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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长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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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成都笼罩在一股突如其来的浓雾之中。岷江上弥漫着层层白雾,蔓延向全城,令它如沉入白色汪洋,唯独屋檐与瓦片露于白茫茫的雾海上,青羊宫的飞檐立于海面。
萧琨按下金龙,在靠近城门处降落。
“这样一来,咱们就没有马了,离开成都怎么办呢?总不能用走的吧?”潮生虽然凡事随心所欲,但遇见段数更高的项弦,也着实有点招架不住。
“萧琨要驭龙,”项弦说,“该问他去。”
萧琨:“是你俩总在灌江口磨蹭。”
项弦改口道:“再买就是了,随处带着马,多麻烦。”
潮生:“好罢。”
项弦向来如此,坐骑可随处放生,菜肴但凡不好吃,就不要勉强亏待自己,何况都有龙搭了,还骑什么马?
“稍后我负责回报,”项弦难得地认真起来,说,“你俩尽量别说话,也别乱动青羊宫里的东西。”
萧琨:“正好我也不想撒谎,交给你了。”
项弦跃上城内穿梭的牛车,朝竹筒内扔了半枚碎银,萧琨总算知道他花钱如流水的作风了,是以三人搭乘牛车,回到了青羊宫前。
到处都是茫茫不见五指的雾,青羊宫中雾气弥漫,唯有香火在雾中忽明忽暗地闪烁,伴随着宫中击磬之声阵阵传来,庄严肃穆之外,又平添几分神秘感。
较之他们上次前来,今日已没有了嘈杂喧闹的百姓竞相烧香,偌大寺群内空空荡荡。项弦到得门外时,便有一名男弟子前来,说道:“副使里边请。”
今日弟子将他们带到了西侧的另一阁楼前,只见善于红拄着一支拐杖,独自站着,阁中空空荡荡,唯一张仙风道骨的男子画像。
“善于前辈。”项弦抱拳。
“这是先夫的像。”善于红没有转身,背朝三人,说道,“我出身古东女国,故居昌都,十四岁上,随堂亲的茶马商队前来成都,商队在虎跳峡处受妖魔袭击,叔伯尽死于豹妖之爪,留我一人,是云游在外的先夫救下我性命。”
说毕,善于红长叹一声,又说:“自此,我便跟随先夫,入成都驱魔司,又在先夫引荐之下,拜一位法力高强的前辈为师。然而我实在活得太久了,百年前种种,俱似过眼浮云,甚至就像另一个人的生平般。”
萧琨以眼神示意,项弦知道他铁定没安好心,正在腹诽。
“你们回来了。”善于红终于转身,说,“北传驱魔司与南传驱魔司能放下芥蒂,通力合作,令我十分意外,那只花妖如何了?”
项弦取出镇妖幡,递给善于红,善于红接过,看了站在项弦背后的潮生一眼。
潮生脸色一改先前的懵懂好奇,多了几分凝重,正在打量善于红。
“这位小哥又是什么来头?”善于红问。
萧琨受项弦特别提醒过,没有说出潮生的来历。项弦答道:“潮生是辽国遗孤,国破之后随萧兄弟一同游历南方。”
善于红不再追问,说道:“有关瑶姬与巴蛇,司内找到了一份多年前的信件,已得知大约经过。”
萧琨与项弦作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善于红缓缓道:“巴蛇曾修得人身,名唤‘朝云’,其体内封印了魔种,隐居于巫山圣地之中。其后,昆仑白玉宫的神使瑶姬来到巫山,并与朝云相识……”
潮生表情一变。
“……也许这位神使身负使命下凡?具体过程,老身并不清楚。总之,她在圣地中住了下来,与妖王朝云作伴,度过多年岁月,大致就到此为止了,这信件已残破不堪,弟子们仍在解阅。”
“交给我们罢。”项弦说。
善于红答道:“拿去无妨,项副使还需在成都盘桓多少时日?”
