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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蛇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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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球事件后,一切又恢复如常。
景婵倒是抄完了佛经,但叶启一看就知她弄虚作假,也不揭穿,只是不再召见她。
他的心情也在慢慢平复。再过几月便是万寿节,帝后即将回宫,各附属小国也将派使节前来为皇帝贺寿。事务繁杂,需得事必躬亲,以保万无一失。
他渐渐察觉,景檀虽年少,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敏锐。纵使皇城禁卫森严,固若金汤,仍似一根绷紧的弓弦,对他身边的每一道身影、每一件器物,时刻保持戒备。
福喜也发觉,这景侍卫行事颇为奇特——除却更衣沐浴这等贴身私密之事,其余诸般事务,竟处处不着痕迹地揽了下来,倒显得他这贴身太监也不那么贴身了。
然而更奇的是,太子并未觉得他僭越,反而纵着他。
福喜心想:这便是爱屋及乌吧。
叶启处理政务时,殿内向来不留闲杂人等,连福喜也只能在殿门处候着,另有一名近卫立于太子右侧后方五步之遥处。
景檀暗自期盼着每一次轮值的日子——他可静立于叶启身后,用目光偷偷描绘他的轮廓。那如墨染就的鬓发,那俊美无俦的侧脸,以及那骨节分明的双手,皆令他沉溺其中。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御花园中,嫩绿的芽尖破土而出,树上的桃花也勾勒出春的轮廓。
或许是被冷落得久了,亦或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景婵近来频频到景华殿给叶启请安,变着花样呈上各种精巧点心。这般殷勤,倒与她嫁入东宫后的疏冷模样大相径庭。
她以失忆作为幌子,抗拒叶启的过分亲近。他怜她经那一遭后身子虚弱、心存畏惧,又体谅她因受伤失忆暂且忘了二人之间的感情,是以一年多以来,莫说耳鬓厮磨乃至床笫之欢,二人之间偶尔执手已是十分亲密之举。
下朝后,叶启刚走出文德殿,景婵便迎了上去。
“臣妾给殿下请安。”景婵优雅福身,声音温柔悦耳,“今日御花园桃花开得极美,不知臣妾可否邀殿下一同赏花?”
见她如此温柔小意,叶启不可能不心动,于是执起她的手,抬步往御花园走去。只是他不知道,她费了多少心力才抑制住把手抽走的冲动。
福喜见太子和太子妃和美,也舒了一口气,而景檀则握紧了手中的剑柄,而后又脱力般地松开。
御花园内,春色正浓。叶启与景婵并肩走在小径上,不时有花瓣掉落在他们肩头,粉嫩可爱。
他抬手拂开挡路的枝条,忽听景婵一声惊呼:“殿下当心!”原来那绿叶遮掩之下,竟有一条褐色小蛇,在他拂开枝条时,掉落于他的衣袖之上。
叶启推开景婵,猛然挥袖,想把那蛇甩开,却不料它飞窜而起,直往他面门而去。
电光石火间,一条手臂掠至眼前,景檀五指成爪直取蛇头,却只抓住蛇尾,被那蛇反身咬在了手腕上。
景檀吃痛,闷哼一声,一把将蛇扔到地上。长剑脱鞘,寒光一闪,蛇头与蛇身瞬间分离。
“景檀!”
“弟弟!”
太子和太子妃同时惊呼出声。
叶启一把扯下景檀腰带,紧紧勒住他上臂血脉。景檀眉峰紧蹙,低头含住腕间伤口,狠狠嘬出两口鲜血吐在地上。
“请太子、太子妃放心,”景檀口齿间满是血腥味,“这蛇应是没有毒的。”
福喜急急唤来太医。太医瞧了瞧景檀的伤口,又蹲下查看了蛇的形貌,回禀道:“殿下,老臣此前也未曾见过这种蛇,但其头部为圆形,牙齿细小且排列整齐,无明显的毒牙孔,并且景侍卫吐出的乃是鲜血,而非黑血。故依臣之所见,应当不是毒蛇。”
叶启闻言,这才放下心来。他拍了拍景檀的肩,朗声道:“景侍卫护驾有功,该赏!”
景檀还从未离他这样近过,来自肩头的热度啸叫着窜入他的四肢百骸,他不敢抬头,垂首盯着近在咫尺的云纹,手上的伤口仿佛一瞬间不药而愈了。
“殿下,”景婵满脸担忧之色,“虽如太医所言,此蛇应当并无毒性,但此蛇罕见,臣妾心里仍惴惴不安。自大哥去后,臣妾就只剩小檀一个兄弟,是以还需请太医配制一些解毒的汤药,以防万一。”
叶启欣然应允。
“谢太子、太子妃恩典!”景檀目光飞快掠过景婵的面庞,又迅速垂下——她岂会对他这么好?不知葫芦里又卖什么药呢。
叶启将景婵送回春和殿,正欲离开,被她一把抓住衣袖。
她了解他的软肋。
楚楚动人的脸庞,殷殷期盼的目光,自大婚后,叶启何曾见过她此番模样,当夜便在春和殿留了下来。
仍是一张床,两条被,明明探出手去便可相牵,却仿佛隔着鸿沟天堑。
“哥哥,我疼!”
睡梦中,一只白嫩嫩的小手晃到叶启眼前,手腕上沾染着斑斑血迹,令他心头一颤。他慌忙捧起那只小手,冲那伤口柔柔呵气。
那手在他掌心渐渐舒展开来,骨节抽长,青筋微凸,仍是如玉一般好看。他正讶异着,那手竟翻转过来,覆上他的手背,带着灼人的温度,将他的手牢牢包裹。
叶启缓缓睁开眼,手指微蜷,似仍有触感。
下雨了,雨滴在屋檐上跳跃,“哒哒”声绵延不断。他转过身,望着景婵后脑勺上小小的发旋,思绪随着雨声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