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镁条燃烧时》打捞星辰

15、第十四章 往事二

　　虽然已经做足心理准备，但“索取者”这个词还是刺痛了唐圆倾的心。
　　她怕自己本就脆弱的自尊会崩溃，赶忙打断了对方：“对不起阿姨，你应该误会了，我们只是好朋友，一直都是，以后也只会是朋友。”

　　提前准备的长篇大论被打断，隋女士半天没说话。
　　她预想过很多场景，甚至怕姑娘难缠连银行卡都准备好了，但这一切还没来得及发挥就结束了。
　　是她太过强大，还是对手太过脆弱？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做棒打鸳鸯的恶人。
　　但没办法，世事难料。

　　安排隋宋铭去美国读经济，隋女士早在一年前就开始做准备了。
　　当然一切都是背着他的，就怕引起他的反感。
　　虽然嘴上说着他的人生任他自己选择，但作为父母，她还是会担心孩子不够成熟，总想给他规划一下人生。
　　留学的其它资料她都很容易替他准备，但是托福怎么都得本人去考，为此她煞费苦心。
　　当她以“去美国看电子展”为诱饵，小心翼翼地向他提了一嘴考托福的事时，她本以为会碰一鼻子灰，但没想到小孩一口答应。

　　正当隋女士暗自高兴之时，小孩淡淡地补上一句：“正好我们把话说开吧，大学我是要在国内读的。”

　　之后，听着他心平气和地讲起自己对未来的规划，隋女士突然觉得，也许他们都小看了这个小儿子。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再像以前一样喜怒都放在脸上、整天桀骜不驯地跟他们对着干。没将他放在身边好好培养是个遗憾，从他的种种表现可以看出，其天资并不亚于他大哥。只是现在的他，可能比想象中的更加反骨，让人难以掌控。
　　后来，隋女士还是默默地帮他申请好了学校，但是心态已经发生变化。
　　没有强迫的意思，只是单纯将其作为他高考失利的备选方案而已。

　　谁能想到，这个备选方案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甚至连这个本也是“备选方案”的儿子，也成为他们目前唯一的选择。

　　看着对面强撑着的唐圆倾，她思考片刻，还是讪讪地开口：
　　“好孩子，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考虑下为人父母的心情，因为刚和小铭关系有所好转，所以还请不要和他提起我同你说的话可以吗？真的很抱歉......”
　　“没有，该抱歉的是我，我一定不会说的。”唐圆倾垂下眼，“十分感谢你们的帮助。”
　　看出她的情绪很不好，隋女士收起想拿出银行卡的手，然后起身告辞了。

　　客人走后，唐圆倾打开与隋宋铭的聊天对话框，往上滑了滑，停在了爸爸出事的那一天。
　　那是一条分界线。
　　界线之前是亲密无间的插科打诨，界线之后就只有他单方面发来的信息，她几乎没有再回应。

　　不止是他，对其他朋友也一样。
　　唐圆倾虽表露出的性格是外向活泼，但真有心事，她会选择自己默默消化，而不是找他人分担。她更愿意与他人分享快乐，所以她展现给别人的都是自己开心的一面。
　　家里出事后许多人都送来了关心和慰问，刚开始她都会一一回复、报告现状，但渐渐地，她发现要应付别人的关心，也是要消耗时间和精力的，而她现在最缺的也是这些。
　　所以原谅她，除了与爸爸的病情或案件相关的信息，其他的她都没有再回复。

　　正在发呆，突然页面滚入一条新信息：“见到我妈了吗？她应该把张律师介绍给你了吧？”
　　唐圆倾想了想，还是回复了：“嗯，见到了，谢谢你。”

　　下一秒，电话响起，隋宋铭的名字显示在屏幕中。
　　唐圆倾迟疑两秒，点了接通。
　　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飘来：“你不用再担心了，张律师可是法务部的‘必胜客’！我打听过才特别点名他的。噢，还有姚特助，我现在就跟着他打杂，人是有点凶，但是能力强，你有事都可以找他。不对，你应该先来找我，我搞不定再找他。”

　　听着他的声音，唐圆倾莫名有种心安，但一想到刚刚的事，眼睛又酸涩起来，泪水不自觉地划过脸颊。
　　不想被察觉出异常，她尽力用正常的声调说话：“嗯，你在杭市过得怎么样？”

　　“嗐，每天都在瞎忙。差不多都是在打杂，姚特助跟个魔鬼似的，这不又来叫我了。”
　　唐圆倾察觉到他确实很忙，语速都变快了。
　　“算了，等我有空回去跟你细说，不过，目前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有空多给我发信息，这边经常封闭会议，没法接电话，信息也很难及时回......”
　　“来了来了。”他不耐烦地对旁边的人说，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唉，我得挂了。”
　　唐圆倾嗯了一声。