项弦:“天魔转生之劫临近,我们得尽快动身了。”
善于红并未再挽留,项弦以眼神示意萧琨该走了,三人穿过浓雾,回到青羊宫正殿。
潮生:“我觉得……”
“嘘。”萧琨与项弦同时示意他不要说话。
潮生识趣噤声。
一名弟子上前,以木盘奉上小小的红色布包,项弦看了萧琨一眼,萧琨将布包收走。
“师尊问,还有什么能帮上忙的,”那弟子说,“是否需要座驾,抑或出蜀文书等?”
“不必了。”项弦说,“过了今夜,我们就得启程回汴京。”
离开后,三人又往城中客栈投宿。
“今天在青羊宫中,你想说什么?”项弦问潮生。
潮生:“忘了。”
萧琨席地而坐,伏案拼凑红布包中的碎片,那是一张很久以前的破纸,其中字迹已近乎模糊难辨,林林总总上千碎片,要拼出一幅古卷,当真是精细活儿。
项弦与潮生在旁看着。到得入夜用过晚饭后,潮生最先撑不住去睡了,萧琨说:“换你,我已拼出一半了。”
“我不会弄这些,”项弦理直气壮地说,“做不来。”
萧琨:“那我也不拼了,谁愿意拼谁拼。”
项弦:“好好,我尽量。”他只得接手。至翌日鸡叫时分,驱魔司正副使通力合作,总算将那碎片全部拼出,糊在纸上。
项弦已困得和衣而卧,睡着了。
“咦?”潮生的声音道,“我看到‘瑶姬’二字了。”
“这是瑶姬写给成都驱魔司使的一封信。”萧琨的声音解释道,“这位司使比善于红、葛亮更早,唤长平子,想必是青羊宫主事。”
项弦打了个呵欠,清醒过来,萧琨念道:“自余来到巫山,已有七十五载,朝云被魔种日夜折磨,性情大变,借我仙力,兴许能暂且将其封印,不令魔种再行转生,祸害人间……
“……但朝云始终不愿如此解决,以余之所能,仅竭力助他稳住魔种,奈何神州大地戾气日渐浓重,不知封印将在何日失效,恐怕重蹈明德之乱。不久前,故人前来,提及为朝云取走……”
后面的字迹已彻底缺失,无从猜测。
“没懂。”潮生听得满头雾水。
“我也没怎么明白。”萧琨大致猜到瑶姬之意是朝司使长平子求助,却看不出她的主要目的,问,“明德之乱又是什么?”
项弦倒是大致知道一些往事,说:“明德,是蜀帝孟知祥的年号,距今大约一百九十年。明德年间,天下大乱,那会儿太祖尚未一统中原,杀戮四起,制造了不少戾气。当时巫山圣地里的妖怪全跑出来了,想攻占中原,但被驱魔师们联手阻止,赶回了巫山中。”
萧琨当即懂了,说:“瑶姬眼看妖王朝云被魔种影响,担忧妖与人的战乱再起,于是修书送予成都驱魔司,请求帮助,是这样?”
项弦神色凝重,点了点头:“根据倏忽的预言‘巴蛇失其魔种’,瑶姬的担忧被解决了?魔种被转移走,圣地里的妖怪也不会再被朝云驱使,前来攻打人间?”
“有这个可能,所以‘故人’相助的方式,就是带走朝云的魔种。”萧琨想了想,“会是谁?”
项弦:“不清楚,但现在我认为你上昆仑山求助,乃是再明智不过的举动。”
有了潮生这名在白玉宫中长大的少年仙人,他们得以知道许多世外仙境的秘辛,否则纯靠项弦与萧琨自己拼凑猜测,将会有更多的疑惑。
项弦拿起地图,对着阳光端详它裱糊过的背面,是一幅山水画。
“事情至此相对明朗,”项弦说,“三百多年前与天魔的一场大战后,身为妖王的巴蛇,将魔种封印于自身体内。”
“唔。”萧琨说,“这位妖王前辈始终恪守职责,也许因魔种的影响,令它产生杀意,常常控制不住自己。某一天瑶姬来了,有她陪伴,情况稍有好转。再后来,就是倏忽的预言,魔种被这个叫‘穆’的人带走了。”
“‘故人’就是‘穆’?”项弦不解地问潮生,“你们白玉宫有这个人?”
