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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最是音尘好颜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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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茫茫,混沌一片,世间连落雪的声音都销声匿迹。
“沁沁,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香香忘了?我们不是说好了要生个孩儿呀!”
背上的男子没好气地在女人额头上敲了一下:“老不正经的!”
女人将男子又往上托了托,男子也配合的搂紧女人的脖子,暖暖的呼吸呼喝在颈项间,即使面对此刻的漫天飞雪,女人也觉得温暖如春。
风雪渐疾,男子将大氅裹的紧紧的,罩在自己和女人身上,但女人额前的发还是被漂白了,长长的睫毛上也挂了一层莹莹的白霜。于是心下不忍,道:“沁沁,风雪这么大,我们何必急着上路呢。在那个小客栈里多住两天没什么不可的。”
女子笑笑,不知是谁大喊大叫着说那个小客栈又破又旧,多呆一刻都难受的令人发指。
“我们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了,如果再不抓紧时间生孩子的话……”
男子打断女子的话,扭脚在女人腿上踢了一下。
女人委屈道:“我是认真的!哎,你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全是雪,什么也看不见……说起来,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呀,不会迷路吧!深山老林的,会死人的!”
“我怎么舍得死?”女人背着自己的男人,在风雪中也走的稳稳地,“前面,就是尘音寺。”
“尘音寺?”男人一顿。
“没错,尘音寺。尘音寺的主持大师跟我是旧识,尘音寺更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在那里我们一起养好身体,然后,生个孩子!”
“你,你!真是不可理喻!十年了,十年时间都没把你的性子转过来!简直比以前更无耻了!竟然,竟然想要在寺庙里生孩子!你心里有没有佛祖二字?!……不过,我喜欢!”
女人笑的比男子还甜,然后两人就开始讨论先生女还是先生男,生几女、生几男的无聊话题起来。
待诵香发现的时候,蓝沁脚下的路已经不是崎岖的山路,而是一层一层的石阶了。
这石阶即长且宽,被雪覆盖了厚厚一层,模模糊糊的能看到石阶两旁肆意的长着树丛灌木。抬头望去,前方也是白茫茫的,无尽的阶梯不断延伸直至消失在雪雾之中。一瞬间,诵香恍然觉得蓝沁正背着自己一步步走向神秘的天上。
等到蓝沁说到了的时候,诵香还是没看到任何房屋,只是阶梯没有了,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看不到边际的偌大平台上是雪的世界。
诵香呆呆道:“到哪儿了?”
蓝沁笑笑,走到一处凸起的雪堆旁,抬脚在雪上蹭了蹭,厚厚的积雪滑落下来,露出里面的山石,上面凌乱的刻着“尘音”二字。
雪一片一片的还在下,蓝沁背着诵香穿过偌大的广场。诵香扭过头,看着身后那一行两只的脚印,笑的贼兮兮的。
终于到房舍了,诵香扁扁嘴,蓝沁已经一脚踢开了舍门,舍门古老而厚重,刻满了大线条的繁复图案。迎面而来是淡淡的檀香味儿,因为雪天的关系,房内很昏暗,却也更显得香案上唯一一盏长明灯的明亮和温暖。
房门一关上,围绕着那盏如豆的长明灯的四周立刻展现出浓重巨大的暗影,包括令人咋舌的佛像。
从来吊儿郎当的诵香突然满怀崇敬,莫大的崇敬!
如果能在这里燃起一盏自己的长明灯,那,那可真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蓝沁放下诵香,帮忙扫去诵香头上,身上的积雪,道:“跺跺脚吧!”伸手拉着诵香冰凉的小手,轻车熟路的绕过大佛像,后面完全没有了光线,隐约只能看见墙上有一扇窄小的过分的小门。
“这是什么啊!”
仿佛早知道诵香会这么问,蓝沁给出了一个高度精准的答案:“门!”
诵香又抬脚要去踢蓝沁,却被蓝沁轻轻跳开了。
推开门,整个一完全的黑洞洞!
不过,诵香还是能感觉到温暖而新鲜的空气缓缓的涌过来,混杂着一丝酒香,两丝麦香,三丝檀香以及四五丝饭香。
诵香摸了摸肚子,饿了。
“时间赶的正巧,香香,我们吃饭去!”
说着,蓝沁拉着诵香加快了脚步。等走进了这长长的甬道,诵香才发现踩在脚下的地不是泥土也不是石板,而是一颗颗发出淡淡幽光的小石子?!
“咦?这地上……”
“这地上铺的是上元石。”
“上元石?”诵香惊呼,上元石是一种非常珍贵的矿石,说是有市无价也不为过,纯净的上元石呈鸡子卵状,半透明,在深夜里会发出微弱的光芒,它可以镶嵌在发簪,项链和吊坠等物上作为装饰,而它的粉末可以镇痛止血,在紧急关头直接吞下去的话还能起到暂时解毒的功效!此刻看着仿若暗夜中的银河般的甬道,要知道在市面上,一棵上元石就可以卖到黄金十两,足够一个普通家庭富足的过大半辈子了!而这里竟然被用来铺地!实在太欠揍了!
