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苏凉的“坦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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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城市带着湿漉漉的凉意，晨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在重案组办公室的窗棂上。空气里弥漫着隔夜咖啡的酸涩和消毒水的气息，混合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绷感。林薇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摊着几份无关紧要的报告，目光却穿透纸页，落在斜对面苏凉的工位上。
苏凉正对着电脑屏幕，指尖在键盘上跳跃，侧脸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显得过分苍白，却又异常专注。她似乎在整理第四位受害者周雯的社会关系图谱。但林薇知道，这只是表象。监控小组的加密终端就在她手边的抽屉里，持续传来低微的电流嗡鸣。昨晚苏凉在“深井”平台与“夜枭”的联络，以及她启动反监控扫描的行为，如同无声的警报，在林薇脑中反复回响。苏凉的警惕性高得惊人，像一只在蛛网边缘徘徊的蜘蛛，时刻感知着空气中最细微的震动。
就在这时，苏凉敲击键盘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她微微侧过头，目光仿佛不经意地扫过办公室天花板的角落——那里安装着一个不起眼的烟雾报警器。她的视线在那上面停留了不到一秒，快得像是错觉，随即又落回屏幕。但林薇的心却猛地一沉。那个位置……正是物理监控小组汇报安装的其中一个微型广角摄像头的伪装点！
紧接着，苏凉端起手边的水杯，起身走向茶水间。她的步伐很稳，但在经过林薇办公室门口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的视线，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极其短暂地扫过林薇办公桌下方——那里是监听设备信号接收器的一个隐藏接口位置！
林薇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薄汗。这不是巧合！苏凉在确认！她在确认监控的存在！她察觉到了！而且，她精准地定位了至少两个关键监控点！这份敏锐到恐怖的反侦察能力，绝非普通警员所能具备，更像是……常年行走在刀锋之上、与最危险对手周旋练就的本能。
苏凉的身影消失在茶水间门口。林薇立刻拉开抽屉，接通了监控小组的加密内线，声音压得极低：“目标进入茶水间。物理组，注意她有无异常接触或放置物品。电子组，她的设备状态？”
“目标设备离线状态，未发现异常外联。”电子监控组的声音传来。
“物理组报告，目标在茶水间停留，正在接水。动作正常，暂时未发现可疑行为。”物理跟踪组的声音也随即响起。
林薇刚想松一口气，张成却脚步匆匆地推门进来，脸色铁青，手里捏着一份打印出来的资料。
“林队，”张成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难以置信，“我们查到一点关于苏明远自杀事件的……边缘信息。”他将资料放在林薇桌上，手指点着其中一行用红笔圈出的潦草记录，“这是从一个已经中风、说话都不利索的退休老档案员那里套出来的话。他说……他说当年苏明远自杀前，情绪非常激动，曾在一个小酒馆里喝得烂醉，拉着一个相熟的同事反复念叨一句话……”
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什么话？”
张成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复述：“‘不是他！我看到的不止一个影子！陈队……陈队为什么不查？！他逼我！他在逼我认罪！’”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林薇脑中炸开！不止一个影子？陈队（陈国华）为什么不查？逼他认罪？！
这与“暗影案”唯一幸存者当初语焉不详提到的“不止一个凶手”的记忆碎片，惊人地吻合！也与苏凉匿名发来的、指向陈国华违规操作和掩盖真相的证据碎片，形成了逻辑上的闭环！
苏凉的父亲苏明远，当年极可能发现了“暗影案”的关键疑点，并试图报告或调查，却遭到了当时的主办警官陈国华的强力压制，甚至可能被诬陷、逼迫，最终精神崩溃走向绝路！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苏凉对陈国华那种深入骨髓的恨意，她对“暗影案”近乎偏执的追查，以及她此刻身陷嫌疑漩涡的处境……就都有了最残酷、也最合理的解释！
林薇握着那份薄薄的资料，指尖冰凉。就在这一刻，茶水间的门开了。苏凉端着水杯走了出来。她没有立刻回自己的工位，而是径直朝着林薇的办公室走来。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但林薇敏锐地捕捉到她端着水杯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以及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近乎绝望的决绝。她的目光，甚至没有看林薇，而是再次、极其短暂地扫过林薇桌下那个隐藏的接口位置，然后才抬起来，迎上林薇审视的目光。
“林队，”苏凉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办公室压抑的空气，“能……占用你几分钟时间吗？有些事，我想……应该让你知道了。”
