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旎港之夜》叹霜

42、争执

　　温瑜在医院陪了傅言钦很久，回到住处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开门时，客厅里却亮着灯，时不时传来碗筷碰撞声。

　　有人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只不过这个人不是担心她晚归，怕是来兴师问罪的。

　　“老师怎么才回来？”

　　祝沅坐在餐桌前，桌上摆着香气飘飘的可口饭菜，却只剩余温，温瑜猜想她应是等了有一会儿。

　　这里虽然是温瑜的公寓，但为了方便行事，她很早就把备用钥匙给了祝沅。

　　所以祝沅一直有自由出入这里的权利。

　　温瑜刚刚将手提包随手放在玄关处，便听见祝沅关心地问：“吃饭了吗？我做了很多菜，都是老师喜欢的口味。”

　　温瑜一边往客厅走，一边讲：“我吃过了，你吃吧。”她的态度不冷不热，语气平静，不带歉意，但同时也没有任何厌恶的意思。

　　“老师在哪儿吃的？是在傅言钦那里吗？”

　　温瑜在饮水机前接了水，有些疲惫的在沙发上坐下，“不是，学校有事临时开会，回了趟学校，顺便在学校餐厅吃了。”

　　她喝了口水，淡漠靠着沙发翻动手机，也不主动开口，就等着对方先按耐不住了开口问她。

　　祝沅看着一桌子菜，没什么情绪，自己默默地动了筷子。

　　过了会儿，她才试探着问：“傅言钦……跟你表白了？”

　　温瑜没有否认，“嗯，他之前有跟你讲过吧。”

　　傅言钦不是个能藏住事的人，再加上祝沅这么晚跑过来，温瑜猜想，傅言钦多半提前告诉了她。

　　果然，祝沅回答：“他跟我提了句……”她追问：“我需要知道老师怎么想？你，答应了？”

　　温瑜忽而抬眸望向她，神色中似乎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但她很善于掩藏，没等祝沅确认，这种情绪便转瞬即逝。

　　“我答应跟他试试。”

　　餐桌边，她诧异地重复：“试试？”

　　“对，试着交往看看……”

　　“那么老师喜欢他吗？”她以为他们认识了这么久，如果完全不喜欢，那就没有试试的必要。

　　温瑜目光回避，视线最终却落在了桌上安静摆放着的相框。

　　一张陈旧的照片，却被搁置在这个崭新而精致的相框内，照片上则是一对幸福相拥的情侣。

　　视线偏移，她不走心的反问：“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没有关系，天底下就不会有那么多爱而不得的痴人了。

　　祝沅食不知味，于是放下筷子，叹气讲：“如果你喜欢他，今天就当我没来过。如果你只是想利用他，我希望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祝沅此前的话语已是十分委婉了，可惜没什么用，她也只好多管闲事地直接戳破这件事。

　　“考虑什么？”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温瑜不可能停手的。

　　在傅言钦面前她有犹豫过，也有过迟疑，可到后来，是复仇的决心更胜一筹。

　　祝沅试图劝说：“老师，我们不是一开始就说好了吗……让我来帮你，我在明，你在暗。你要我做什么都行的，为什么一定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这次傅言钦出事实在太过突然，车祸发生的地点也太过巧合，令她不得不往当年那件事上想。

　　万幸他捡回了一条命，可下次就未必有这么幸运了。

　　祝沅自认为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必要时，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她会毫不犹豫地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条件。

　　但不拖无辜之人下水，不连累他人是她的底线。

　　温瑜怎么会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只是觉得有些可笑，她忽然看过来，反问：“你觉得他很无辜？”

　　祝沅一愣，回问：“不无辜吗？至少在我们这件事上，他做错了什么？”

　　温瑜不以为然，“你未免也太天真了。”她此前前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跟自己的学生讨论这样一个话题，但祝沅又不仅仅是她的学生。

　　从某种意义上讲，她们除了是师生，甚至不算是朋友，更像是一种合作关系，是有着共同目的的同盟者。

　　“你觉得他是真心喜欢我吗？”

　　至少在祝沅以往的见闻中，她是这样认为的。

　　温瑜却说：“其实不过是图一时的新鲜感，等彻底得到，新鲜感过了，所谓的真心又能维持多久？”

　　“可万一不是老师想的这样呢？”至少祝沅亲眼所见，在面对温瑜时，傅言钦的小心翼翼不是装出来的。

　　见到这时的他，她甚至会不自觉地想起以前的自己。

　　那个情窦初开，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的自己。

　　如果那时徐知礼接受了她，到最后却告诉她一切都是在玩弄她或者利用她。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她会不顾一切的报复回去……

　　“没有万一，我们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我配合他的一时兴起，他帮我达成所求，这是等价交换，两不相欠。”

