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协奏曲》沈云生

22、爱之梦-15

　　520这天从早到晚折腾太久，第二天又没早课，霍童一觉睡到大中午，起来就看见手机一堆祝他生日快乐的消息，他姐还非常霸气地给他发了个大红包。换做从前，霍童指定兴高采烈化身狗腿为棠大小姐鞍前马后，狠狠夸上她一顿，但这次他不大有心情了。
　　眼瞅着这恋爱病毒不但没有撤军之势反而愈演愈烈从腠理深入到骨髓简直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他愁啊！严玺对他越好，越喜欢他，他心里就越愧疚，这段恋爱不是建立在两情相悦彼此信任托付而是建立在谎言的基础上，哪怕是善意的谎言。
　　他姐说，都是他该的。
　　而且他五一答应严玺，也不是什么“善意的谎言”，他是为了严玺好过，却也是为了让他自己好过。
　　姐，你说得对。
　　他舍不得严玺，要留住他，哪怕是以谎言的形式。然而谎言就像滚雪球，只会越滚越大越来越不好掌控。
　　霍棠一针见血道：“如果有一天他想睡你怎么办？”
　　……他已经想睡我了，而且已经差点睡着了。

　　霍童又愁了几天，好在这几天严玺没有饥渴难耐对他做出什么非分之想非礼之行为了。等等，为什么现在他脑子里也都是黄色废料？算了不想了，还是先去吃饭吧。就算有天大的事情，饭还是要好好吃的。
　　下了课，霍童奔向食堂，路过学生广场，远远瞅见一条巨大且鲜艳的横幅在空中风情万种地揽客：“‘我爱我’——525心理健康周欢迎您！”
　　霍童灵光一闪。
　　下一刻，他就坐到了心理咨询台前，隐去一些关键细节，向对方诉说了自己的苦恼，道：“心情持续……大概有个两周左右吧，都比较愁，两周以上就算是情绪倾向了……”
　　心理咨询小助理是一位音乐治疗的研究生，她看了看霍童，有点诧异又倍感亲切地道：“学弟你懂一些专业术语啊？”
　　霍童笑道：“以前学过一些。”
　　对方点点头，给了他一张量表，让他先填了再说。
　　霍童三下五除二勾勾画画填好了，对方拿去给老师看了一会，没过多久就又微笑着回来了，道：“太好了，学弟，你没问题。”
　　结论显示，他很幸福。
　　霍童刚开的机瞬间又得关机重启了。

　　这天晚上，霍童辗转难眠，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后半夜里下了雨，雨后空气湿润，天气也没那么热了，就是好像走到哪里都蒙着一层雾，像某个中世纪贵妇人的面纱。雾里看不清人也看不清自己。
　　霍童来到球场上，机械般地运球、投球，又运球、投球，他听见篮球砸进篮板的声音，听见咚咚咚无限落地的声音，却忽地想起520那天晚上，严玺在音乐厅里弹钢琴的声音。
　　篮球在地上弹了一会，见没人来捡它，终于弹不动歇菜了。
　　霍童回过神来，跑了几步正要弯腰把篮球捡起来，忽然瞥见了一个人。
　　易飞霆。
　　“霍童？”易飞霆似乎也有点意外，“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打球？”
　　霍童道：“随便打打，打完了，我先走了。”
　　“等等！”易飞霆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腕，“你至于吗看见我就跑？！”
　　霍童盯着自己手腕，易飞霆顿了顿，却没有放手，反而拉得更紧了，道：“霍童，我是真喜欢你，自从那次我打球伤了膝盖，你背我去医务室，我就一直惦记你……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霍童道：“我是直男。”
　　“直男？”易飞霆嗤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直男你跟严玺走那么近那么亲密？”
　　这话他可不爱听了。霍童道：“我跟严玺走得近怎么了？我从小到大都跟他走得近！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跟他走得近还跟谁走得近！”
　　“拉倒吧，傻子都能看出来他对你有意思！”
　　霍童一顿。有那么明显吗？
　　“还是说……”易飞霆神情一转，露出来一分近乎微妙的狠色，强行凑近他道，“你其实也知道，但就是钓着他，欲擒故纵——”
　　“滚你个王八蛋！”霍童骂出了这辈子最脏的一句话，抬脚一踹，趁机挣脱跑走了。
　　“霍童！”易飞霆大喊。

