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之诗》风萧萧声落

1、救国者

　　今天整个王国的人都很高兴，因为前不久骇人听闻的事情被成功解决了，成功挽回了王国的荣光！这都归功与即将回归王国的新任王储。
　　“不知道王室会怎么嘉奖那位新王储。”一个小女孩和小伙伴窃窃私语，“她简直太帅了！”小伙伴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听说她在短时间内拆除了那个控制爆炸的主控中心！”小女孩控制不住的向往，“我也想拆炸弹！”她们快乐的讨论着，打作一团。
　　而不管大人小孩都在忙碌热烈庆祝英雄回归王都的时候，唐恩王国第一顺位继承人谢尔提正站在高耸的城墙上眺望远方。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目之所及洋溢着幸福的气息，她觉得自己应该高兴，但是却没什么感觉。
　　“一个拯救了王国的英雄，烈士的遗孤，王国的王储，她会打破现在的平衡局面的。”阴影处传来低沉的声音。
　　“你终于来了，克尔拉老师。”，谢尔提微笑转身，望着在阴影处仿佛隐身的克尔拉。
　　克尔拉从阴影中踏出，阳光散落在她的黑袍上，兜帽遮住的乌黑长发倾泻而下。她那双上挑眼的金色瞳孔此时只映衬着谢尔提一个。
　　“你想好怎么处理了吗？即将归来的英雄身份可不一般。”克尔拉开口道，一双眼睛似漩涡一般。
　　“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谁来搅局也说不定。”谢尔提拉住克尔拉，“提前做好布局，伺机行动就好。我们一直都是这么谨慎得走过来的。”谢尔提看着克尔拉，一双湛蓝的眼睛望向她。
　　克尔拉平时十分冷静，有着运筹帷幄的自信。可是今天感觉心里说不上的别扭感。她耸耸肩，“直觉告诉我，你得比往常重视一下。”
　　“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搅了我们的局。”谢尔提意气风发的说道。
　　两个人并肩走向石梯，“一会我们就该去迎接那位新王储了”，谢尔提开口。
　　克尔拉露出戏谑的笑，然后忽然怔愣，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那样笑。她要辅佐谢尔提成为贤明的君主，她在心里默念一遍。能拉拢那个王储的话基本就没有能让场外人下注搅局的空间了。
　　可是她心里却对此感觉不安。毕竟唐恩王国有名正言顺没有污点的继承人，除非有更加强劲的对手。之前都有人不自量力下黑手站队，妄图扶植傀儡王储。谢尔提之前就能轻松熟练的处理这些事情，她想。
　　而在距离王都不远的地方，一辆马车正朝王都驶来。马车里的人单手扶额，似乎在小憩。驿站里的信使已经在她之前将拜帖送上了。森林中的小道幽静，只听得见车轱辘碾压地面的声音。
　　正午时钟响起，载着英雄的马车如约而至。阳光普照大地，百姓们欢呼着将鲜花抛而下洒在空中。
　　马车帘子被拉开，那位新王储探出身来接住了一束鲜花。阳光照在她的脸上，仿佛环绕着圣光。她的眼睛仿佛高山内永不干涸的湖泊，像绿宝石一样令人心动。白色睫毛浓密绵长，一头弯曲的白发像绸带一样飘逸而下。
　　“唐恩的民众们，我的名字是安杰丽嘉！”安杰丽嘉手捧鲜花，于马车上高声道，下面的百姓跟着喊到“安杰丽嘉！“安杰丽嘉！”。
　　安杰丽嘉用力将鲜花抛到半空，“唐恩的子民永远独立、自由、幸福！”鲜花洋洋洒洒而下，飘落到马车上、地上、人们的身上。礼炮依次响起，马车继续向王宫驶去。
　　鲜花飘飘洋洋顺风而去，花瓣落在王宫的小道上。谢尔提、克尔拉、莱斯利和阿尔弗伦特都已在场。马车缓缓停下，而安杰丽嘉也掀起帘子探出身来。
　　谢尔提看到她的瞬间就想到了蓬勃生长的藤蔓，浑身散发着一股活力的生机。她心中弥漫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缠绕，上前一步握住了安杰丽嘉的手。
　　安杰丽嘉望向谢尔提，映入眼帘的是一头深蓝色的发丝倾泄而下，而那双眼睛像蓝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在场众人神态各异，克尔拉微皱着眉，阿尔弗伦特脸微微惨白，莱斯利则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安杰丽嘉。
　　……
