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一出是一出》褚英珞

3、我能为了什么

　　去扶贫是文毓丽冲动之下做的决定。并非出于什么伟大的理想，只是到了五月她还没有拿到offer，而出于家族里面第一个上了211大学的人，她还是拉不下面子不能脱下孔乙己长衫去摇奶茶去打螺丝去干销售，那些工作跟高大上不沾边，而扶贫还能沾个“高尚”的名号。
　　文毓丽直到到了坎坝村这个地方之前脑子一片空白，没有过多的想法。她被安排在一个叫马有福的大姐家里住。厕所是旱厕，一进去飞起一堆苍蝇。这还行，文毓丽小时候在老家跟爷爷奶奶住过一阵，上旱厕是有点恶心，但是可以忍受。文毓丽跟马大姐说晚上想洗个澡，问哪里烧水，马大姐热情地说让文毓丽等着，她烧好水给她提到她房间去。文毓丽想这敢情好哇，于是把这件事抛在脑后收拾行李去了。收拾累得不行，这时候马大姐提了个像化肥桶一样的黄色桶开心地走进来，说：“小文哪，这谁给你烧好了，我一会儿给你拿个大铁盆去。”
　　文毓丽赶紧站起来去接桶，然而一看到桶里的水她愣住了。不知道马大姐拿什么锅烧的水，或者是这里的水就是这样。热水冒着汽，水的上方漂浮着黑色的小点还有油，一个一个小圆圈动来动去。
　　文毓丽沉默了，脸色也变得很不好。马大姐看文毓丽盯着水桶看，也不说话，脸色也那么差，担心地问：“怎么了小文？”
　　文毓丽回过神来，不可察觉地轻叹一口气，挤出一个笑说：“没事姐，我就是，想出去走走。你把水放这吧，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文毓丽也不等马大姐说话，从马大姐旁边就像一阵风一样走出去了。
　　文毓丽还不熟悉路，依稀记得从马大姐家到村口的路线，文毓丽脚步匆匆，活像一个赶路的人。路上有人试图跟她打招呼，大声说着：“哟，大学生啊！”
　　文毓丽谁都不理，她有一种冲动，她现在就要徒步走出这个干净的洗澡水都没有的地方。不认识路，天已经黑了可能有危险，穷山恶水出刁民……这都没关系，大不了找个地方跳了死了算了，今天要是用那桶脏水洗了澡还不如死了。
　　对，没错。扶什么贫，文毓丽想，赶紧回去干销售还能赚点钱。文毓丽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走到村口，村口那里有个大石头写着“坎坝村”。文毓丽喜欢石头，这块石头又长得很好看。今天来的时候没注意看，现在要走了应该可以看看吧。小时候爷爷告诉文毓丽，说很多大石头有灵性，对着石头许愿比对着寺庙里的佛祖许愿更灵。文毓丽走过去把手放在大石头上，诚心诚意地在心里念叨：我要走了，请保佑我赚大钱吧。许完愿之后文毓丽走到石头后面再看，村口这个灯啊，一闪一闪的，烂得不行。但是文毓丽在石头的背后看到了一个“文”字。
　　马大姐有点着急，水都快凉了，小文那孩子不知道去哪了还不回来。马大姐看小文行李都还没有收拾好，床都还没铺好。一边着急水的事一边上手给文毓丽铺床。铺得一下子上头了连文毓丽站在身边了都没察觉，直到碰到文毓丽，马大姐吓得一哆嗦。
　　“哎呀，小文你回来了，水都快冷掉了。”
　　文毓丽依旧是面无表情，说：“姐，有没有大剪刀。”
　　马大姐愣了一下，直起身来想了一下，然后赶忙说：“有的有的，我去给你拿。”
　　马大姐风风火火走出去了，又很快拿着一个大剪刀进来递给文毓丽。文毓丽拿着剪刀端详了一会儿，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剪掉了自己的头发，原来的皮筋掉在地上。
