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者从不低头》桃樱井

7、半人半吸血鬼（七）

　　长廊尽头处的大门后是拉斐尔房间，屋内干净不见灰尘，必要的几件家具刚好塞满房间。

　　必要的家具以黑白为主，厚重窗帘遮挡月光，阴暗低沉的空间方正，更像是棺材。角落的金色扎眼，由它为主色的化妆台顺应时下审美，张牙舞爪蜷缩占据窄小一块地，格外滑稽。

　　化妆台是上任家族长命令的衍生物。在老人眼中，拉斐尔必须男扮女装，假借“双性”骗过“阴阳”，以此抵消他半人半吸血鬼给普林斯带来的灾祸。

　　年幼的拉斐尔不懂上任族长叽里呱啦指挥一通，消灾的重任自然落到负责照顾他的玛姬身上。玛姬不敢忤逆家族长的命令，变花样打扮拉斐尔，而拉斐尔也十分配合玛姬，穿裙子、留长发。

　　即使小时候的拉斐尔没少被大家族继承人编童谣嘲笑，他埋低头沉默接受玛姬的安排，甚至为避免玛姬受罚拒绝她的剪短发提议。久而久之“拉斐尔”适应了扭曲的世界，越来越华丽的发型助长他直起身的勇气。

　　卧室里的书桌成了占地方的东西，为图方便，“拉斐尔”建议玛姬把书桌换成梳妆台。

　　玛姬打开化妆台上的小型落地灯，橘黄主调的光影里，镜面映照的精致脸庞像一副油画，美得惊心动魄。

　　“疼吗？先生。”玛姬熟练拆开盘成一团的麻花辫，拉斐尔摇头。玛姬那双堪比造物者的手，既能创造出各式各样的发型，又能照顾拉斐尔敏感的痛觉神经。

　　“先生，您带回的披肩需要包装吗？”玛姬边解开麻花辫边询问，整理并且包装主人将送还的物品是她的工作之一。

　　“玛姬，不用这么辛苦，”拉斐尔的回答让玛姬心一跳，脑海里冒出各种的关心和疑惑在听见拉斐尔后半句消散，“我直接拿去还给人家。”

　　幸好拉斐尔大人没有被一款披肩受到欺骗，玛姬侧身向前拿起化妆台上的梳子，“真好，拉斐尔大人又交上了新朋友。”梳子顺黑色长发从头顶到发尾，玛姬既高兴又担忧，拉斐尔大人的上一位新朋友是住在二楼来历不明的“蛀虫”。

　　“卡佩家的大儿子。”拉斐尔猜中玛姬的担心，干脆直接告诉玛姬免得她又整宿难安。

　　梳子从手中滑落掉在羊毛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响声。但镜子里的玛姬慌了神，上任家族长称赞做事稳重的她失态，迅速稳定心神捡起梳子，连连向拉斐尔道歉。

　　拉斐尔转身面向玛姬，用玛姬从未听过的郑重语气说：“玛姬，相信我，我可以处理这件事。”

　　阴晦不明的灯光里，女人勉强算中等身高的影子被拉长，并不宽厚的肩膀向内扣，弯曲的脊椎分担普林斯家族的未来，经历的大半辈子操劳染白部分头发。

　　拉斐尔尝试通过坦白来减轻玛姬的精神压力，“拉斐尔”恐惧沟通，认为用身体偿还是最有效的解决问题的方法，彻底将玛姬拒之门外，亲手阻断向外界倾诉、求救的途径。

　　“拉斐尔”的早逝让玛姬自责，自责自己没有多追问几句。余下的几年，不到五十岁的玛姬迅速苍老，下葬时已鸡皮鹤发，好心为她料理后事的村民以为她是八十多岁依旧孤苦伶仃的老妪。

　　“先生……”玛姬眼眶哽咽，她看清对方眼眸中的坦然和坚定，“好。”她很高兴拉斐尔大人愿意再次说出他的想法。

　　夜色愈浓，普林斯城堡沉寂入黑暗，与无边的黑融为一体。

　　屋外清脆的鸡鸣与屋内悠扬的钟声唤醒拉斐尔，拉斐尔掀开被子下床，穿上玛姬前一夜准备好的衣服，坐在化妆台前等待她的到来。

　　“先生，您起了吗？”