　　随着一声礼炮响起，授勋大典开始。
　　正午的阳光洒落在王宫广场的地面上，禁卫军银甲折射出的光芒耀眼夺目。安杰丽嘉踩着地毯走向授勋台。
　　"根据王室档案馆记录。"掌玺大臣莱斯利展开羊皮卷的声音在穹顶下激起回声，"安杰丽嘉·唐恩·里斯特，已故王储里斯特之女，经枢密院全票通过......"。
　　谢尔提忽然向前半步，深蓝色礼服下摆扫过安杰丽嘉的靴子。她接过侍从捧来的黑檀木匣，取出绶带的动作优雅得像在展示艺术品："请允许我亲自为英雄授勋。"
　　当绶带绕过安杰丽嘉脖颈时，谢尔提指尖不着痕迹地拂过对方后颈，触到尚未愈合的灼伤疤痕。
　　安杰丽嘉按住腰间佩剑转身，阳光穿过穹顶玻璃在她脚下投出十字光影。她抽出佩剑平举，授勋完成。
　　她按住佩剑转身的动作流畅而有力，带着一种战士的本能警觉，那柄佩剑在她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
　　“唐恩王国感谢你的英勇，安杰丽嘉·唐恩·里斯特王储殿下。”谢尔提的声音平稳清晰，盖过了广场上尚未平息的欢呼余波，也盖过了穹顶下微弱的回声。她优雅地后退一步，将舞台中心完全让给了这位光芒四射的救国者。
　　安杰丽嘉的目光扫过观礼台。克尔拉的金色瞳孔依旧深邃，但那份戏谑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审视的微光。
　　莱斯利眼中的崇拜几乎要溢出来，他微微前倾的身体像是随时准备为她效劳。而阿尔弗伦特，那位枢密院重臣，脸色有点发白，握着权杖的手背青筋微凸，他甚至避开了安杰丽嘉投来的视线，只死死盯着她脚下那十字形的光影，仿佛那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职责所在。”安杰丽嘉的声音清越，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下了广场上最后一丝喧嚣。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谢尔提身上，那双绿宝石般的眼眸里没有新晋英雄的得意忘形，也没有面对高位者的谦卑，只有一种沉静的、近乎探究的专注。“守护唐恩，是流淌在血脉中的使命。”
　　“说得好。”谢尔提的笑容完美无瑕，如同精心雕琢的面具，“血脉与使命，正是王国稳固的基石。今晚的宫廷宴会，便是为你而设。”
　　她向安杰丽嘉伸出手臂，姿态无可挑剔，“你的归来，是王都今日最盛大的庆典。”
　　安杰丽嘉没有立刻搭上那只手。
　　她的视线再次扫过阿尔弗伦特，对方身体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一瞬。空气中弥漫开一丝难以言喻的气氛，连欢呼的余温似乎都被这短暂的静默冻结了。
　　阳光依旧灿烂，禁卫军的银甲依旧耀眼，但某种东西，在授勋完成的这一刻，悄然改变了。
　　最终，安杰丽嘉唇角勾起一个弧度，并非全然是笑意，更像是一种接受挑战的姿态。
　　她将自己的手轻轻搭在了谢尔提的小臂上，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礼服面料传递过去。
　　“荣幸之至，谢尔提殿下。”
　　两位王储并肩而行，踏着洒满鲜花的地毯，在万众瞩目下走向王宫深处。深蓝与银白的发丝在微风中偶尔交缠，又迅速分开。
　　她们的背影一个优雅从容，一个挺拔如松，仿佛和谐共生的双生花，只有近距离的人才能感受到那平静表面下涌动的暗流。
　　克尔拉无声地跟随着，黑袍几乎融入阴影。她紧盯着安杰丽嘉的后颈——那个疤痕的位置。
　　直觉像冰冷的蛇缠绕着她的心脏。那不是普通的灼伤。
　　那是…某种高能□□近距离冲击留下的特殊印记。拆除主控中心？她心中默念着民众的传言，金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疑虑。这个“救国者”的故事，恐怕远没有听上去那么简单。
　　莱斯利快步跟上，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阿尔弗伦特则落在最后，他望着前方并肩而行的两道身影，尤其是那道银白色的背影，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恐惧、悔恨，还有一丝狠厉。
　　他并没有跟上去，借口头疼暂时离场了。
