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认错了白月光》薛沉璧

5、眼睛

　　那年春日，海棠初绽，景国公在府上举办诗文宴，京中几位大儒应邀而至，学生们纷纷投递名帖，盼着一睹名家风采。
　　叶启自然也去了。那是他第二次踏入景府，心里还惦记着碧水院的那个小丫头。
　　宴会过半，大儒们终于得以休息闲谈。见大公子景桓从旁作陪抽不开身，叶启便点了一名婢女，由她引着往碧水院而去。
　　转过几道回廊，远远便望见碧水院外蹲着个小小的身影。
　　“小丫头，看什么呢？”
　　九岁的景婵正专心瞧着地上蚂蚁搬家，冷不防背后有人出声，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小脸涨得通红，急着要拍裙子上的灰，又想着见了太子应当行礼，一时间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叶启看得直乐。
　　“别笑！”景婵急了，哪里还管什么礼节，跳着去捂叶启的嘴，“要是被人知道我出了院门，我又要挨罚了。”
　　“你怎的一个人？你那两丫鬟呢？”叶启问她。
　　她拉着叶启在门槛上坐下，拨弄着他腰间的玉佩穗子，说：“她们在里面收拾屋子呢。今个府里人多，爹不让我出院子，可院里实在无趣。我瞧见蚂蚁搬家，就想看看它们要搬去哪儿，跟着跟着我就出来了……”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不是儿郎，不能去书院念书，家里也没请人教她女红。每日就在这方寸小院，自寻乐子打发时间。
　　父母兄长难得一见，嬷嬷只顾着她的饮食起居，连贴身伺候的丫鬟也是哑儿。
　　算起来，这个比她大五岁、此前只见过一面的国之储君，倒成了她唯一的朋友。
　　见她语气低落，神情委屈，叶启不由感到一阵心疼。
　　诗文宴结束后，景桓送他出府，他斟酌良久，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景兄，令妹天真烂漫，为何总将她拘在碧水院？”
　　景桓闻言，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好在景家上下早已对此统一口径。
　　他对叶启恭敬一拜，说：“劳殿下垂询舍妹之事。舍妹自打出生起便身体羸弱、多灾多难，曾有高僧为其批命，言其八字太弱，需得养在深闺之中，直至及笄，方可化解危难。”
　　叶启点点头，在福喜耳边嘱咐了两句，遂回宫去了。
　　隔了几日，他又来到景府，景国公不在府中，景桓陪着他往碧水院而去。
　　景婵正在院里的石桌上写写画画，听到脚步声，十分好奇，又害怕是爹来了，忙将纸张胡乱揉成一团，扔到树后面。她又小跑几步来到门口，伸出头去往外看。
　　叶启先是看到两个毛茸茸的发髻，接着是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觉得甚是可爱。
　　景婵看到他，立马像只小鸟似的飞出来，脸颊红扑扑的。等她跑出来，才看到兄长也在，立刻规规矩矩站好，行了个歪歪扭扭的礼。
　　“拜见太子殿下！”语毕她又转向景桓，颇有些垂头丧气，“拜见大哥！”
　　“给你的，快打开看看！”叶启把手中用黑布蒙着的东西举起来，像是一个笼子。
　　景婵满心好奇，上前正要接过，就听到大哥刻意的咳嗽声，这才自以为举止端庄地福了福身，说：“谢太子殿下赏赐。”
　　一揭开黑布，一个小竹笼便露了出来，里面赫然是一只小孩手臂那么长的白猫。
　　“是小猫！”景婵高兴坏了，转头冲叶启笑，眼睛亮晶晶的。
　　她急急打开笼子，谁知那猫儿机灵，瞅准时机从笼子里窜了出去，一溜烟儿钻进了花丛里。
　　“哎——”叶启正要唤人去捉，就见一抹红影也跟着扎进了花丛。
　　景婵追得好辛苦，长裙绊脚，她又怕踩坏了花草，折腾了好一阵才把猫儿逮住。
　　“太子哥哥你看，我抓住它了！”她把小猫抱在怀中，也不嫌它满身是土，在它头上猛亲了好几下，“小猫，你别害怕，我会好好爱你的！”
　　叶启看着脏兮兮的女孩和满身是土的小猫，忍不住摇头失笑。
　　笑着笑着，眼前的小丫头长大了。她身着华丽的宫装，两手空空，泪眼朦胧：“殿下，我的猫……丢了……”
　　叶启猛然间惊醒，心脏怦怦直跳。
　　他怔怔地盯着床帐上绣着的云纹，梦里的那双泪眼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那哪里是景婵的眼睛，那分别是景檀的眼睛！
　　“殿下？”守夜的内侍听见动静，忙起身询问。
　　叶启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指尖触到一片湿冷。
　　“去把……”他想说去把雪球抱来，可雪球昨夜才被他亲手掩埋，他叹了一口气说：“去把窗户打开。”
　　雪已经停了，屋檐上白茫茫一片，冷风顺着缝隙灌进来，吹散了屋里的燥热。
　　叶启闭上眼，可再也睡不着了。
　　雪球之事终究是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一来他不想让大臣议论他为了只玩物小题大做，二来他多少还是要给景婵留点体面。
　　无论她如今是何模样，无论二人如何疏离，她仍是他钦点的太子妃，二人青梅竹马的情谊仍旧刻骨铭心，她为救他而深受重伤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
　　或许，他还留着一丝希冀，希望她有一日能恢复记忆，二人还能回到往昔。
　　春和殿内，一卷佛经正安静地躺在案上，正是叶启派人送来的，是何用意不言而喻。
　　景婵一早就从密探那得知如意已被连夜送出皇城，去向不明，连带着卖身契都销得干干净净。
　　她感觉自己的脸被叶启扇得生疼，一怒之下将佛经撕了个稀烂——
　　你们不让我好过，那大家都别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