　　听见拉斐尔的回应，玛姬敲开房门，她来到梳妆台前。尽管今日拉斐尔没有任何特殊安排，玛姬依旧为他编发盘发，挑选小巧的珍珠发卡卡进浓密的乌黑。

　　普林斯维持老旧家族的体面，后院天微亮传来响动，由玛姬提前安排短期女工处理清晨的琐事。

　　熨烫发热的报纸、长桌上摆放的各式早餐，玛姬为拉斐尔拉开座位。

　　吸血鬼不吃人类食物，在吸血鬼眼里味同嚼蜡的口感不如啃树皮，但半吸血鬼半人类需要摄入人类必须的能量。

　　“拉斐尔”的餐桌礼仪无可挑剔，被上任家族长狠狠敲打的后背自然挺直，手臂遵照最标准的动作弧度。

　　形成的肌肉记忆帮拉斐尔大忙，即使他本人经历过某个世界的贵族式教育，也不可能一比一复制教科书。

　　手边的报纸仍有余温，拉斐尔没有阅读纸质出版物的习惯，但作为家族长他必须了解郡里发生的大事。

　　头条新闻的大字触目惊心，配图瘫坐在地痛哭的老妇让人揪心——“吸血鬼？！社会危害！！”

　　看来协会和长老院又有得忙了，拉斐尔兴致勃勃阅读正文内容，读到末尾紧锁眉头，昨晚的吃饱喝足让拉斐尔差点忘了今早将发生的大事。

　　通篇控诉协会失职，协会的不作为导致消失近百年的吸血鬼重新出现，照片上的老妇便是受害者。

　　她的儿子进山砍柴未归，全村村民齐力搜寻整夜，终于在一处被杂草遮的小洞穴里找到干瘪的尸体。经由医生检查，年轻人失血过多死亡，唯一的伤痕是脖颈处的牙印。

　　有经验的老人一眼认出年轻人死于吸血鬼之手，消散数年的吸血鬼阴云再度凝结在人类头顶。

　　除了报道现实情况，文章分析了吸血鬼重回的可能，有理有据很难不信服。

　　文章开创性提出半人半吸血鬼的存在，猜测这类特殊的吸血鬼正是悲剧发生的导火索，因为半人类的体质方便隐藏在人群中，不被人类驱逐或绞杀，而半吸血鬼的劣根无法控制伤人吸血以及唤回同伴。

　　结尾一段激昂文字向所有人发起倡议，呼吁大家找出藏在人群里的叛徒，用词激烈，隐隐冒出煽动人恐惧的势头。

　　回到文章的开头，标题下的作者署名为LILY，拉斐尔烂熟于心的名字。它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拉斐尔”的悲剧因此而开始。

　　在昨晚的宴会上，充当宴会背景板的“拉斐尔”对风头正盛的理查德一见倾心，满脑子塞满了寻找机会接近倾慕对象的方法。然而第二天一道“晴天霹雳”霹坏他的脑子，文章没有提及任何人，他主动对号入座，担心理查德误解他，饭没吃完就跑去协会门口守着。

　　理查德根本不在意凶手是谁，负责统领吸血鬼的长老院自然会给他一个说法。他沉浸在与“白月光”重逢的喜悦中，好心情地多给“冒牌货”几分钟。

　　冷眼看着那张相似的脸低声下气哀求和解释，理查德的沉默让家族长几乎匍匐在地等待他的原谅。

　　“凶手不是你？”理查德冷淡的话触碰到他的敏感点，跪在地上的家族长颤抖着，仿佛被大雨摧残的花骨朵，柔弱到让人想要狠狠肆虐。

　　理查德遵循了本能，抓住“拉斐尔”的头发将人强行提起。已经湿透的双眼不敢与理查德对视，他磕磕绊绊重复解释，漂亮的脸蛋哭得梨花带雨，“我……我要怎么做？您才能相信我？”

　　带哭腔的鼻音又软又绵，直把人心脏揉成一团，克制的小声抽噎比女人娇软的手更会挑逗神经，理查德为“拉斐尔”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方法。

　　贴近“拉斐尔”的耳边，感受僵硬的身体因他的话再次颤抖，这次不是害怕的反应而是情动的讯号，理查德喜欢他的诚实。

　　“拉斐尔”视LILY为定时炸弹，日日惊恐他的身份被炸出，而LILY无意深究半人半吸血鬼的存在，世界只是架构于主角需求之上。以上帝视角看完剧情的闻清许，出于快穿部门的职责，叹息只是个笑话的“拉斐尔”。

　　折叠好报纸，拉斐尔离开餐桌。意料之外的平静，来源于他掌控不久的身体，拉斐尔很高兴他的识趣。

　　“先生，这是您的披肩。”玛姬递上扁平的长方形礼盒，淡雅的蓝色外壳带着清新的香味，显示主人对其的重视。

　　“谢谢。”拉斐尔接过，装进手提袋。

　　玛姬每天协调城堡内大大小小的事务，送到餐桌上的报纸自然经过她手，她抬手上前为拉斐尔整理垂落的发丝，“先生，您注意安全。”

　　报纸上醒目的标题让玛姬担忧，她从未接触过城堡之外的事情，但跟随家族长累计的经验让她嗅觉灵敏，玛姬隐隐约约闻到危险靠近。

　　“好。”拉斐尔的微笑足够让玛姬暂且放下心，她站在门口，目送拉斐尔化作烟雾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