“没有,”潮生一脸茫然,“我很确定。”
萧琨说:“瑶姬很久以前就离开昆仑了,也许是她游历红尘时所认识的。”
项弦现在只觉得一切都相当费解:“倏忽的原话是,‘巴蛇失其魔种,黑翼大鹏现世,新的‘树’即将诞生,心灯也将从天地脉中再次显现,等待你们的,将是一次又一次、不断重现的命运。’所以,这个‘不断重现的命运’又是什么玩意儿?”
他只恨当初问得不够清楚,导致回忆起倏忽的预言,总觉云里雾里。
“天魔转生的使命罢,”萧琨倒是很淡定,“历史上它已不止转生过一次,这一次,我们一定也能打败它。”
项弦凝重点头,说:“设若魔种被取走,那么瑶姬与妖王朝云,兴许还在巫山,去当面问问他俩,我现在非常好奇‘穆’的身份。”
萧琨:“这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信了,他们不一定还在巫山圣地。”
项弦:“我不曾听见其他地方出现巴蛇的传闻,他俩若私奔,总归有传闻罢?我看还在圣地的可能性很大。当初师父也提醒我,终归有一天,我须得带智慧剑进入巫山圣地,除去巴蛇,击毁魔种。眼下没有魔种,倒是可以放它一马。”
“你说得对,”萧琨说,“不管如何,总要去确认。”
这也是项弦前来蜀地的最初目的,他来调查巫山圣地,而萧琨调查心灯,冥冥之中仿佛宿命注定,两人才又碰到了一起,且两桩事都有了进展,难得可贵。
“该走了。”项弦望向窗外,天已大亮。
潮生问:“咱们今天去哪里?”
萧琨:“杀一个回马枪。”
潮生:“?”
成都依旧笼罩着重重浓雾,金龙从客栈后升起,飞离城中。
潮生问:“咱们要去巫山吗?”
巴地乃山峦之国,众多山峰林立,哪怕知道了妖族圣地就在巫山,入口亦十分难找,项弦却毫不在意。三人骑乘龙飞离成都后,于东南方隐去身形。
但下一刻,萧琨在城外数里地处降落,与项弦、潮生改为步行,回往成都。
潮生:“???”
项弦问:“关于瑶姬,你对她了解多少?”
潮生对白玉宫的往事记忆全无,毕竟他曾经是一枚果实,真正成为人也只有短短的十六年,而在被皮长戈带回昆仑山后,白玉宫所有的神侍业已离开,只能在貔貅的转述中,大致得知曾经的辉煌与每位神侍的性格,饶是如此,他还常常把人搞混,对不上号。
“瑶姬和青鸾,是西王母座下的两位大神侍。”潮生说,“瑶姬是灵芝所化,青鸾是一只鸟儿。瑶姬很早就下山了,她早在西王母离开神州以后,就不再待在白玉宫中了。”
项弦:“西王母又去了何方?”
“仙域。”潮生解释道,“长戈说,众仙神各有其域,也被称作‘天外天’。神州大地从某个时间点起,天地间的神明就纷纷离开,在天外天开拓了自己的小世界。”
项弦点了点头,也许这是神明们彼此的约定,也许经历了某场大战,但那个时代距离当下实在太久远了,甚至没有文字记载。
“青鸾呢?”萧琨问。
“跟着西王母走啦。”潮生答道,“咱们回去做什么?可以买糖油果子吃吗?”
“什么也不做。”项弦说,“到处看看,稍后再吃,大早上吃这个太撑了。”
他们又进了成都城内,在弥漫的雾气中转过小巷,回到青羊宫后,项弦在墙下等了片刻,阿黄拍打翅膀飞来。
“今早她得到你们离开的消息,就进了地宫内,”阿黄说,“外头全是弟子把守着。”
这是萧琨第一次听到阿黄开口。
“嘘。”项弦提前堵住了萧琨的疑问,说,“阿黄一直会说话,只是不喜欢闲聊,它外表冷酷无情,内心则热情如火……”
阿黄:“项弦,不要编排我!给我闭嘴!”