　　马大姐被这架势吓到了，瞪大了眼睛看着文毓丽，嘴里喃喃着：“哇……”
　　文毓丽一手拿着头发一手拿着剪刀，抬起头笑着看马大姐，问：“姐，这里有买头发的吗？我这点头发能卖多少？”
　　要走访，要收集数据，有时候有很多汇报会议……很多活儿，原来文毓丽在学校都没干过。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一个月，文毓丽习惯了用脏水洗澡，一个星期只洗两次头，甚至她都会掏粪了。毕竟粪是很好的肥料。
　　这天走访完一户人家准备回家吃饭。文毓丽的心情其实不太好，一个月了，她还是对这个地方的贫穷感到诧异，并且开始怀疑自己在这里的意义。文毓丽想到这些抬起头看，看见那边田里有个人一顿一顿地在干些什么。文毓丽认出那是平水阿奶。
　　本来文毓丽心情就不好。
　　哎哟我去这死老太婆，腿都快瘸了还干活。文毓丽恶毒地想。文毓丽小跑过去，扶住平水阿奶，把自己的大遮阳帽给她戴上，说：“阿奶你咋不戴帽子？”
　　阿奶侧头看了眼文毓丽，立刻喜笑颜开，抓住文毓丽的手臂说着：“小文呀，你吃饭了没？”
　　“还没呢。”
　　“那一会儿去我家吃啊，你等一下，等我把这些土豆挖出来。”平水阿奶想把帽子还给文毓丽，被文毓丽阻止了。文毓丽拿过阿奶手里的铲子，半蹲着开始挖土豆。阿奶拄着拐杖紧跟着文毓丽，用自己的手掌给她扇风。
　　文毓丽挖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是热，挖的也差不多了，她停下来用手臂擦汗，这时候阿奶扯了一下她那个扎的小小一撮的马尾辫，憨憨地笑说：“我女儿之前也剪你这么短的头发。”
　　文毓丽把手里的土豆丢到框里，站起来看着平水阿奶，重复：“你女儿？”
　　“对啊，我生得晚，她跟你还差不多年龄嘞。”阿奶兴奋地说。
　　文毓丽看过黎平水的资料，她记得黎平水有个女儿，但是……嘶，文毓丽有点记不得了，听说这女孩是遇到什么意外死掉了。
　　“听说她跟有钱人家过上好日子了，是把我这老母亲给忘了。”平水阿奶还是笑着，语气有点落寞，眼神里又感觉充满希望。她又说：“过上好日子就好哇！”
　　文毓丽把装土豆的筐背起来，平水阿奶“哎哟哟”地叫唤，说着不用你背不用你背，企图把筐从文毓丽身上扒拉下来，但是文毓丽抓住平水阿奶的手，握住，握紧，说：“您要是乐意，我也是您女儿，下次干活记得叫上我呀！”
　　平水阿奶沉默一会儿看着文毓丽，然后“诶”一声抓着文毓丽的手臂，说：“咱们回家吃饭吧。”
　　书记拉住开完会要走的文毓丽，问她下午能不能去小学那边代课。
　　“代什么课？”文毓丽不理解。
　　书记挑挑眉，说：“简单的，小学一到三年级的语文课。”
　　语文……文毓丽下意识冷笑了一声。她妈妈从小到大一直都说她语文很差，没有文学素养，于是妈妈把自己年轻时候的日记给了她。文毓丽读起来只觉得满是矫情。不过语文差是真的，小学三科当中语文是最差的一科，老师说语文要是提上来她可以常驻年级前三。初中的语文老师说文毓丽字写得丑不然作文本来就写得一般字还丑，那可怎么办呢？到了高中，语文成绩是班上中游，作文从没超过五十分，唯一一次五十整，文毓丽还以为自己的作文要被全班传阅了，但是老师看了一眼轻飘飘地把卷子还给了文毓丽，说：“文毓丽你这个只有题目起得好啊，内容没啥。”
　　……嗯，语文是真的不好。
　　“书记，我语文很差的，不太行吧。”文毓丽朝着书记摆摆手。
　　“诶！怎么不行。”书记抓住文毓丽的手，肯定地说：“你交上来的报告，的地得全都用对了，没有一处错的。”
　　就这样文毓丽还是被推来小学这边代课了。文毓丽走到小学门口，只有一个斑驳的木牌子上面写着“希望小学”四个字。文毓丽翻了个白眼，心里想着：越没有什么越强调什么。