　　“这并非是等价的……”

　　祝沅喃喃说着，她无法说服自己抛开情分，把自己完全当做一个局外人。跟温瑜一样，自我欺骗着将这只当做是一场没有感情的交易。

　　“等价的前提是信息对称，否则就是利用和欺骗。”

　　温瑜不禁苦笑，难怪这些学生中最令她引以为傲的就是祝沅，没有谁比她更会学以致用。

　　但她有时又固执的叫人头疼。

　　“那么你对徐先生就不是欺骗吗？你一直都喜欢他，对吧？”

　　祝沅语塞，或许这是她唯一的软肋了。从他出现起，她就在极力掩饰，却还是被温瑜看出端倪。

　　“你对我说不是，对他说不是……你自己心里真的觉得不是吗？”

　　像是被说中心事，祝沅不知该如何反驳。

　　“明明喜欢的要命，却要装作不在意，你真的不会觉得累吗？”

　　她有些紧张地讲：“我没有，我只是感激他，那不是喜欢。”

　　“是吗？”温瑜审视地看向她，片刻后缓和了态度。

　　“好了，你跟这位徐先生的事情我并不想知道，但我的事你也别插手。还有，需要我提醒你吗？别忘了你来这里是要给你姐姐报仇的……”

　　姐姐死的不明不白，温瑜一口咬定她是被人害死的。所以祝沅以身涉险来到这里的初心，就是要查清楚姐姐的死因。

　　如果真的像温瑜说的那样，等找到真凶，报仇是肯定的……她会不惜一切代价为姐姐讨一个公道。

　　自从和温瑜合作，她们很少出现过分歧，这是她们第一次因为傅徐两人闹的不愉快。

　　她跟温瑜皆是固执的人，终究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她不可能帮着温瑜欺骗真心相待的朋友，更不能在傅言钦面前出卖温瑜。

　　面对他们时，似乎除了愧疚，她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无力感再一次折磨着她，就像当初姐姐的死讯传来，她甚至没有办法见到她最后一面……

　　在又一次见到她唉声叹气后，徐知礼主动问：“最近心情不好？怎么总是愁眉苦脸。”

　　仔细想想，似乎在医院见到傅言钦和温瑜之后，她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再加上傅言钦嘚瑟的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和温瑜在一起的事，徐知礼很难不往其他方面想。

　　“没有心情不好，新项目进展缓慢，我当然高兴不起来。”

　　徐知礼淡笑，大概是想让她心情好一点，讲话时语气轻松又带着幽默感：“一门心思都扑在工作上，我是不是该给你颁发一个优秀员工奖。”

　　祝沅并没有体会到这一点，以为自己随口找的理由被他阴阳怪气地反讽。

　　忽而觉得他认真起来讲话倒是丝毫不留情面。

　　“您客气了，倒也不用……不过您要是真颁发，我不拒绝。”

　　徐知礼被她的反应实实在在逗笑了，“那得看你后续表现。”

　　她小声嘟囔：“我一直表现挺好的……”

　　过了会儿，他突然问起：“我记得你应该有港城护照。”

　　没等祝沅回答，他接着提议：“过两天有个出行巴黎一周的计划，你跟我一起去散散心吧。”

　　这个行程安排祝沅早就在秦枫那里知道了，倒不是她主动想了解，而是秦枫故意透露给她。

　　那时祝沅就想到了，秦枫大概是想暗戳戳撮合她跟徐知礼。

　　只不过，她不知道徐知礼为什么要邀请自己同去。

　　“徐总去工作，我去散心？您确定吗？”老板去工作，员工厚着脸皮跟去散心，公费旅游？这让她情何以堪。

　　徐知礼清了清嗓子，解释：“主要是为了工作，我需要一个助手……当然，不是全天24小时都要工作的，休息之余去散散心也不错。”

　　就算需要助手也不一定非要她跟着去。

　　他还可以带秘书去，带普通助理去，大事上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安排行程，衣食起居上总还是帮得上忙的。

　　不过她正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傅言钦和温瑜，所以干脆眼不见为净，趁此机会出去躲躲也是好的。

　　“那……好吧。我需要准备什么……”

　　徐知礼调出一个文件夹发到她邮箱，讲：“这些资料熟悉一下，到时可能会用到。”

　　祝沅看着那厚厚的上百页，就两天时间，瞬间觉得头大，难怪要她去。

　　她大致扫了一眼，大多是英文，资料里多次提到“Station F”“Viva Tech”，她简单搜索后，确认了这些是关于近期在巴黎举行的科技与创新峰会的相关内容。

　　这才明白过来，徐知礼是下定决心要涉足新兴科技产业。

　　之前从傅家那里盘下的地皮还一直闲置着，祝沅估摸这次从国外回来，怕是就要着手推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