　　王宫的大门在她们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广场上鼎沸的人声与耀眼的阳光。门内，是金碧辉煌的长廊，是即将开始的盛大宴会，更是权力与秘密交织的无声战场。
　　迎接安杰丽嘉的，并非只有鲜花与掌声。这王宫深处，早已为她布好了第一道无形的网。
　　夜幕降临，水晶吊灯将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中混合着昂贵的香水、烤肉的焦香和陈年佳酿的醇厚气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贵族们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眼神却像探针般在主角身上游移。
　　安杰丽嘉无疑是全场的焦点。她换上了一身剪裁利落的银白色晚礼服，既不失王储的尊贵，又隐约透露出战士的英气。那头独特的银发在灯光下流淌着丝绸般的光泽，吸引着无数或好奇或算计的目光。她应对得体，举止间带着一种不卑不亢的从容，与谢尔提优雅的周旋形成鲜明对比。
　　谢尔提如同最称职的主人，引导着安杰丽嘉认识重要的贵族和官员。她的介绍言简意赅，却总能精准地点出对方的背景与立场，言语间不着痕迹地编织着信息网。
　　“这位是财政大臣，沃伦伯爵，王国金库的忠实守门人。”谢尔提微笑示意一位略显富态的中年男人。
　　沃伦伯爵恭敬行礼：“殿下过誉。王国的繁荣离不开每一位忠诚臣子的付出，尤其是如您二位这般年轻有为的继承人。”他的目光在谢尔提和安杰丽嘉之间转了转，带着商人般的精明评估。
　　安杰丽嘉颔首：“稳定是繁荣的基石，伯爵大人。希望未来有机会向您请教。”她的话语带着真诚，却让沃伦伯爵的笑容更深了些，也更谨慎了些。
　　克尔拉如同幽灵般在人群边缘移动，她的目光从未真正离开安杰丽嘉。她看到莱斯利像个兴奋的小伙子，几次试图靠近安杰丽嘉，都被其他上前攀谈的人礼貌地隔开。
　　而布莱克伍德，一位枢密院重臣，自离席回来后就有些许反常。
　　她也看到阿尔弗伦特端着一杯酒，独自站在一根巨大的廊柱阴影下，看着人群中心慢慢品酒。
　　时机似乎到了。
　　布莱克伍德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整理了一下领结，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僵硬但符合礼仪的笑容，端着酒杯，一步步穿过人群，径直向安杰丽嘉和谢尔提走去。
　　交谈声在他靠近时渐渐低了下去。许多人认出了这位枢密院重臣，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谢尔提的蓝眸微不可察地眯了一下，克尔拉则悄然向前挪动了几步。
　　“安杰丽嘉殿下，”布莱克伍德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努力维持着平稳，“您的归来，真是令整个王国都为之振奋。”他举起酒杯，“请允许我代表枢密院，再次向您表达最深的敬意和感激。您挽救了无数生命，也挽回了王室的荣光。”
　　“感谢您的赞誉， 布莱克伍德卿。”安杰丽嘉举起酒杯回应，绿眸平静地注视着他，仿佛能穿透他精心维持的表象，“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
　　布莱克伍德的手微微颤抖，酒液在杯中轻轻晃动。他像是没听见安杰丽嘉的话，自顾自地继续，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的、引人注意的悲怆：“您的父亲，尊敬的里斯特王储殿下…若是他泉下有知，看到您如此英勇无畏，继承了王室的骄傲与担当，想必也会无比欣慰！”他的眼眶甚至泛起了可疑的泪光，“当年那场可怕的意外…夺走了他，如今您却以同样的勇气，阻止了另一场灾难！这真是命运的轮回，是唐恩王室的福报啊！”
　　“意外？”安杰丽嘉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冰投入了瞬间寂静的宴会厅，让所有细微的交谈声戛然而止。她脸上温和的表情消失了，绿宝石般的眼眸锐利如刀，牢牢锁定布莱克伍德，“ 布莱克伍德卿，您刚才说…我父亲的死，是一场‘意外’？”
