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等视线》雁回山乌

2、蚀言

　　雨幕中的路灯像被水晕开的蛋黄，林夏阳甩了甩伞面上的水珠，校服后背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指纹锁"嘀"的声响刚过，就听见厨房传来瓷碗碰撞的脆响。

　　"淋湿了吧？"母亲妍文秋用围裙擦着手冲出来，发梢还沾着油烟机的热气，"你爸非说小雨不用接..."她突然噤声，目光落在儿子袖口蜿蜒的水痕上，仿佛那是什么严重的失误证明。

　　餐厅吊灯把清蒸鲫鱼照得晶莹剔透。父亲林茂学正用筷子尖挑开鱼鳃："活鱼现杀的，你妈特意..."话没说完就被妻子打断："物理多少分？"

　　"89。"

　　筷子悬在半空。妍文秋的嘴角先扬后抑，像条被拉错的辅助线："市重点的平均分都92了。"她舀了勺鱼汤，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不过其他科肯定..."

　　"680，年级第一。"林夏阳咀嚼着突然索然无味的鱼肉。

　　"第一好啊！"父亲的声音突兀地拔高，筷子却把鱼眼戳了个对穿，"就是青大去年录取线..."

　　洗碗机的蓝光在厨房规律闪烁时，林夏阳已经反锁了房门。他盯着竞赛题集上未完成的受力分析图图，钢笔在指间转出残影——

　　手机突然在桌面震动起来。程钥的消息像炸开的烟花：

　　[论坛截图.jpg]

　　橙key：卧槽！咱俩就传个纸条能被说成车震？！

　　橙key：第3页更绝，说我给你堕过胎？！

　　橙key：大林子你人呢？？？

　　林夏阳眉心拧起，回了句"知道了"就点进学校论坛。匿名用户的发言像毒藤般在屏幕上蔓延：

　　匿名250：听说学霸和他同桌好上了

　　匿名314：你消息太滞后了，他俩早就在淮新宾馆开过房了

　　匿名222：没想到好学生玩这么开啊[狗头]

　　匿名986：不对吧？上次看到他同桌和个中年男人......

　　……

　　林夏阳的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论坛里那些带着恶意揣测的文字像毒蛇般缠绕上来。他深吸一口气，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咔哒"

　　手机被反扣在桌面上，暖白色的台灯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他盯着练习册上未写完的公式，钢笔尖在纸面洇开一个墨点。

　　【微信提示音再次响起】

　　橙key：你看见了吧？这群人是不是有病！

　　橙key：我让我哥查IP了，明天就知道是哪个孙子在造谣

　　橙key：...你还在吗？

　　林夏阳的拇指在键盘上停顿了几秒。

　　??：明天早点到校园

　　??：把论坛截图保存

　　橙key：？你要干嘛

　　橙key：该不会想找他们打架吧？你可是年级第一诶！

　　??：物理卷子最后一题

　　??：你辅助线画错了

　　橙key：？？？

　　橙key：林夏阳！现在是在说这个的时候吗！

　　【正在输入中...】的提示闪烁了许久，最后发来一张潦草的解题图。林夏阳嘴角微微扬起，窗玻璃上的雨痕将远处的霓虹折射成模糊的光斑。

　　他重新点开论坛，把那些不堪入目的留言逐条截图。鼠标滚轮下滑时，一条新回复突然弹出：

　　匿名013：都散了吧，人家程钥家里是开律所的

　　聊天窗口突然炸开一连串消息：

　　橙key：靠靠靠！

　　橙key：我刚问了我哥！

　　橙key：造谣的IP段是咱们学校机房！

　　橙key：明天第一节微机课！

　　林夏阳关掉论坛，把手机调成静音。雨声渐歇的深夜里，钢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格外清晰。

　　他重新点开论坛截图时，余光瞥见书包侧袋露出的笔记本一角——那是上周物理随堂测验的满分卷，被后排那个总是低着头的男生借去"参考"过。陈沉，那个高大但连说"谢谢"都要用气音的男生。

　　匿名013的新回复跳出来时，林夏阳正写着最后一个竞赛题。草稿纸上不知何时写了陈沉这两个字，就像今天发卷子时，陈沉自以为隐蔽的偷看，像只笨拙的熊。

　　"叮咚"

　　程钥发来一连串抓狂的表情包，屏幕亮起的瞬间，林夏阳忽然想起陈沉看他时，镜片后一闪而过的光。像阴雨天的教室里，偶然漏进的一缕阳光。

　　他放下钢笔，活动了下发酸的手指。窗外，雨势渐小，远处教学楼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