来了！
林薇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她看着苏凉，这个浑身是谜、疑点重重却又背负着沉重血债的女人。她是在表演？用精心设计的“坦白”来博取最后一点信任和喘息之机？还是……这真的是一个被逼到悬崖边缘的人，在监控的凝视下，不得不撕开血淋淋的伤口，寻求一线渺茫的希望？
林薇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锐利如刀，试图从苏凉脸上每一寸细微的肌肉颤动中分辨真伪。办公室的空气凝固了，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车流声和空调低沉的嗡鸣。张成站在一旁，眉头紧锁，警惕地盯着苏凉。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林薇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好。进来，关上门。”
苏凉依言走进办公室，反手轻轻关上了门，将外界的喧嚣和窥探隔绝在外。她走到林薇办公桌前，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那里，微微垂着眼帘，目光落在林薇桌上那份被张成带来的、关于她父亲只言片语的资料边缘。她的身体绷得很直，像一根拉到极限的弓弦。
“我知道你在监控我。”苏凉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如同一把冰冷的匕首，直刺核心。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质问，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疲惫的了然。“从昨晚我启动反扫描，发现那个微弱的、非系统常规的镜像链接信号时，就知道了。”
林薇的心猛地一缩，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张成的呼吸则明显粗重了几分。
苏凉抬起眼，那双深潭般的眸子直视林薇，里面翻涌着痛苦、挣扎，还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也知道，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我。出现在周雯家附近，无法证明的不在场时间，还有那个指向我设备的匿名信息源……铁证如山，对吧？换做是我，我也会把自己列为头号嫌疑人。”
她顿了顿，似乎在积蓄力量，声音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但是，林薇，我不是‘倒影杀手’。我出现在周雯家附近，是因为……我收到了一条匿名信息。”她说着，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调出一条信息，屏幕转向林薇和张成。
信息内容很简单，只有一行字和一个地址：
“想知道你父亲自杀前最后见过谁吗？今晚9点，青藤路23号咖啡馆，靠窗第三桌。”
发送时间，正是案发前一天的傍晚。发信人号码，是一串毫无规律的虚拟号。
青藤路23号……林薇的记忆飞快闪过，那正是周雯所居住的高档公寓小区外临街的一家咖啡馆！苏凉出现在那里，是为了赴约？！
“你去了？”林薇的声音依旧冷静。
“去了。”苏凉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被愚弄的愤怒和无奈，“我在那里等到十点多，没有任何人来。然后……我接到了紧急归队的电话，周雯案发了。”她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地址和时间，根本就是一个陷阱。一个精心设计好，要把我引到案发现场附近，然后被监控拍下来的陷阱！”
“陷阱？谁设的陷阱？”张成忍不住追问，语气充满怀疑。
苏凉的目光转向张成，然后再次落回林薇脸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痛苦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几乎要将人吞噬。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陈国华。”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块，在狭小的办公室里激起了无声的巨浪。
“我加入专案组，我接近陈国华，我执着于‘暗影案’……”苏凉的声音因为压抑的情绪而变得沙哑破碎，“从来就不是为了破案立功！我是为了查清我父亲苏明远当年在‘暗影案’调查中，蹊跷自杀的真相！”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仿佛回忆本身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二十年前，我父亲只是市局刑侦支队一个不起眼的小警员，被抽调进‘暗影案’专案组，跟着陈国华。官方记录说他精神崩溃，开枪自杀。但我父亲不是那样的人！他开朗，乐观，对警察这份职业充满热爱！就在他‘自杀’前一周，他回家时虽然疲惫，但还兴奋地告诉我，他发现了一个可能颠覆案子的关键疑点，他要去报告陈队……”
苏凉的声音哽咽了，眼圈瞬间泛红，但她倔强地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然后，他就再也没回来。几天后，我们接到通知，他死了！死于‘精神失常’后的‘自杀’！我母亲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没多久也……只剩下我一个人！”