“走,咱们进去。”项弦轻身一跃,翻过青羊宫后院的高墙,萧琨则拉着潮生,翻了过去。
“当心她的法宝。”萧琨低声提醒道。
“你直到现在还不曾朝我解释,”项弦沿着墙下快步行走,问,“究竟是用什么办法,看出她心内有邪气的……我是半点也没发现。”
萧琨:“你判断魔,全倚仗你师父的铃铛,作为驱魔司副使,感应太迟钝了。”
项弦:“是是是,你最敏锐。”
“有人来了!”潮生直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局面显得相当地紧张刺激,青羊宫内明显加强了防备,大门紧闭,四处都是巡逻的弟子。
阁楼外不起眼的地宫入口前,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萧琨:“善于红指使你我前去收伏花妖时,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极有可能,她就是花蕊夫人口中的‘弟子’。一个连师父都能加害的人,会是什么好人?”
项弦:“这话明显是事后诸葛亮,未见着花蕊夫人时,你又知道她是……”
潮生:“啊,有人过来了!”
一名弟子朝他们藏身的石头走来,像是想坐下休息,石后的项弦轻巧伸手,扳了他一个趔趄,扼住了他的咽喉,锁死后看着萧琨,意思是:怎么办?
萧琨单膝跪地,稍凑近少许,双目在雾气中焕发出幽蓝色的光芒。
那弟子满脸尽是惊恐之色,萧琨小声道:“善于红鬼鬼祟祟,躲在地宫里做什么?”
与此同时,青羊宫深处地宫内。
四面俱张挂着经文,圆形的地宫中央,铺上了镇妖幡,花蕊夫人被放出红布,于地宫内现身,却被诸多经文释放出的金色锁链重重锁住。
善于红右手持一拐,左手持天珠,面朝花蕊夫人。
“长衾,”花蕊夫人低声道,“既希望得到永生,为何不去昆仑呢?”
“你以为我想要的,只是长生不老吗?付出与红尘彻底相别的代价,换回来的永生又有多大意义?”善于红柔声道,“师父,我要的,是晖轮啊,你、瑶姬、你们所有人,拥有的晖轮……冬去春来,哪怕投胎转世,再度为人,依旧能留有前世种种记忆,依旧拥有一身修为。”
花蕊夫人发出了悲叹。
善于红:“早在四十年前,你就该走了,不,早在孟昶与你诀别时,这段情分就再无可能。来,师父,将你最后的本领,也一起传授予弟子,放心地去罢。”
花蕊夫人立于镇妖幡中间,凝视善于红,眼里满是悲痛。
善于红:“得到晖轮的我,将在人间转世,既不违天道,亦将是永恒的我,生生世世的我——!”
花蕊夫人释放出最后的妖力,诸多金光锁链顿时感应到,力量暴涨,花蕊夫人经历了与项弦等人的一场大战,如今已十分虚弱,力量被抑制。
“夺魂法阵!”花蕊夫人颤声道,“你从何处学来如此阴毒之术!”
善于红举起手中拐杖,朝向花蕊夫人,脚下法阵加速旋转,与此同时,花蕊夫人身周绽放出绿光,迸发出芙蓉花的原身,光花受力量吸摄,魂魄中的法力被源源不断地摄入善于红身躯,在那青绿色光芒的注入下,善于红衰老的容貌竟再一次变得年轻。
“凡间的驱魔司主掌,”少年的声音响起,“居然在用夺魂法阵这等邪恶污秽的法术?”
善于红震惊了,颤声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就在此刻,四面八方的经文上,腾起熊熊烈火,自行燃烧。
潮生做了个施法的手势,沉声道:“善于红,你太过分了!”
善于红那一惊非同小可,三名驱魔师从成都出发,前往灌江口,显得毫无异常,今日弟子们更回报他们早已出城,为何会去而复回,且埋伏在侧?
“成都驱魔司使善于红,”项弦在烈火中现身,沉声道,“我以大宋驱魔司名义发令,罢免你职位,放下你手中法器,解除夺魂法阵,尚可网开一面!”
善于红大笑,一头白发飞扬,冷冷道:“三只初出茅庐的小兔崽子,愚蠢至极!”
