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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背主忘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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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邮府偌大,要走到这里属实不易。宾客在前宴祝贺,没有主人应允,无法进入内宅之中。刘玠迷路的说辞自然站不住脚,幸好红夫人喜形于色,爱听人迎合,她看出这一点轻松蒙混过去。有了红夫人开道,刘玠在府中来去自如。
到红夫人处聊了片刻,刘玠巧言令色十分讨得她欢心,适时开口:“夫人才思敏捷、心思缜密,处理后宅事务想必不在话下,日后我要多多向您讨教才是。
这话勾起了红夫人的伤心事,她环视屋内,惆怅地叹气:“唉,这督邮府来了新人,以后这执掌中馈之权恐怕不会再留在我手中咯。”
刘玠停顿几许,犹犹豫豫地开口:“其实,我在来庐陵的路上,听说了一些流言蜚语。新夫人到底是何来历?”
红夫人瞅了一眼身边的奴仆,那奴仆鬓角微白,比红夫人沉稳许多,想是从小跟在身边提点帮衬,她听出话头不利,替红夫人回答:“夫人只是一个妾室,那里敢嚼新夫人的舌根,还请您不要再相问了。此乃督邮府家事……”
刘玠佯意颔首:“是我一时心急,冒犯了夫人。且不说如这位姑姑所言,此乃督邮府家事,外人不好干涉,便说那新夫人就算有什么手段,想必红夫人定能妥善处置。”
红夫人眉头一皱,“何夫人可是发现了什么?”
刘玠看了那老仆一眼,缓缓说出口:“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夫人您虽身为侧室,魏督邮一直为您空悬府内主母之位,是何用意人尽皆知。偏今日她新嫁,坊间就流言四起,府内下人定也听说了这些,免不了在背后说闲话。若是新夫人心存嫉妒,与您生出芥蒂,恐怕会就此大作文章。一旦起了龃龉,督邮必定要给太守薄面。为官者为了名声,不愿意落得个宠妾灭妻的名头,以后,夫人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红夫人觉得有理。她知道魏准是个重利之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什么都愿意做。恐怕娶商陆是因为有太守牵线才愿意取一个义女。实则,魏准对红夫人本身不一定有什么真情。早年间,红夫人曾经在长安官邸当家妓,受贵人赏识才送来给魏准。魏准喜爱她的姿色,却仅此而已,说到底,是为了搭上她背后的人,以表忠心。万一这商陆的背景比她还要大呢?魏准一定不会再独宠她。
“何夫人果然眼明心亮,简直一语惊醒梦中人!”红夫人不顾旁边老仆阻止,道出心中所想,“她是妻,我是妾,她是太守之女,而我只是个家妓。有娘家人撑腰,以后这督邮府怕是没有我说话的份了……”
红夫人小声啜泣,刘玠轻抚安慰:“夫人莫急。其实我……认识这位太守之女。坊间传言她此前来历不明,原因我却知晓,其实这位新夫人身份并不光彩,故而有意隐瞒。”
红夫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问:“竟有此事?那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刘玠笑答:“她原本是建章宫的一名宫女,因做错了事曾被下狱,而后不知用何手段买通了狱卒逃到庐陵。此人在宫中是出了名的能言善辩,定是凭本事糊弄了庐陵太守,一心攀高枝到这督邮府享福。”
“岂有此理,一个阶下囚,竟也敢耀武扬威!”红夫人这下有了底气,刘玠连忙劝解:“夫人可不要小瞧了她。不管她此前身份如何,她现在也是太守的义女,得罪她,终归是于夫人不利的。不过是见庐陵之人皆不清楚她那些旧事,想在这里重新开始。但如我等这些知晓她勾当的人,她见了定不敢作威作福。只需亲自让我见一见她,保准日后她不敢对夫人无礼。”
红夫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何夫人的恩德,我没齿难忘!”
“夫人……”老仆忍不住低语,“按照规矩,新娘子不能见外人的,恐不吉利。要是被人知道是您坏了规矩,倒霉的是您啊。”
“她不吉利,关我什么事?督邮那边我会处理,不会让他知道此事。”红夫人不以为然,听到有人愿意替她出这口恶气,又不用自己出面,何乐不为?看起来何夫人又很热心肠促成此事,若是就此镇住这位新夫人,她日后确可高枕无忧。
“何夫人请。”
如是,刘玠经过红夫人的安排,顺利来到了新房中。
新嫁娘坐在床檐上,见到有人一步一步走来,偷偷睨过扇子。这一瞧,扇子从手里“吧嗒”掉在地上,还以为是见了鬼。
“太……”商陆本能地言行无状,就要合手行礼,突然想起来刘家早没了,而她只是个通缉犯,便清了清嗓子,抬头挺胸,“女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刘玠扮丑无碍商陆认出她。她也不卖关子,笑答:“这话应当是我问你吧。你诬陷阿父,理应身处牢狱中,何以又变成督邮夫人?”