她猛地向前一步，双手撑在林薇的办公桌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双含泪的眼睛死死盯着林薇，里面燃烧着刻骨的仇恨和二十年的不甘：“林薇！你也是‘暗影案’的受害者家属！你失去的是妹妹，我失去的是父亲和整个家！你能理解吗？！你能理解那种看着亲人被不明不白地盖棺定论，被钉在耻辱柱上，却连知道真相的权利都没有的痛苦吗？！”
林薇的心被狠狠撞击了一下。妹妹林蕊阳光般的笑脸和苏凉此刻绝望悲愤的眼神在她脑中重叠。那份痛苦，她感同身受。
“这些年，我拼命学习犯罪心理学，加入警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接触到核心档案，能靠近陈国华！”苏凉的声音带着泣血的控诉，“我怀疑他！我怀疑当年是他为了掩盖自己的错误，为了快速结案，把发现疑点的我父亲当成了替罪羊！是他逼死了我父亲！那份指向我设备的匿名信息源？那很可能就是他或者他的人做的手脚！他位高权重，他有这个能力！他要把水搅浑，要把我这个追查者打成凶手！就像当年他对我父亲做的那样！”
坦白？还是更高明的表演？
林薇的脑中如同有两个声音在激烈交锋。苏凉的情绪如此真实，她的痛苦如此具有感染力，她陈述的动机与张成刚刚挖到的边缘信息惊人吻合。这一切，都指向陈国华才是幕后那只最黑的手。逻辑上似乎完全说得通。
但是……
林薇的目光锐利如刀，刺向苏凉眼底深处：“你私下接触‘暗影案’退休警员档案，你利用‘深井’平台联系‘夜枭’，这些也是为了调查你父亲？”
苏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坦然迎上林薇的目光：“是！‘夜枭’是我这些年秘密建立的一个线人网络中的一环，专门帮我搜集陈国华当年违规操作、打压异己的证据碎片！那些退休的老警员，很多都受过陈国华的排挤或威胁，他们知道一些内幕，但不敢说！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至于档案……我需要找到当年被陈国华掩盖或篡改的原始记录！我知道这违反纪律，但我别无选择！陈国华在警界的影响力根深蒂固，走正规渠道，我永远碰不到真相！”
她的解释似乎天衣无缝。复仇的动机，被陷害的处境，孤注一掷的调查手段……
办公室陷入了死寂。只有苏凉压抑的呼吸声和林薇手指无意识敲击桌面的轻响。张成看着情绪激动的苏凉，又看看沉默不语的林薇，眼神复杂。
“苏凉，”林薇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你的故事，很……动听。你的痛苦，我也许能理解一部分。”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冰锥般刺向苏凉：“但是，信任，一旦崩塌，重建需要的不只是眼泪和故事，更需要无可辩驳的证据。你指控的是警界传奇陈国华，而你自己，现在身上背着四条人命的重大嫌疑！”
林薇站起身，隔着桌子，与苏凉对视，强大的气场压迫而来：“你说陈国华陷害你，可以。拿出证据！证明那条引你去咖啡馆的信息是他发的！证明那个匿名信息源是他伪造指向你的！证明他与你父亲的死有直接关联！而不是仅凭你的推测和这些碎片化的‘线索’！”
苏凉眼中的痛苦和愤怒瞬间被一种冰冷的绝望覆盖，她看着林薇，仿佛在看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惨然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自嘲和悲凉：“证据……如果我现在能拿出铁证，我还需要站在这里，像一个乞求信任的可怜虫一样向你坦白吗？”
她退后一步，挺直了脊背，尽管那背影显得无比单薄和脆弱：“我说这些，不是为了乞求你的信任，林薇。我只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不想像我爸那样，死了还要背着污名。如果陈国华真的要对我下手，至少……你知道了原因。”
说完，她不再看林薇和张成，转身，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那背影，带着一种孤注一掷后、听天由命的决绝。
门被轻轻带上。
办公室里只剩下林薇和张成，以及那份关于苏明远只言片语的资料，还有苏凉留下的一室沉重和挥之不去的悲愤控诉。
张成看着紧闭的门，又看看沉默不语的林薇，迟疑地开口：“林队……她说的……”
“半真，半假。”林薇的声音异常冷静，她坐回椅子，手指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动机可能是真的，痛苦也可能是真的。但关于她自己的行为……她隐瞒了关键信息。‘深井’平台，‘夜枭’，她建立的线人网络……绝对不像她说的那么简单！她接触那些档案，也绝不仅仅是为了找陈国华的污点！”
她拿起苏凉的手机（苏凉刚才展示信息后并未拿走），屏幕上那条匿名邀约的信息还停留在那里。林薇的目光锐利如鹰：“而且，她选择在这个时候‘坦白’，恰恰是因为她确认了我们在监控她！她是在主动出击！用悲情牌打乱我们的节奏，争取时间，或者……转移我们的视线！”
“那我们现在……”张成感到一阵寒意。
“监控，继续！级别提到最高！”林薇斩钉截铁，眼神冰冷而锐利，“她这条线，是毒蛇，也可能是钥匙！给我死死盯住她！还有，她父亲这条线，给我往死里挖！动用所有资源，找到当年那个在酒馆听苏明远诉苦的同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陈国华那边……”
林薇的目光投向窗外阴沉的天空，仿佛能穿透云层，看到那个隐藏在幕后的苍老身影。
“暴风雨，要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苏凉的“坦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