　　小学的数学老师给文毓丽塞了三本语文书，文毓丽拿着放在桌面上，看着这三本书书皮是没有的，书页被翻得都蓬起来了，不知道是传了几代的书。
　　必行之事，不必问天。文毓丽这样对自己说，然后就伴着敲锣的声音走进教室，开始教学她不擅长的科目当中可以说是最不擅长的一个科目。
　　好不容易在一个教室教完了三个年级的语文课，文毓丽如释重负拿起书走出教室，当感受到被人抓住衣角的时候，她心里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
　　千万别是问我问题的好吗，我真的什么也不会啊啊啊！文毓丽这么想。
　　文毓丽戴上笑容转过身，低下头，那个眨着大眼睛的小女孩递给文毓丽一张折起来的纸，文毓丽有点疑惑地蹲下来，问她：“什么呀？”
　　小女孩笑着摇头，也不说话。文毓丽打开那张纸，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错别字还有拼音。意思是这样：
　　文老师你真好，我很喜欢你
　　见到你我就像小熊在草地打滚一样开心
　　喜欢你喜欢得喘不来气
　　文毓丽皱了一下眉毛。想当年她还是爱读书的在外人看来有点装腔的死文青，现在她却想不起来这个“像小熊在草地打滚一样”是不是在哪里看到过。是不是有哪个有名的作家的一本很出名的书里有过类似的比喻。那本书享誉全球，拍成电影，不知道有多少亿的有文化的没文化的人看过。但是这个小孩子写得这样真情实感富有灵气的文字，却只被她这样语文成绩从小到大都不行的来代课的半吊子老师看到。想到这样的落差，文毓丽悲伤得笑出了声。
　　“怎么了老师，我写得很好笑吗？”小女孩问。
　　文毓丽这时候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流泪的，怎么笑了。又一次，文毓丽觉得自己又表现得不合时宜了。她想起去年秋招和今年春招的时候，自己面试的时候总是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对着男的面试官说性别歧视，对着化好妆的女面试官说服美役。文毓丽总是失控，她总是想搞砸一些事情。
　　“没有没有，你写得很好，我很开心。”文毓丽回答小女孩，她把这张纸好好折起来，放进自己胸前的口袋里，然后珍重地拍拍。
　　小女孩歪头看了一会儿文毓丽，又说：“文老师，我妈妈说你是外面来的大学生。”
　　“对。”文毓丽点点头，“我是外面来的大学生。”
　　“那我是什么？”小女孩问。
　　我是什么。从某种角度来看，这是一个深奥的哲学问题。谁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不过既然刚刚说到大学生的话题，文毓丽肯定选择简单地回答这个问题。
　　“你是小学生。”文毓丽这么回答。
　　小女孩咯咯咯地笑，然后又问：“那我怎么可以变成大学生呢？”
　　文毓丽看着小女孩陷入了沉默。文毓丽自诩是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之前看到一句话“世界是悲观主义者的”，然后文毓丽原谅了自己天生悲观的个性。要是现在任由自己的个性发挥作用，她应该这样回答“没可能啦，你不会成为大学生的”，在这种地方走出去太难了，甚至当时文毓丽走来这个地方都很难。上完小学去哪上初中，上了初中去哪上高中，上的又是什么高中，上了高中能考上大学吗，什么大学，成为大专三本二本还是双非211985学生？文毓丽心里有很多疑问。
