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待山月明》江春行客

23、第 23 章

　　按照隅下村的风俗，在成亲的前一天晚上，云燕雨燕和新月三个小姐妹去到了祭坛下游的湖边洗头。如今村里洗头已经不像从前还用冷水，在家就煮好了热水泡上茶树菇，但总要在祭坛下的湖边的习惯没有改变。几人就端着热水到了湖边，各自打湿了自己的头发，把头垂到木盆的茶树菇水里，雨燕笑着说：“没想到我竟然是最早成亲的，往后你们可有得被念叨了。”
　　对于这样的玩笑，云燕没有在意，只是问：“那以后你和他一起住？还是他在村里住？”
　　雨燕撇撇嘴说道：“我们出去住吧，我挺喜欢外面的，家里有姐姐你就够了。”
　　“也好，”云燕没有多说什么，“你在外面不行就回来。”
　　雨燕早知道云燕刀子嘴豆腐心，如今听到这么一句话倒是稀罕，于是笑着说：“当然啦，我会回来看看大家的。其实姐姐你也可以考虑出去看看，村子里也没有几个年轻人了，你出去万一有碰上心仪的人呢？”
　　云燕没有说话，雨燕见她又沉默了，便去问新月：“阿月呢？你和江少侠怎么样？”
　　新月忽然被问到，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便说道：“你是说什么怎么样？”
　　“你还瞒我？”雨燕怪道，“他为了你追了这么远来，出生入死的。”
　　对此新月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故作高深地说：“得不到的东西，总是会被人设想得更完美，他也只是没放下小时候的心结才这样。”
　　云燕听了却忽然开口：“所以如果他放下心结重新看见你，你就合适了？”
　　这话让新月忽然红了脸，雨燕听了也笑道：“原来是这样啊，阿月也很狡猾呢。”
　　月亮下的心事没有被其他人听见，这个秘密被几个女孩偷偷封存起来，留在未来日子里慢慢回味。
　　第二天便是雨燕的婚宴，看着给所有来客敬酒的雨燕，云燕神色落寞。新月在一旁见到云燕低头不言的模样，忽然流下眼泪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流泪，只能慌乱地擦掉眼泪，走到没有人的角落去。木锦华见到新月的古怪，她也跟了过来，看见像一只受伤小猫一样的新月，她忽然心又软了。木锦华抱住她温声道：“雨燕是还小，但是这也不是坏事，你哭什么啊？”
　　新月把头埋在木锦华怀里闷声说着：“我不知道。”
　　木锦华笑着摸摸她的头问到：“你是不是也羡慕了，要不要也找个心上人？”
　　新月皱着鼻子问：“你要赶我走吗？”
　　木锦华笑了笑，只是说着：“哪啊？我只是说你可以出去走走，再看看世界。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小时候什么都敢干，什么人都不怕，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新月又闷闷答：“我也不知道。”
　　但木锦华的建议确实让新月动摇了，她也忽然想出去走走，雨燕的婚宴办了三天，第二天新月就偷偷和云燕打了招呼要离开，云燕闻言，把雨燕迎亲前摆在家里的红色粄糕包了一包送给她。新月知道这是隅下村常拿来送往的糕点，以往有人要远行或出嫁都会准备。新月收下了糕点，趁着人多没人注意，偷偷地溜走了。
　　就在新月趁乱逃走时，宴席上也不太平，平时乖顺的二郎在看见陈念牵起雨燕手的时候，忽然开始烦躁地甩起了尾巴。云燕注意到二郎的模样，也没有当回事，也是因为她心中烦闷同二郎一样多。
　　只是这一时的不察，二郎忽然一个飞扑越过人群，冲着陈念扑了过去。
　　一时众人慌乱起来，有人尖叫有人躲闪，云燕来不及拉住二郎。陈念倒是扯过雨燕的手，把雨燕抱在了怀里，施展轻功跳到了树上。
　　但也是这时，大家才知道原来老虎不会上树的传言为假。二郎紧随其后，高高跃起，一双虎爪环抱树干，下一秒就要扑过去。
　　这时雨燕推开了陈念，把脸凑到了二郎面前呵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啊！”
　　二郎被她一个怼脸，松开爪子滚下了树，装作若无其事地躲到了云燕背后舔爪。众人这才讪笑着围了回来，陈念也大度地笑着说没事。