“尘音寺的老主持身体不好,每天光脚在这甬道里走上两圈,能锻炼身体。你也可以试试,效果不错。”
“……”
片刻功夫,就渐渐接近光源了,红彤彤的,暖洋洋的,在这雪天里,更是异样的暖人心怀。
房间不大,却铺满了浅灰色的绒毛地毯,正中间的炉火烧的正旺,围火而坐的是三个尼姑。
一个浓眉大眼,膀大腰圆,土黄色的僧袍本来挺宽松的,偏在肚子那里绷着,正贪婪的盯着火上烤着的玉米棒子,滋滋地吸着口水。
一个又矮又小又瘦,五官仿佛被人打了一拳,全部所在一块儿了似地,一身皱巴巴的灰白僧袍,戴着一个打了补丁的僧帽,见蓝沁和诵香进来了,一双绿豆眼就在蓝沁身上扫来扫去,然后又在诵香身上扫,没由来让人恶心,想在她脸上再来两拳。
第三个是个光头,长得眉清目秀的,穿着黑色的僧袍正打坐,一手转动着一串黑了吧唧,灰不溜丢的佛珠。
“哟,是沁子啊!”开口说话的是那个恶心僧人,没想到她的声音竟是出奇的甜美清亮,语调也亲切非常,仿佛蓝沁就住她家隔壁,现在不过是蓝沁过来串门子而已。“旁边这位是?”
蓝沁帮诵香脱了大氅和外套,又脱了自己的,和诵香一起也坐到火炉旁边,道:“我男人。”
恶心僧人听了,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连带脸上的肌肉都一起缩了缩,诵香看得目瞪口呆,若非亲眼所见,是绝对想象不到一个人的五官能如此神奇的变化的。
恶心僧人好像很难受,喉咙里发出一串奇怪的“咕噜”声。
诵香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很没形象的“哈哈”大笑起来,最后笑倒在蓝沁身上。
火光下,诵香笑眼弯弯,玉晶石般的牙齿不时咬一下嘴唇,贼贼的样子让蓝沁心下一动,顺势揽过来就吻了下去。
诵香一边被亲吻着,一边还斜着眼睛去看那个恶心僧人,眼波流动,色彩斑斓,媚态横生。
恶心僧人愈发难受,脸色即使在火光下仍然呈现出苍白,最后终于转过头去。
玉米棒子被烤的香气四溢,胖僧人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立时被烫的怪叫一声,嘴却舍不得停下,仍大口大口地嚼着,片刻便啃光了三四个。
蓝沁亲够了,一面伸手递给诵香一个烤玉米,一面介绍道:“她们是主持大师的三个师妹:无为,无情,无感。”
诵香打了个哈欠,那个一直在打坐的黑衣僧人突然开口:“够了,走!”说着就站起来。胖僧人终于把目光从食物上移开,看向黑衣僧人,道:“无感,你杀气太重了!明早再走。”
杀气?好像有那么点,蓝沁懒洋洋的也拿了个玉米棒子咬了起来。本来就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但这三个老尼姑非认定她回来的时候,就是她们三个再次出山的时候。
黑衣僧人笑道:“明早我就没杀气了?笑话。”
“你真是个疯子!天都要黑了,现在走?”恶心僧人无情脆生生道,“我不走!”
黑衣僧人一拂袖,又坐了下来,喃喃地念起经来。
一时间又只剩下火炉里火炭燃烧的声音。
“我以为你会在年后才来。”胖僧人无为吃光了所有的玉米棒子,看着蓝沁说道。
“我急着生孩子。我快三十了。”蓝沁面无表情道。
“无论如何,无言都是我师妹,你就这么恨她?”
诵香好奇,如今的蓝沁还会恨什么人么?于是问道:“无言是谁?”
无情嘿嘿笑道:“无言是我们的小师妹,是个大嘴巴,出家之前是天桥底下说书的。”
蓝沁侧目瞟了无为一眼,狡黠道:“恨?我不恨她!恨意会腐蚀我的心灵,毒害别人的同时也在毒害自己,我才不会去恨什么人呢!”
无为道:“你明知道你归来之日就是我等要除去无言的时候,又何必说这等违心的话呢?”
“那是你们的事,跟我没关系。”
“沁沁,那个无言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也难怪诵香会这么问,十年前诵香跟蓝沁是形影不离的,而分离的十年间两人虽没见面,蓝沁又刻意对任何事不闻不问,但诵香怎么可能不知道蓝沁想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蓝沁道:“无言俗名叫‘武龄’。”
诵香的嘴巴立时立时惊讶的大张,槽牙都露出来了。
那个嘴比黄瓜还长的武龄?
当初秦风之所以知道能从蓝沁这里找到突破口,查出刑天的行踪,就是源自于这个武龄!
第二天意外的是个晴天,尘音寺的风光格外的好!