　　“小学生只要长大就变成大学生了。”最终文毓丽这么回答。
　　放学了文毓丽还要等待着家长来接小孩，没人接的小孩文毓丽很担心，于是一个个送回去。之前还没毕业的文毓丽绝对想不到自己终有一天行走在山路之间，像个鸡妈妈一样牵着一堆小孩送他们回家。
　　送完最后一个小孩，文毓丽朝着家里回去。心情真是莫名低落得不行，来了这里之后常有这样的感觉，但是今天尤其强烈。
　　水泥路是刚修好不久的，文毓丽踩在上面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今天天空没有星星，文毓丽抬头的时候觉得很可惜。突然，冷不丁地文毓丽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小腿刺了一下，文毓丽低头一看，有什么东西呲溜一下往草里滑进去了。
　　文毓丽蹲下来，用手电筒照着自己的小腿，看见并排的两个小圆点，渗出了血。文毓丽觉得头晕，一下子眼前都有点花，蹲下来，坐下来，捂住头。
　　文毓丽很怕蛇，但是之前有一年她就想找虐，在网站上找那种蛇的科普一直看。看到后面麻木了，没那么怕了，因此了解到了很多蛇的外观习性还有毒性什么的。刚才那条蛇，好像是有毒，还是没毒？文毓丽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文毓丽觉得自己甚至坐不住了，于是文毓丽一下子倒在地上，没有力气地躺着水泥路面。
　　来这都三四个月了，爸妈没发一条消息来；朋友们刚进职场，都很慌乱都很忙；文毓丽就是一个找不到工作躲进大山里的211工科生；说实在的，其实文毓丽无牵无挂，没有钱没有爱人也没有未来；穷得要死的村子；没有希望的希望小学……
　　文毓丽脑子里细数着自己应该去死的理由。这也太多了，人生，简直就是没什么看头。可是，喜欢得喘不过气呢，像小熊一样在草地打滚呢。
　　文毓丽无力地抓了一下土地上的草，脑子里依旧走马灯似的出现许多应该去死的理由，那是死亡的助推器，但她却小声喃喃地说：“救命啊……”
　　“救命，救救我……”文毓丽依旧很小声。而后又大声起来，不断地呼喊起来。
　　“救命啊，救救我！”
　　有人骑着三轮车过来，在文毓丽旁边停下，有人赶紧跳下车跑到文毓丽旁边，他说：“小文你怎么了？”
　　文毓丽费力的抬了一下脖子看这个人，然后她死死抓住了这个人的手臂，说：“大昌哥，我被蛇咬了，送我去医院行吗？”文毓丽哽了一下，接着又说：“快送我去医院呀！”
　　徐大昌赶紧把文毓丽扶起来，扶到自己的三轮车上让她躺好，发动车子赶紧朝前开。文毓丽昏了过去，闭眼之前看到的是没有星星的天空。
　　幸好那条蛇的毒性不大，清醒过后的文毓丽也想起了那种蛇的名字。修养了几天之后文毓丽好了，又开始到处忙碌。
　　今年的异常天气很多，已经入冬了，却下了一场暴雨。暴雨一直下一直下，村里很多人到了避难的地方。
　　不管是什么年纪，不管是在哪里，文毓丽都讨厌下雨天。文毓丽站在那里，看着雨，想到村名们的房子，想到村里那些流浪猫流浪狗……她觉得雨更加讨厌了。
　　“小文，你看到徐小胖没有呀？我到处都没看见他。”平水阿奶拉了一下文毓丽，文毓丽摇摇头。
　　“这可怎么办，一直都没看见这小孩。”阿奶的语气听起来很着急。
　　“别着急，我找找他。”文毓丽拍拍阿奶的肩膀，开始找徐小胖。可真像阿奶说得那样，哪都看不见徐小胖。文毓丽是真有点着急了，她看看四周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除了阿奶和她好像就没人意识到徐小胖不见了。这倒也正常，徐小胖是个可怜的孤儿。这种危险的时候，大家都只顾自己的家，谁还能分出一点精力照顾别人家的小孩呢，何况这小孩没家。