　　挂电话之前，他又开口喊了她一声：“唐圆倾。”
　　“嗯？”
　　“别怕啊，有我在呢。”
　　声音依旧温柔，虽少年气十足，但却透着男人的担当，唐圆倾的泪流得更凶了。

　　挂了电话，她不再控制自己，放声大哭了一场。
　　他没有提自己的妥协，仿佛去家族公司是他自愿的。可她清楚地记得，在繁重的复习间隙，两人一起畅聊未来时，他说大学目标是杭大的计算机系，梦想是成立自己的公司，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项目。

　　不过这样也挺好，回归到他该去的地方，他一定会有更广阔的未来。
　　唐圆倾只能这么卑鄙地安慰自己，这样才能减轻她的负罪感。

　　之后的事情进展很顺利。
　　在张律师的指导下，她们申请到了交通事故救助基金，暂时缓解了经济压力。
　　案子方面，对方怂了，提出要私了，但这次的数目比之前多了不少。张律师询问唐圆倾的意见，她当然不同意，她坚持要肇事者接受该有的法律惩罚。
　　开庭的日期也定了，9月3号，还好赶在了唐圆倾大学开学前。

　　姚助理帮忙联系了杭市的医院，他们与江城的医院做了沟通，考虑了移动病人等风险因素后，定下治疗方案，让杭市医院带着仪器和医生来江城做手术。
　　脑部手术很成功，一周后，爸爸终于醒了。
　　但腿的情况不太乐观，最终还是做了截肢手术。
　　手术后爸爸的状态不太好，主要是心理状态，妈妈很担心，这些天几乎寸步不离。

　　*

　　8月刚过半，隋宋铭就要开学了。
　　他借着要向外公外婆告别为名，回到了江城。
　　刚下火车，他就马不停蹄地跑向唐圆倾家。

　　自从认识起，他们还从未分开过这么久，平时寒暑假都会用一起复习的名号黏在一起。
　　虽然马上要面临四年的异国，但隋宋铭自信，以他俩这牢固的关系，时差和距离都不会有影响。

　　一路小跑，来到熟悉的门前，敲门后发现没人在家，估计是去了医院。
　　他本想发个短信，但又怕打扰到唐圆倾，想着给她个惊喜不是更好。

　　楼道里太过闷热，隋宋铭走到单元楼下的亭子里呆着。
　　他边来回踱步，边预习等下要说的话。
　　是的，马上要去美国了，但他还有件重要的事没有做——和唐圆倾表白。

　　高中时期，她跟个小教导主任似的，一天天地叨叨着，作为学生可不能早恋啊，早恋的危害很大啊......搞得他压根没法开口，只能依着她。
　　好不容易等到高考结束，想着终于能戳破关系了，但谁料世事无常，她家出事，他又被迫留在杭市一直没法回来。

　　隋宋铭觉得，表白这种事用短信电话很不浪漫，必须要当面才行，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

　　夏日的天气阴晴不定，无法摆脱的低气压预示着将要到来的暴雨。
　　蝉停止鸣叫，一阵响雷之后大雨倾盆而至。
　　四周瞬间凉爽下来，这也让隋宋铭躁动的心稍稍平静了些。

　　突然，他停下踱步，因为透过这雨帘，他看到了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她旁边站了个高高的男生，他们共撑一把伞，那男生还用手搂着她，看起来亲密无间。
　　虽然暴雨生出茫茫雾气，脸一点看不清，但唐圆倾的身影他是不会认错的。

　　隋宋铭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他冲进雨中，一路狂奔到她家门口。
　　敲门时心里还期待着，是自己看错了，没人会来开门。

　　但是，门开了。
　　唐圆倾穿了件干燥的白色T恤，但发有被雨淋过的痕迹。
　　她难掩惊讶地看着隋宋铭：“你怎么回来了？”
　　隋宋铭深吸口气，控制住情绪：“刚刚那个人是谁？”
　　唐圆倾一愣：“什么？“

　　“刚跟你搂抱在一起的那个！”隋宋铭的语速很慢。
　　他不是个会随意发火的人，况且事情应该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他看着唐圆倾，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期盼，期盼着她能给个合理的解释。

　　唐圆倾一下就明白他误会了什么。
　　她刚从医院坐公交车回家，下车时雨下得正大。风也不小，夹杂着雨，劈头盖脸打在身上，小小的站台对暴雨而言形同虚设。正在纠结要不要直接跑步回家时，恰好遇到了沈嘉。他是隔壁李阿姨的儿子，多年的老邻居。他打着一把挺大的伞，招呼自己一起走。想着这些天还有不少事情要忙，万一感冒会耽误事，于是她就没有推辞。
　　沈嘉个高腿长，两步抵她三步，而老小区的地面本就坑坑洼洼，下了雨就更看不清了，她快步赶沈嘉步伐时一下没注意踩进水坑里，扭到了脚筋。
　　沈嘉只是好心搀扶了她一下，怎么被他看成了搂抱？

