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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不带你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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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暴风骤雨,翌日又是风和日丽。
山中的天气总是变化多端,清晨还飘洒着雨丝,现下已然艳阳高照,山路积了水洼,泥泞难行,灵越捧着账簿坐在屋中翻了又翻,略有遗憾地叹气合上账簿。
从前不觉得钱难挣,如今方寸不得行呐!
百里青病好后又出门去忙,依旧给灵越留了早饭果腹,灵越本想赖着他一起去,但腿脚不便还是令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今他唯一的盼头就是秋哥儿能来陪他解解乏。
灵越千盼万盼,终于在正午时分盼到了一道熟悉人影。
刹那间灵越双眼晶亮,犹如见了鱼的猫,浑身上下都来了劲,更不顾自己腿脚不便,硬是亲自走出门外将人给热切地迎回家中。
“你怎么现在才来?吃了饭没?吃的什么?下午还有事做不?”
灵越一股脑倒豆子似地发问,秋哥儿迷迷糊糊回答几句,忽而反应过来,一把抓住灵越手腕,从挎着的竹篮中拿出一件叠好的布衫,交于灵越道:
“我都快被你弄糊涂了,这是上次你那破了的衣服,昨天下雨没出门,我索性给你补好了,你瞧瞧怎么样?哪里不好的我再去重新修。”
灵越将衣服反复看过才找到之前破损处,打眼看去竟是一点缝补的痕迹也没有,“你缝的?看起来和之前一样,我都差点没找到。”
秋哥儿腼腆一笑,“我经常缝些衣服,都做习惯了。”
灵越随手将衣服叠好扔去床上,眼珠转了转笑眯眯道:“你针线活能做这么好,有没有试过缝些花样?比如荷包香囊一类的东西?”
秋哥儿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试过,但没有钱去买线和布料,也就自己绣着玩。”
灵越一听便来了劲,立马将人拉着坐在桌边,又给他倒了水,心中暗暗思索。
他早在京城中便听闻当朝有一位贵君便是凭借一手绣工得宠,自他手中绣出的鱼虫花鸟各个活灵活现,更有趣闻道,某一日那贵君所绣帕子不慎落入池中,手帕被水波推着飘忽荡漾,君王路过时竟错眼将帕上的赤金鲤鱼看作王鲤,很是新奇。
京中各家贵女与小哥儿更是以谁的手帕绣样最精巧为荣,一开始是手帕,后面便渐渐变成衣饰绣花,一朝芳菲宴,各家身着华服争奇斗艳,好不热闹。
当年他正受宠时,瑞王也常常买来各种精巧绣帕披帛等赠予他,灵越对此不太热衷,新鲜劲过了后便压箱底去。
他不会这种精细活,自然不怎么热忱,但秋哥儿或许别有天赋呢?
灵越思绪渐收,看向眼前双手托腮一脸懵懂的小哥儿嘿嘿一笑,“你想不想挣钱?”
秋哥儿这下没有犹豫,“挣钱谁不想呀?”
“我有一个方法,你想试试吗?”灵越不等秋哥儿思索,直截了当道:“你手艺这么好,若是能绣出一些别致精巧的图样,再卖与绣坊衣庄,或许能有个不错的价钱。”
秋哥儿迟疑不决,“可……现在还能有什么,花鸟鱼虫,山水树云,不都被人绣过了?而且……想要绣样好看,丝线就得买好的,好的丝线价格更贵了……”
灵越拍着胸脯大包大揽,“绣什么你别管,我来给你出主意,就问你敢不敢?”
若是在京城,这条路的确行不通,但这只是一座无名小城,至少灵越从未听说过,这种小城想要买到京城的货物都难,大商号更不会开设门铺在这。
灵越从前看过的绣样没一千也有八百,随手画几个类似的轻而易举。
主要还是秋哥儿能都绣出这种样式。
灵越说的豪气,秋哥儿像是也被感染一般,眼中忽而闪过一抹坚决,随后一点头,爽快道:“我可以试试。”
灵越十分满意,恨不得上去揉揉秋哥儿这乖巧的小脸蛋,“那就这么敲定了!改明儿我让阿青哥去镇上买些丝线来,到时候再让你来绣。”
“丝线我来买。”秋哥儿忙不迭挥挥手,“上次你给了我不少钱呢,那些钱正好可以拿去买线和布,就是不知道你想要我绣什么?”