　　文毓丽穿好雨衣打好伞走出避难所，准备下去找找徐小胖。走的每一步文毓丽都在祈祷千万别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她本来就已经很烦这个下雨天了。
　　雨很大，文毓丽往下面走的时候一步一步都很忐忑，但还是抵不过一个浪过来，文毓丽脚底打滑，直接摔到水里，磕到石头上。之后就是连滚带走的文毓丽到了山脚下，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走进去一点，发现里面有火光。文毓丽走进去，看到了火堆旁的徐小胖。
　　“你在这！”文毓丽一个激动向前走，但刚才屁股磕了一下，实在有点疼。这时候文毓丽开始感谢自己的肥屁股，幸好这么有肉，不然刚才那一下肯定要磕到骨头。时至今日文毓丽开始感谢自己每次都减肥不成功，成功了这还得了。
　　徐小胖小跑过来扶文毓丽，还问她：“小文老师，大家都去哪了？我睡个觉醒来大家都不见了。”
　　“他们让我过来找你。”文毓丽答非所问，“哎呀呀，我这衣服都湿了，我得烤一下。”文毓丽走到火堆胖坐下来，徐小胖挨着她坐下，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文毓丽看着燃烧的火光，感受着徐小胖抓紧她的手。刚才找到徐小胖带来的喜悦渐渐被烧光了，现在又变得很沮丧。文毓丽想到昨天自己躺在床上，看着黑暗的时候，想着今天就要离开这。结果今天下大雨了。刚才在上面看着外面的雨，也想着等雨停了就要离开这，结果现在又对离开这件事感到累。
　　“老师，我找到了这个。”徐小胖从自己的兜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文毓丽，是一包烟。
　　大一的时候，文毓丽觉得自己极其不适应大学，那时候她尝试过吸烟，就一次。现在有一包烟出现在眼前。
　　文毓丽没说什么，接过烟，拿出一根叼在嘴里，徐小胖好奇地看着。文毓丽叼在嘴里，倾身向前，靠近火堆，点燃这根烟，猛吸了一口，然后开始剧烈咳嗽。徐小胖赶紧拍拍文毓丽的背，文毓丽一边咳嗽一边说：“哎呀！小胖你看，以后可千万不要抽烟呀，烟就是让你咳嗽的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
　　直到年末文毓丽也没能按照自己的想法离开坎坝村，还被村民们留下来吃年夜饭。年末的表彰大会上，书记给文毓丽颁发了“最优秀干部”的奖状，说这是民心所向。文毓丽站在小小的升旗台上领奖，书记满脸笑容把奖状递给她，还有话筒，书记说：“小文你来说两句。”
　　文毓丽拿过话筒和奖状，转身看向下面站着的村名们。
　　实在不是因为什么高尚的目的，真的。文毓丽之前甚至跟朋友们说，世界毁灭都没事。她找不到工作，她觉得丢人，觉得自己是loser。来扶贫只是因为这让她看上去不那么像loser，起码还像个做贡献的人。这里有那么多人想出去，文毓丽之所以来，只是为了逃避，逃避压力，逃避不在乎她的家人。
　　看着平水阿奶，看着马大姐，看着徐小胖，文毓丽觉得自己对那种感激的目光受之有愧。她还是觉得自己一团糟，她又想在这个场合说“姥子好想离开这去赚大钱”。但是她比之前更能克制自己了，她选择了说别的。
　　“就没啥呀，为人民服务，为脱贫奋斗！”
　　书记告诉她，之前这里也来了一个姓文的干部，村子口那个大石头是她放在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