　　霍童一路跑回宿舍，头发有点乱，神情也有点狼狈，裤脚上还沾了点泥泞。
　　这会严玺没课，正在屋里看谱子，忽见霍童从外边慌慌张张跑回来，顿时有点担忧道：“年年，你怎么了？”
　　“没怎么。”霍童来回走了几步，严玺眼尖，看见他右手手腕一圈泛红的指痕，脸色登时一冷。霍童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只走到窗前，往下看了一眼，易飞霆已经追到楼下小花园来了。他一把关上窗户拉下百叶帘。
　　严玺放下谱子，道：“我去食堂打饭，年年你跟我一块去吧。”
　　“不，不了。”霍童忽地转过眼神，“你去吧。”
　　“……好。”严玺站起身，理了下衬衫，走出门去。

　　晚间时候，天色欲明不明，欲暗不暗。霍童正在宿舍楼道拿开水冲泡面，突然打来了一个语音电话，他手一抖，开水差点洒出来把他烫到了。
　　乐航森急冲冲道：“童哥你快来医务室看看吧！严哥跟人打架了！”
　　当晚，严玺打架这件事就在西音论坛里炸开了锅。要知道严玺身为一代学霸，广大男女同学的梦中男神，常年以冰块脸扑克脸闻名于世，“打架”这种看上去一点也不高冷更不高智的事情，怎么看都不可能会跟他扯上关系。
　　但据小花园数名目击证人声称，严玺的确是打架了，对方还是鼓乐一霸易飞霆，两人碰面之后好像说了几句话，起了点口角，然后就打起来了，然后严玺就一拳给人干翻在玫瑰花丛里了。现场众人太过震惊于严玺这个高冷学霸竟然也会打架而且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以致于都没来得及拍照拍视频留个念发朋友圈什么的，事后属实是因为错失良机而大为扼腕长叹。

　　“严玺！严玺！”
　　霍童冲到医务室，一脸焦急地左右寻找。
　　“我在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西音医务室那不值钱的塑料帘子后边传出来。是的西音堂堂百年高等学府在一些事情上就是这么抠门并美其名曰钱要花到刀刃上。
　　霍童一把掀开帘子，只见值钱的严少现在变得跟塑料帘子一样不值钱：衬衫是改装变成背心了的，脸是花脸猫的，头上是装了一层土都可以直接往里种草的，手臂更是骇人，上边扎了好些玫瑰花刺，严玺正一根根往出拔呢。
　　好在看上去人没事，就是有些刮蹭，额角有些乌青。
　　霍童提着的一颗心可算放下了。
　　“别看了，过来帮我拔下刺。”严玺道，“这会医务室人手不够，我只能自己拔了。”
　　“都是你，打什么架？”霍童重重哼了一声，拔刺的时候看上去一脸深仇大恨，动作倒是很小心翼翼，“其他人呢？”
　　严玺道：“送易飞霆去医院了。”
　　霍童震惊了：“你把他揍医院了？！”
　　“很奇怪吗？”严玺道，“别忘了我的老本行可是校霸，有丰富的实战经验。”
　　神特么丰富的实战经验。不过也是，打架这玩意就是强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三点，易飞霆那一身腱子肉顶多占一个“强”字，而严玺是身经百战三毒齐全。
　　霍童道：“你都把他打到医院里了，他要是报复你怎么办？还有，要是学校处分……”
　　“处分就处分吧，大不了以后再消。”严玺看了看霍童，又道，“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是他先动手的，我顶多算是正当防卫，真较真的话他讨不到好，而且这种事，道上的规矩输了就是输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种事？什么什么这种事？不就是打架互殴吗？
　　霍童忽然福至心灵道：“……你不会是故意等他先动手的吧？”不会吧不会吧难道严玺真的是奸商？！
　　严玺眉眼含笑道：“你猜？”

　　一个钟头前，严玺下楼，在小花园找到了东张西望行迹诡异的易飞霆。
　　严玺道：“你在这干什么？”
　　易飞霆斜斜飞了他一眼，道：“我在这干什么，关你什么事？”
　　“你刚才碰到他了？”
　　易飞霆脚步一顿。
　　严玺盯着他道：“你干了什么？”
　　“我干了什么？”易飞霆笑得张狂，几乎是挑衅了，“我想干什么，难道你不知道？”
　　“咱俩比一场。”严玺冷冷道，“按规矩来，你我各打对方三拳，谁先倒下算谁输，敢么？”
　　易飞霆有点诧异，似乎没想到严大学霸竟然是混过的，不过他也就诧异了一瞬间，随即飞起给了严玺一拳：“有什么不敢？”
　　四下一阵惊呼，跑步的约会的各路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严玺揉了揉额角，易飞霆又是一拳，这回没打着，严玺闪身避开了。“倒是有点身手。”易飞霆哼笑，“这次看你怎么躲！”又是一拳，正面打到严玺腹部。
　　易飞霆上了头，又要再来一拳，却被严玺蓦地摁住：“第三拳了，该我了。”
　　易飞霆来不及震惊，就被严玺一拳打到旁边花坛里。
　　“严玺！”他惊喝道。
　　“你敢欺负年年，欺负我男朋友——”严玺又是一拳。