商陆镇定下来,与刘玠寸步不让:“刘相平日所为,女公子又不是不清楚,本就是个贪官污吏,死得其所。如今他已认罪自裁,人死不能复生,就算女公子想要洗刷冤屈,恐怕也无济于事了吧。”
刘玠握紧拳头。商陆尚有些犹疑,之所以没有立即引来督邮府的人,是因为怕刘玠趁机将她的旧事捅出,因此只能阴阴地激她。刘玠走近她,撩起她腰间的玉佩,商陆往后一避。她意味深长道:“你以为我是想要你去替刘家翻案?放心,我是不会将希望寄托在一个背义忘主之徒身上的。好歹主仆一场,不过是来送送你,免得你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就说你腰上这枚玉佩,夫妇成婚,以玉为信物。看这成色,当出自于和田,色泽晶润,看来督邮对你不错。”
商陆闻言不语,心里有几分得意。刘玠继续说:“这玉是块好玉,可与红夫人腰上那块相比就逊色多了。她那块玉出自蓝田,寓意龙凤呈祥,式样栩栩如生。你这块用料虽讲究,可朱雀戏水的寓意终是低人一等。看来,魏督邮更喜欢的,是她。”
商陆一把夺过,仔细摩挲这手中玉佩,果然是云水纹和朱雀振翅的式样,此前她倒是没注意。她早听说魏督邮喜欢红夫人,没想到在这种东西上还有意分个高低贵贱,兴许是他想要安抚红夫人所致。此时被刘玠说出来,令她颜面尽失,心里不是很自在。
“你是个聪明人,不用我说,也应看得出那魏准不过是见风使舵之人。要架好这艘船,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有一天,魏准看上了比你更有利用价值的女子,你说,红夫人和你,到底谁会更惨?”
刘玠暗示商陆虽得太守之女与督邮夫人身份,但总归是个空壳。魏准为了她能够让红夫人忍气吞声,不保将来不会让她给别人腾出位置。嫁人不比认主,主子可以换,但要离开这里,另觅郎君可就难了。婚姻是豪赌,将赌注放在魏准身上,是否还有退路?
商陆真被刘玠说动,在她面前不得露怯。转念一想,对着刘玠笑:“女公子,您想用离间计使我们夫妇二人互相猜忌,这一招还是用错了人。”
“看来你是不肯领我的情了。”刘玠连连摇头,“想我待你不薄,你却恩将仇报。是我察人不明,刘家会落到今日这地步,不能不说是我之过。”
商陆不禁大笑:“待我不薄?女公子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当日你被困鸾凤宫,我豁出性命相助,可你并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将我带出宫不过是顺手之事。你从未真心待我,对待连翘胜过我百倍!”
刘玠彼时知道她积怨已深,想自己对连翘确实不一般,难免会让商陆这样的有心之人嫉妒:“我知道你心存大志,故而将账本和慈济堂交予你,是欣赏你的能力。这些也是刘家命脉,你又怎能说我不曾信任你的忠心?我试图拉拢过你,但你一叶障目,心中只想和连翘争个高低,不可谓不是本末倒置。原本想着让你跟阿父来庐陵历练,回去之后便还了你的奴籍,让你真正接管慈济堂,从此不受约束。现在看来,是刘府容不下你的野心。”
“你胡说!你根本不会如此为我着想!”
商陆不愿意相信她的说辞,急于反驳她。可一出口,又止不住地后怕起来,如刘家这般地位,恢复她的自由身不是难事。她本无意于踩着男人上位,待在后宅更非她所愿。倘若真是如此,那她便失去了一个在长安立足的机会,与她心中所想失之交臂……
刘玠知自己铸成大错,无意与她争辩,听到外头渐起的人声,最后留下话来:“今日我不会将你的身份公之于众,你也将我在庐陵一事守口如瓶,算是两清。但只要我在一日,刘家的案子,总会水落石出。到时,我自会让你为所做的事付出应有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