下一刻,地宫发出一声爆响,平地崩毁、下陷。善于红抬手,抓住镇妖幡一抖,滚滚红云铺天盖地飞来,数十只妖兽凭空出现,腾飞的长蛇,九头的巨鸟,轰然冲破了地底。
萧琨与项弦被正面一冲,地宫内建筑破碎,头顶诸多砖石重重垮塌,当即压了下来,两人只得保护潮生朝外逃离。
项弦大声道:“你看!她一定得垂死挣扎一番!我就不赞成直接动手!”
萧琨:“否则呢?你还想感化她么?!”
青羊宫后殿,地面拱起,弟子们纷纷震惊转身,随着爆破声巨响,地震令满城建筑开始摇晃,数十只妖兽冲天而起。
萧琨在空中翻身,一脚踏上青羊宫飞檐,躬身按刀,一只黑色的巨鸟嘶吼着朝他冲来。
萧琨出刀!
靛蓝色海浪涌起,在距离地面数丈高处绽放,犹如一条奔腾的河流在空中展开,继而瞬息成冰,成为横亘数里的巨大冰墙,飞驰的妖兽撞上冰墙,厚冰巨响、破碎。
“先与妖怪玩玩罢。”善于红的声音冷冷道。
她身穿长袍,悬浮空中,头发飘扬,转身飞向花蕊夫人,一道强光射去,将她从废墟中提起。
“善于红!你也太丧心病狂了!”项弦保护潮生,从废墟中冲出,喝道,“至于吗?”
到处都是妖怪,四面八方来了不少百姓在看热闹,直到一只炎蛟开始喷火时,恐惧逐渐蔓延,百姓才开始大叫并逃离。
萧琨吼道:“别让她扩大范围!快动手!”
萧琨抵挡住第一波妖怪袭击,唐刀回转,面前更多妖兽朝他飞快扑来,紧接着萧琨拔出了另一把刀,双刀连挥,万象以土系之力激起泥石席卷,森罗则蔓延出无数藤蔓,重重交织于天际,将那炎蛟扯了下来。
被项弦放在屋檐上的潮生出手了。
这是潮生第一次出手,萧琨在离开白玉宫之后,从未对他寄予任何期望,然而法宝的光华顿时让他感觉到了强大的压迫感。
“善于红,”潮生低声道,“你安息罢。”
潮生双手中现出了一个碧蓝色的光球,光芒焕发,驱散浓雾,形成结界,大地发出巨响,拱起成为山峦,重重岩土犹如巨浪,在青羊宫中翻涌,所有的房屋全部瓦解,墙瓦四散。
善于红原先根本不把三人放在眼中,仍一手汲取着花蕊夫人的剩余仙力,岩土巨浪涌来,登时将她拍进了地底。
萧琨:“等……先停下,潮生!”
潮生旋转山河社稷图,那是世间的超级法宝,已经年未现人间,在它的巨大力量下,大地成为深坑,坑底现出锋锐石山直插天际云端,众多建筑解体,化作空中楼阁。
成都官府的官差们来了,各自手持长棍,聚集在青羊宫范围外,只见一个巨大的蓝色结界笼罩了整个青羊宫,结界中翻山倒海,大地翻涌,甚至整片区域快要升空而起。
饶是项弦,也不禁背脊发凉:“这……待会儿要赔多少?是不是得先把法宝收了?”
镇妖幡中被释放出的妖兽已被埋入地底,连同善于红也被拖了进去,萧琨却知道善于红决计不只这点本领,双手持刀,警惕地盯着地面。
“潮生,你去照看花蕊夫人!”项弦待潮生收了法宝之后道。
项弦跃向高处,抬手抓住飞来的镇妖幡一角,将它扯到跟前。
萧琨:“要出来了!当心!”
地面再一次爆破,魔气滚滚冲天而起,化作一道龙卷,善于红伴随先前的数十只妖怪全部飞出!
“你拖住她!”项弦喊道,“我去解决她的手下,收妖!”