　　严玺删繁就简言简意赅地把打架经过汇报给了霍童。
　　虽然没有说原因，但霍童又不是个傻子，怎么会猜不出来严玺是为了什么跟易飞霆打架的？霍童摸摸他腰腹的淤青，心疼道：“你为了我，你……”
　　“他欺负你。”严玺道。
　　“哪里有那么夸张？”霍童道，“顶多是未遂，我还踹了他一脚。”好嘛，他一脚严玺三拳，好一个西音双煞夫妻啊呸夫夫啊呸兄弟混合双打。
　　严玺顶着一头潦草的头发道：“他现在再欺负不着你了。”
　　霍童笑了笑，莫名有点心酸。电话铃声忽然响了，霍童手忙脚乱看了眼屏幕，是霍棠打过来的，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是我姐，我去接个电话。”
　　“好。”严玺看着他走出房间，带上房门，眼神复杂。

　　“姐？”霍童走到走廊，窗外天色已晚了，只听见疲惫的鸟叫声和隐隐躁动的虫鸣。
　　“怎么样严玺怎么样？不会嘎了吧！”
　　“你才嘎了呢！”霍童没好气道，“人家好好的，别咒他行吧？”
　　“行行行，你就心疼他吧我的便宜老弟！”霍棠道，“他到底是为啥打架啊？”
　　霍童嗫嚅道：“为了……我……吧。”
　　霍棠沉默了下。
　　“姐？”咋忽然不说话了可给他紧张的。
　　“……好小子，有种。”霍棠以一种非常深沉感叹又颇为欣慰的过来人语气十分夸张地道，“冲冠一怒为蓝颜呐！想当年你老姐我这个大美女都没这个待遇，弟弟这么好的男人要不你干脆嫁了吧哈哈哈哈！”末了又开他玩笑。
　　“姐！”霍童拔高了声线。
　　“好了好了我说着玩的。”霍棠道，“不过我是说真的，你那奇葩计划到现在为止算是彻底泡汤了吧？接下来关于你跟严玺这段虚假的男男不伦恋你到底打算咋整啊？”
　　他要知道？他要知道就不会愁死了好吧！
　　霍童十分诚实又分外心虚道：“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如果霍棠现在站在他面前脸上表情一定很无语很鄙视，“喂老弟！是你稀里糊涂答应人家严玺的，你不会打算干脆开摆当甩手掌柜吧？咱老霍家可不出这么没责任心没担当的男人！”
　　“那我能怎么办！”霍童忽然喊道。
　　霍棠显然在电话那头给他这一嗓子震住了。霍童也压根没发觉自己现在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接着道：“我能怎么办！我跟他在一起都十几年的朋友了，我不想放弃他不想伤害他！而且，而且他对我那么好，520那天他带我一块玩，我们一块去听演奏会，他弹了我的曲子，回来他送了我礼物，他还——”霍童思绪混乱逮到哪句说哪句，忽地顿住。
　　霍棠似乎也顿了顿，道：“……他不会亲了你吧？”
　　霍童没说话，霍棠更激动了：“你跟他假戏真做了？”
　　霍童吓了一跳：“胡扯！”
　　“可他都对你那样了！”霍棠道，“老弟你也是个男人你难道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吗？他想睡你！听老姐一句劝，收手吧别再拖了！你这个时候不说实话还什么时候说实话？难道你到时候真打算献身吗？！”
　　霍童沉默。
　　“……你为什么不说话？”霍棠喊道，“你不是来真的吧？霍童！”
　　“……为什么不可以？”霍童两眼通红，突兀地反问。
　　他道：“为什么不可以？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相亲不到三个月就要领一张纸睡在一张床上？有多少人凑合着过一辈子！为什么不可以！严玺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包括做他的男朋友！包括把我自己献给他！”

　　房门轰然打开！
　　严玺就站在门口。

作者有话说

　　一个人也没有，桑心[托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