大地茫茫,满地的净雪被折射出千万金光,梦幻如天上。
房间里温暖如春,书桌上的腊梅发出阵阵幽香,诵香霸道的压在蓝沁背上,八爪鱼一样缠着身下柔软的身体。
蓝沁陷在厚厚的被褥间,越来越不舒服,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胸口好难受,喘不过气来了……
转头就看见诵香红扑扑的脸蛋儿,睡的正香甜呢。
很久没见诵香睡的这么沉了。
蓝沁突然想到,以后的日子里两人将真的这么腻在一起,好好照顾对方,真的是,太好了!
于是忍不住,也不需要忍耐,便嘟起嘴朝诵香的鼻头凑过去……
就在两者快要接轨的时候,诵香嘤咛一声,突然张开嘴,迅速咬住了蓝沁的双唇……
诵香长得并不像一般男子那样娇弱,也不像女子那般高大,蜜色的皮肤,漆黑如墨的长发,五官深刻,似乎有胡人的血统,轮廓却意外的柔和,生着一双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的桃花眼,尤其是眼波转动闪烁的时候,更是连人的魂魄都能吸进去。
今天一大早,无情就看到诵香笑的很贼,眯着眼睛,看人都是侧着瞄,无情没由来地感觉后脊背凉飕飕的。
吃早饭的时候,一见到蓝沁,无情算是隐约知道怎么回事了。
蓝沁的双唇一圈,跟为经人事的男子一般,长了一圈又浓又黑的“胡子”!
无感直接无视之,无为看见了,却什么也没问。只有无情,直愣愣地问道:“沁子,你的嘴,不,你嘴周围一圈儿怎么了?”
蓝沁若无其事的把包子一点一点的撕下来放进嘴里,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诵香笑答道:“这就是色狼的下场!”
话音刚落,蓝沁嘴角的药泥因为咀嚼的动作太大,掉下来一块儿,露出一个半浅浅的紫红色牙印儿……
蓝沁自然的拾起桌上的药泥,施施然的贴了回去……
无情眨了眨眼睛,看着诵香得意的小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吃罢早饭,师姐妹三人要走了。无为还是那个无为,无感还是那个无感,只是不见无情,反多了一个梳着两个长辫子的红衣小姑娘,圆圆胖胖的,煞是可爱!
小姑娘吃吃笑着,忽闪着黑亮的眼睛,满是纯真。
诵香却不吃这一套,双手拼命撕扯着伪装成小姑娘的无情的脸,无情疼的吱哩哇啦乱叫唤。
“哟,伪装的还真不错!”诵香奇道。
无情揉着被掐红的嫩肉,溢满水的眼睛狠狠瞪了诵香一眼,跟着无为的脚步走了。
光洁的雪地上,前后三双脚印渐渐远去。
诵香拉着蓝沁,孩子气地在雪地上走来走去,在地上印下一个个脚印,那三个僧人的脚印渐渐看不清了。
虽然是晴天,但并没有见有多暖和,蓝沁放开诵香的手让他自己去玩儿,自己就站在一旁看着。
山里的天气就是好啊!蓝沁呵出一口白气,扬起手,一道明媚的阳光便洒在手心里,手握成拳,又放开,忽然想起小时候,刚刚穿越过来,身体很不好,协调性更是差劲,其他孩子都开始更进一步的课程的时候,自己却还是一遍一遍地打基本功。
辰教的入门基本功叫“棉掌”,是一套训练身体协调性和柔韧性的掌法,很简单,基本上是一学就会,但蓝沁却整整打了一年零三个月才能勉强顺下来。
此时想来真是怀念啊!蓝沁束了束腰身,起手划开棉掌的第一式。
诵香走了一会儿,习惯性的去看蓝沁。
蓝沁就站在不远处,垂眼微笑,极慢地打着棉掌。
她打的那样慢,那样柔和,一身朴素的棉布袍子,随意编成的发辫,她的一招一式都仿若浑然天成,赏心悦目。
一套掌法打完,蓝沁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诵香开口叫道:“沁沁!”
蓝沁张开手臂,诵香便扑了过去,两人一下子陷到了雪地里。
“沁沁,我真的好喜欢你,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
“当然,我们当然会在一起,一直。”
“但,但是,我昨天晚上做梦了,我梦见一座桥,独木桥,我知道桥的对面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但,有一条蛇缠在桥上,我们……”说着,诵香的眼睛渐渐泛红,里面泛着杀戮的气息。
“香香!我是怎么说的!”蓝沁责备道,“我说过不许再使用‘梦见’!”
“但是,人家忍不住嘛!就使用一次,有什么关系!”
“一次也不许!那样对身体不好!”
“不用就不用,但是那条蛇,我要把它的皮剥了,剔了他的骨,做成蛇羹!”
蓝沁笑笑:“你喜欢就好。”
诵香闻言主动献上香吻,他最喜欢蓝沁这句话,充满了对自己的爱恋和宠溺,他知道,打从他认识蓝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再也不会遇到第二个这样的人了,所以,他就牢牢地抓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