　　但唐圆倾不打算解释。
　　和他摆正关系是迟早的事，这也许是个好机会。
　　她低下头，假装不太敢看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隋宋铭都被气笑了：“所以你是不准备回答吗？”

　　唐圆倾怕影响到邻居，拉他进了屋。
　　因为脚有些痛，关门的动作显得有些慢吞吞。
　　隋宋铭以为她在拖延时间，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便急躁地拉过她，抵在门上，准备逼问。

　　突如其来的壁咚，让两人同时愣住。
　　唐圆倾身上好闻的体香让隋宋铭的情绪好了很多，忍不住多嗅两口后，他的语气都带上了撒娇的意味：“回答一下吧，否则我以为你红杏出墙了。”

　　他们之间虽然很熟，也经常嬉戏打闹，但还从未靠得这么近过。
　　唐圆倾有些不适应，伸手试图推开他：“以我们的关系，你这么说不觉得不合适吗？”

　　隋宋铭轻笑一声，以为是在抱怨自己。他正准备掏出口袋的礼物，让自己拥有男朋友的身份后再来质问她，
　　但唐圆倾接下来的话让他停住动作。
　　“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从小就认识，最近因为我爸的事走得比较近，所以在一起了。他刚走，回头有空介绍你们认识。”

　　隋宋铭脑袋瓜嗡嗡的，甚至没有注意到这话里的漏洞。
　　唐圆倾家就住一楼，进出就只有一条路，而他刚刚跑过来并没有碰到任何人，这和她说的“男朋友刚走没法见面”并不相符。
　　他太过震惊了，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楼下看到的场景以及刚刚听到的话，都给他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好似自己在外努力打野，但转头一看家被偷了。

　　想问的问题太多，但隋宋铭只问出了一个：“你喜欢他什么？”
　　唐圆倾避开他的眼神，硬着头皮乱编起理由：“他这些天都陪在我身边，他很会做饭，做得也很好吃......”

　　“是我不想陪在你身边吗？我那是...”
　　隋宋铭突然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他完全不想听她夸别人，于是很快打断了她。
　　随后，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是不是我妈跟你说了什么？你根本不用放在心上，他们从未管过我，现在更没资格管我，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

　　唐圆倾嗫嗫嚅嚅道：“不是的，是我自己喜欢上他了......”
　　“那我呢！我算什么？你现在就去跟他分手！”隋宋铭听不得这个，声音有些大。
　　吼完他又后悔了，压低声音无助地哀求：“我保证以后都陪在你身边。美国我不去了，你在杭大等我，我再复读一年好不好？之后我们一起留在你想要呆的城市，做饭我也会去学的，我保证......”

　　唐圆倾强撑着冷脸拒绝：“我不会分手的，我们很合适，他人很好......”

　　隋宋铭被她气到说不出话。
　　愤怒控制不住地四处游散，最后完全充斥着他的头脑。
　　看着她一张一合的粉嫩嘴唇，说的全是自己不想听的话，隋宋铭低头压了上去。

　　绵软的唇，类似果冻的触感，还带着丝丝水蜜桃的香味。
　　本打算是让她停止说拒绝他的话，但现在他有些停不下来了。

　　唐圆倾被吓到呆滞，少年完全不通技巧，随心乱啃，嘴唇被吸得有些痛。
　　痛感让她反应过来，举起双手使出全力想要推开他，但毕竟差距太大，对面压根纹丝不动。

　　隋宋铭感受到她的反抗后很不开心，一只手将她抵抗的双手锁住，压在门上，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让彼此贴得更近些。
　　被雨淋湿的衣服蹭上了唐圆倾刚换的干T恤，给她带来阵阵寒意。

　　过了一会，感受到唐圆倾不再反抗，隋宋铭以为她和自己一样的意乱情迷，不会再说些不好听的话了。于是他放下心来，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唇，顺着她白皙的脖颈继续往下。

　　唐圆倾头皮阵阵发麻，尤其是小腹感受到异物后，她浑身都在战栗。
　　隋宋铭还以为她是冷得发抖，将她箍得更紧了。
　　但她其实一点也不冷，刚刚的寒意早就被男孩滚烫的身体驱散了，她现在热得快爆炸了。

　　屋外瓢泼大雨拍打着窗户，夹杂着轰隆的雷声。客厅的灯没打开，昏暗又安静的环境里，只有男孩逐渐粗重的呼吸声，暧昧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