项弦抖开镇妖幡,将飞到面前的一只猪妖迎面一兜,收走。
潮生快步跑向废墟中的花蕊夫人,双手发出绿光,按在了她的身上,为她治疗。
萧琨深吸一口气,双刀光华流转,带着黄绿两色光芒,飞向悬空的善于红。善于红的声音嘶哑咆哮,全身魔气大作,厉声道:“死罢——”
黑气扩散,项弦腰畔的铃铛疯狂振响,他在空中飞身,疾追上一只又一只逃散的妖怪,将它们收回镇妖幡中。
善于红已彻底魔化,周身黑火燃烧,抖开锋锐的巨爪,朝着萧琨当头抓下,萧琨一刀格挡,另一刀直捣其身,魔人善于红化作滚滚黑气消失,与萧琨的双刀对撞,萧琨顿时被撞向地面,发出巨响。
“项弦!”萧琨喝道,“快来帮忙!”
“马上!你再撑一会儿!”项弦收妖已解决得差不多了,有一只黑色的怪鸟四处乱飞,他根本追不上。
善于红从空中俯冲,斜斜朝着萧琨,双爪飞扑而来。
萧琨再无他法,只得躬身,单膝跪地,双刀同时归于右手,修长手掌握住两把刀柄,摆开出刀式,同时左手按于刀刃上!
血祭!
萧琨出刀疾掠,左手手掌鲜血迸射,双刀同时燃起幽蓝色的烈火,洒出漫天星河,形成温柔的法幕,再重重聚合,星摇地动,无数蓝色流星平地飞起,聚为一股,与善于红对撞。
一声巨响,善于红发出狂吼,被迎面击上半空,紧接着萧琨再次分刀,在空中旋身,追至,刀上烈焰未消,双手顺劈。
魔人善于红咆哮震动,竟是一只手臂被斩下!
萧琨发出那惊天一式后,马上退后,不停喘息,紧盯着魔人善于红。
就在此刻,项弦正追逐的妖鸟迎面撞上了阿黄,阿黄虽体型不大,却极力舒张双翅,烈焰爆发,项弦回过神,趁机抖开镇妖幡回扯,将最后一只妖怪收了回来。
善于红愤怒狂吼,冲向萧琨。
萧琨以双刀格挡,气力已有不继,项弦解下背后智慧剑,握在手中。
“她已经被削弱了!”萧琨喝道,“我的幽火效力有限!用你的神剑!”
场中只余善于红,她在遭受萧琨血祭斩的重创之后,魔气已不如先前鼎盛,在场内四处飞舞,几次想逃离,项弦拖着烈焰,萧琨则拖着蓝光,尾随穷追不舍。
潮生在地面再一次祭起山河社稷图,四周展开了屏障,善于红难以突破,只得转身。
“吾主……吾主……”善于红眼中爆发出黑火。
花蕊夫人缓缓站起,朝向空中,抬起柔软手掌,送出了一片花瓣。
“清醒一点罢,长衾。”花蕊夫人说。
善于红仰天狂吼,那花瓣迸发,一化三、三化千万,形成温柔的风卷动,重重包裹住了魔气。项弦手持智慧剑,朝天一指,喊道:“阿黄!”
阿黄盘旋飞来,落下无数发光的红色羽毛,缠绕于剑鞘上,项弦持智慧剑,化作一道红光,朝着善于红疾射。
“驱魔!”
未出鞘的智慧剑刺穿了魔人善于红,烈火从剑上熊熊燃烧,再化作温柔的金火。
“吾主……”善于红的双目中黑火喷发,仰天震颤,全身被烧成灰烬,轰然爆破,狂风将最后的灰烬吹散。
项弦收剑,萧琨收刀,潮生收回山河社稷图。
项弦:“你手痛不痛?”
萧琨:“你究竟要在局面变得多严重时,才愿意出剑!”
潮生:“啊……这里怎么变成这样了?”
山河社稷图一收,所有的建筑发出连声巨响,纷纷坠落,青羊宫犹如被流星砸地,炸成了废墟,一片狼藉。
“官差来了,”项弦说,“怎么办?”
萧琨:“官差,唔,官差……”
潮生:“官差是什么?”
下一刻,项弦与萧琨当机立断,不约而同地做了同一个动作——拉着潮生,夺路狂奔,跑得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