灵越思索稍许,目光一晃落在秋哥儿腰间的小荷包上。
“就绣荷包!”灵越一拍手,笑道:“先从荷包开始,这样……就先绣一个粉白色的并蒂莲。”
要求的确不难,秋哥儿暗自松了口气。
灵越兴冲冲地又将人拉去院子里,正好雨后泥土湿软,灵越随手拿了树枝在地上涂涂画画,很快就画出几种不同的莲花图案,又将色彩样式说明,秋哥儿蹲在一旁听得极为认真,时不时出声与灵越商量一番该如何改线。
二人你来我往,花了近一个时辰的功夫才敲定下来,秋哥儿更是一刻也等不及,匆匆告别灵越就要回去拿钱去买彩线。
灵越这下有了事干,心中便有目标,更是觉得浑身都来劲,再翻看账簿时只觉得白-花-花的银子往自己怀里跳,一时间美得不行。
百里青回到家时,灵越还在心中畅想未来,甚至连男人何时到家都无所察觉。
百里青将门轻轻一关,发出一声响动,吸引了灵越的注意。
“你回来啦?”灵越神采飞扬,本就出众的容颜更加活色生香,如同一朵初绽的茶花,芬芳夺目。
百里青没有入内,反而靠在门上,双手抱臂姿态闲适散漫,嗓音中带着几分调侃。
“买什么东西了,这么高兴。”
灵越眨眨眼,凑上去硬将自己的手塞进男人手臂里夹着,作出一副挽着他的姿态,“我整天闷在家里哪里能去买东西呀,我有个好事情要和你说。”
百里青不明所以,也任由灵越将自己拉扯着拽向桌边,又看他殷勤献茶,这才慢吞吞喝了一口。
灵越笑吟吟将自己与秋哥儿的打算说了,随后期待地望向百里青。
“你想帮他?”百里青听罢便反问灵越。
灵越笑意不减,听出百里青话外之意,也正说中了他的心思。
“买办法呀,毕竟他照顾我这么多天,人瞧着也老实单纯,他那虎狼似的爹娘又急着把他卖掉换钱,只有他自己能挣钱了,才不会如此被动。”灵越撒娇似地握住百里青手臂轻轻推了推,将男人如山般魁伟的身躯也晃了几晃。
“你难道能坐视不管吗?我知道你肯定也看不下去,不然就不会把那些钱交给我来管了,对不对?”
百里青泰然自若,一根手指拨开灵越,随后仰头一饮而尽碗中清水,“随你。”
言罢,男人又出门走向厨房,显然不打算插手。
然而待到晚间吃饭时,一向食不言的百里青却忽而开口。
“你若是真想帮他,还是得让他脱离他爹娘,否则就算赚到钱也落不到他身上,将来等他兄姐成亲了,他爹娘依然会随意将他嫁出去。”
灵越捧着碗,一手拿着筷子放在嘴中轻咬,闻言无辜道:“我平白无故地让他们分家,闹起来怕是都得说我这个外乡人在此搬弄是非,得追着我扔石头了。”
烛光下,百里青英挺的侧脸如同山峦起伏的轮廓,刚毅又坚定,唯有那一双眼睛盛着莹润的烛光,平添几分温柔。
只他脸上的疤痕太过显眼可怖,往往无人敢与他对视,更遑论像现在的灵越这般,还有功夫仔细打量盯着人瞧了。
灵越自诩识人有方,哪怕瑞王当年对他多般盛宠,他都自始至终清醒非常,再往前他艳名在外,不知多少富绅想为他赎身,可都被他一一拒绝,直到最后才傍上瑞王这艘大船。
可惜阴沟翻船,还平白惹上杀身之祸。
他看得出瑞王是心思阴狠之辈,那些富绅也大多酒囊饭袋之徒,秋哥儿亦是良善单纯,否则他也不会想要拉他一把。
可偏偏眼前这男人令他瞧不透。
他才不信百里青只是一介布衣铁匠,他能从雨夜中救下自己,又浑然不惧追兵来袭,处变不惊,张弛有度。
灵越将筷子咬地咔吧响,借由烛火打量男人侧脸。
最遗憾的还是男人一点儿都不好-色,不然他早就将人拐上手了。
思及此,灵越不由得心中暗道,难道我摔下来的时候破相了?
“你的脸没事。”
男人敦厚温柔的声音突兀响起,猛地打断了灵越乱飞的思绪。
“嗯?”
回过神,灵越才发现自己竟一只手在脸上不由自主地掐揉。
灵越抬眼间正好撞见百里青眼瞳中还未消散的一丝浅淡笑意,伴随着朦胧烛光瞬间柔和了脸上的疤。
布衣被捋至手肘,露出肌肉匀称结实的小臂,麦色肌肤好似淋了层蜜,将灵越心底馋虫给勾了出来。
灵越忽而一笑,又期期艾艾凑近,“那你帮我看看我脸上有没有东西。”
灵越肩膀轻轻抵着百里青的手臂,欲盖弥彰地推了推他。
百里青垂眼看来,正好将美景尽收眼底。
灵越见他不抗拒,又伸着一根手指漫不经心在长凳上划,犹如作画一般,轻挥慢缠,一点点漫上百里青的手臂。
“好像在眼睛下面,你帮我看看……”
脸颊靠的愈近,带着笑意的眸水光潋滟。
百里青面不改色,薄唇轻启,不躲不闪轻轻道:“我明天要上山。”
灵越动作一顿,侧头疑惑“嗯?”了一声。
“本来准备带你上去玩玩。”百里青收回目光,低头将碗里最后一口饭吃完,这才施施然将碗放下,手中筷子一转方向,用末端轻轻抵着灵越额头。
一点点,温柔地将他推开。
“现在不带你了。”
灵越一双猫儿眼瞬间瞪大,在男人收拾完从容离开的背影中发出一声惨嚎。
“不——带我,带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