　　直到宴席结束，忙了几天的众人才发现新月不见了。雨燕仿佛早就猜到了一般，只是笑着说她总有自己的主张，怕给大家添乱没说也正常。云燕看着雨燕如此周道的模样，心里不禁想着也亏是雨燕，要是她可做不了这么周全。
　　其中最慌乱的人还是江川，他开始责备自己怎么几天都没发觉这件事，他呢喃着我早该知道她有前科，只是怎么这次又跑了。云燕却对此不以为意，只是嗤笑道：“不是你把她推开的？”
　　江川并不意外这群山鬼一般的女人能探听到山里所有秘辛，他只是难以接受在这个时候被人戳穿。但云燕并没有在意他的心情，只是摸着二郎的下巴说道：“雨燕这几日不能出门，你要出山还得靠我。”
　　这种话可以当做台阶，也可以当做威胁，但江川不管，他只是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在西域黄沙里行走这么多年，不会破迷阵吗？”
　　说罢，他抄起剑招呼肖鸣琴和肖闻音跟上，肖鸣琴和众人说了一句海涵海涵，便跟着江川走了。几人默契的样子，分明是早已有过类似的经历。
　　江川也不是夸口，他确实早已记下了进山的路线，在西域这几年，他的经验已经能让他反推出出山的路。一旁的肖闻音已经很久没见到过他如此认真的模样，撇撇嘴问：“你这么多年还喜欢着那个女孩？”
　　江川对此有些不耐烦，他用剑鞘扫着草丛，说道：“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肖闻音笑了笑，“我的意思是这么多年了，人都会变，你怎么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这样的话新月已经说过，如果别人再说，或许江川听得进去，但是他一向反感肖闻音的高傲姿态，便更觉得她在添乱。肖鸣琴也看出江川此时心情烦躁，便对着肖闻音岔开话题：“就算人家不喜欢那个新月姑娘了也不会喜欢你的，我都说你没事可以少说两句。”
　　这话让肖闻音恼羞成怒，她一掌推在肖鸣琴背上骂道：“你还说呢，你这个人每天装得好人一样，你一个吃官饭的，还跟那个韩家的小少爷示好，你有没有骨气啊？”
　　肖鸣琴甩开她的手说道：“你个小孩子，和你说了也不懂。”
　　说着，肖鸣琴追上了江川问：“潮生，你别担心，我回去签一个嘉奖令，把你们帮助平定岭南的事情昭告天下。到时候把你们画像一贴，自然有人帮你找到她。”
　　江川也迎合着：“你能帮忙自然好说，但是我还是得自己去找的。”
　　不过几日，嘉奖布告确实同通缉令一般传遍岭南周遭城乡，看着嘉奖令的新月抽了抽嘴角，她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现在卸下了易容，这才抱着一筐菜离开。
　　初离岭南第一站，新月就回到了曾经住过的小镇，恰好遇到了僧人斋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就客居在了寺庙里帮起了忙。在寺庙里，她见到了一个年轻僧人，手上带着一串川蜀才有的菩提子，她便猜到了他是谁。也很快打听到了如今的小僧人法号明空，擅弹琴。
　　于是新月时不时在闲暇之际，偶然听见琴声找到明空，一来二去二人也算脸熟。二人谁也没有先打招呼，只是一个弹琴，一个听，曲罢便散了场。有时明空见她闲得发慌，便会指使新月去干活，新月便也顺势做了。旁人都揶揄新月，来寺庙不听佛法却爱听琴。新月并不理会这些，只是照常干活和听琴。
　　她这天来得早，明空还没有来，新月便坐在松树下等。她静静看着远处的山，靠在树上吹着风，忽然觉得这样平静的生活实在好得很。
　　只是忽然，云鸣山上那道狠厉的目光忽然在她脑海里闪过，新月惊呼一声坐起来，抚着心口又想起韩盈盈写在心法尾页，被晕染的字迹。连带着韩皎皎把刀法交给她时说的话也在她耳边想起，她忽然觉得自己背负着一些莫名的期望在身上，可是这样的期望她却不知道要如何去实现。
　　此时看看日头，已经过了往日时辰，新月想着或许明空被绊住了，便起身离开去找。转来转去，终于在宝殿前见到了在哄小孩的明空，新月便走过去要看个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