　　布莱克伍德脸上的悲怆瞬间凝固，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显然没料到安杰丽嘉会如此直接地抓住这个字眼发难。他张了张嘴，试图辩解：“我…我是说…那场不幸的事故…”
　　“事故？”安杰丽嘉向前逼近一步，周身温和的生机感陡然变得极具压迫力，仿佛蓬勃的藤蔓瞬间化作了择人而噬的荆棘。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带着冰冷的质问，“我父亲，里斯特王储，是在王都近郊视察皇家军械库时，因主控中心核心能量炉发生‘意外’殉爆而牺牲的。您作为当时随行视察的枢密院成员，负责军械库安全事务的负责人之一， 布莱克伍德卿…”她微微歪头，眼神冰冷刺骨，“您现在，是在用‘意外’和‘事故’这样的词汇，来定义他的牺牲吗？”
　　轰——！
　　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在宴会厅炸响！贵族们脸色剧变，惊疑不定的目光在安杰丽嘉和面如死灰的布莱克伍德之间来回扫视。当年里斯特王储之死虽然被定性为事故，但其中疑点重重，一直是王室讳莫如深的禁忌话题。此刻竟被这位新归来的王储，在如此公开的场合，以如此尖锐的方式直接撕开！
　　谢尔提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幽深。她迅速瞥了一眼克尔拉，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莱斯利则完全震惊状态，手中的酒杯差点滑落。
　　阿尔弗伦特见状，摇了摇头，将酒倒了。
　　布莱克伍德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他左右看了看，又指着安杰丽嘉，嘴唇哆嗦着，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你…你竟敢…污蔑！这是对先王储的亵渎！是对枢密院的质疑！你…你不过是个侥幸立功的…”
　　“ 布莱克伍德卿！”谢尔提的声音如同冰凌坠地，瞬间打断了布莱克伍德失控的咆哮。她一步挡在安杰丽嘉身前，深蓝色的礼服如同夜幕般隔开了两人。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笑容，湛蓝的眼眸里是冻结的威严，那是属于第一顺位继承人、王国实际掌控者的绝对压力。“请注意你的言辞！在一位刚刚拯救了王国、并被正式授予荣誉的王储殿下面前，你的失态令人震惊！”
　　她环视全场，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里斯特王储殿下的牺牲，是唐恩王国永远的痛。他的死因，王室与枢密院早已有定论，不容置疑。”她的话语斩钉截铁，既是警告阿尔弗伦特，也是在警告所有蠢蠢欲动的人，“安杰丽嘉殿下的功绩与她父亲的牺牲，都是王室历史中不可分割的荣光篇章。任何试图混淆视听、挑起事端的言行，都是对王室尊严的严重挑衅！”
　　宴会厅死一般的寂静。布莱克伍德在谢尔提的威压和安杰丽嘉冰冷目光的双重逼视下，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踉跄后退一步，脸色灰败，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就在这时，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夜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鸣！酝酿了许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王宫巨大的彩绘玻璃窗，发出噼啪的声响。
　　灯光在雷光中摇曳，照亮了安杰丽嘉毫无表情的脸，她按在腰间佩剑剑柄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也照亮了谢尔提眼中深不见底的算计，以及克尔拉在阴影里，骤然紧缩的金色瞳孔——风暴，才刚刚开始。
　　谢尔提看着安杰丽嘉按在剑柄上的手，心中那缠绕的滋味愈发清晰。
　　那不是藤蔓，是淬火的利刃。
　　这位归来的“英雄”王储，第一把火，就精准地烧向了王国最深的伤疤和最危险的秘密。
　　她，果然不是来当棋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