花池遇到自己,她也把这个在池边“独自思乡”的“太监”当人看,把“太监萧景明”的愁思当事看。
这是她一以贯之的行为逻辑。
至此,萧景明心头那点小小的怀疑彻底消散。
他实在欣慰,不仅是因为这个有点讨他喜欢的江宝林,不是谋害无辜孩子的凶手,更是因为这深宫里,竟还有这样一个人。
萧景明自己不会当这样的人,可不妨碍他欣赏,不妨碍他想靠近。
越为这龙椅和玉玺而失去,就越被不曾失去这些特质的人所吸引。
江书鸿自己并不知萧景明的心思,她只是看出他目光柔和,甚至带着几分怜惜,就知道自己这关过了。
多亏当时流萤取回红花油时,自己多看了一眼。她见这次的红花油成色不如上次,就打算把宫里之前拿的给萧应婳用,又想着公主毕竟不能用旧纸封,便把旧药换进了新的油纸。
这次新拿的这些红花油,便依旧分作一个一个小药包,塞进了打赏的荷包里。
这次化险为夷,是她一直这般积德行善应得的。
果真是善恶有报。
今日之事如此突然,江宝林没有时间部署,也不可能有如此大的能量,叫来这各个地方的宫人为她作证。
何况一个连下人的药都考虑的心善主子,怎么会对一个还未降世的胎儿下此毒手呢?
江书鸿的嫌疑洗清了,那指认的小宫女眼见已无希望,竟趁旁边人一个不注意起身奔去,撞柱而亡。
血溅在周围,柱子上、地上、离得最近的人的衣服上,都沾了浓重的红色。
大殿内一时惊叫四起,慌乱的人群中,江书鸿与淑妃遥遥对视。
她看见这个始作俑者一脸平静,全无旁人的慌乱与害怕,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没有半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