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台雪》闻君携花挽剑

1、第一章 初遇

　　江南的梅雨季节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萧群玉站在驿馆的窗前，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她脚边汇成一小滩水洼。她抬手整了整束胸的绷带，确保它们足够紧实，不会在行动时露出破绽。铜镜中映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高挺的鼻梁，薄而紧抿的唇，还有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她本就是奉皇帝命令来探查江南贪污案

　　"萧将军，刘大人已在花厅备下酒宴，请您移步。"门外传来侍从恭敬的声音。

　　"知道了。"萧群玉压低嗓音回道，随手拿起桌上的青铜面具戴上。这是她的标志——战场上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久而久之，朝野上下都传萧将军容貌丑陋，故而常年戴面具遮羞。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面具下藏着的是一张足以倾城的女子面容。

　　花厅里灯火通明，丝竹声不绝于耳。萧群玉大步走入，厅内顿时安静下来。江南道监察御史刘墉连忙起身相迎，满脸堆笑："萧将军远道而来，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萧群玉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如刀般扫过在座众人。这些都是她此次奉皇命暗中调查的对象——江南官员贪污案的关键人物。她需要从这些油滑的老狐狸口中套出证据。

　　"萧将军常年征战，想必少有闲暇欣赏江南歌舞。"刘墉谄媚地说，"今日下官特意请来了醉月楼的头牌歌姬宋瑶台，为将军助兴。"

　　萧群玉正欲拒绝，却见一道倩影从屏风后转出，刹那间，整个花厅仿佛被点亮了。

　　那女子约莫十八九岁，一袭淡粉纱衣裹着玲珑身段，乌发如云，只用一支白玉簪松松挽起。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杏眼微挑，顾盼间流光溢彩，仿佛盛着整个江南的春色。

　　"奴家宋瑶台，见过萧将军。"她盈盈下拜，声音如清泉击石，清脆中带着一丝软糯。

　　萧群玉面具下的眉头微蹙。她向来厌恶这种场合，更厌恶这些以色侍人的女子。但当她与宋瑶台四目相对时，却意外地在那双眼睛里捕捉到一丝转瞬即逝的锐利，与那张天真娇憨的脸庞极不相称。

　　"开始吧。"萧群玉冷淡地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琴声响起，宋瑶台轻启朱唇，歌声如烟似雾，在厅内缭绕。萧群玉不懂音律，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歌声确实动人心魄。更让她意外的是，宋瑶台唱的竟是一首边塞诗，讲述将士远征、思念故土的情怀。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宋瑶台的歌声忽然一转，变得苍凉悲壮，竟让在座的武将们红了眼眶。

　　萧群玉握杯的手微微收紧。这绝非寻常歌姬会选的曲目，更不是这些贪官污吏爱听的靡靡之音。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宋瑶台，发现那女子虽然看似专注歌唱，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扫向自己，带着几分探究。

　　一曲终了，满堂喝彩。刘墉得意地捋着胡须："萧将军觉得如何？瑶台姑娘可是我们江南第一歌姬，连京城来的大人们都赞不绝口呢！"

　　"尚可。"萧群玉简短评价，却见宋瑶台掩唇轻笑，那笑容天真烂漫，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将军真是严苛呢。"宋瑶台歪着头，杏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不如让奴家再献上一曲，定要唱到将军满意为止。"

　　萧群玉正欲拒绝，刘墉已经拍手称好："好！瑶台姑娘有此雅兴，萧将军就再赏脸听一曲吧！"

　　第二首曲子更加出人意料——竟是一首描写女扮男装、替父从军的古乐府。当唱到"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时，宋瑶台的视线直直落在萧群玉身上，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萧群玉面具下的脸瞬间绷紧。这绝非巧合。她猛地站起身，杯中酒洒了大半："本将有些乏了，先行告退。"

　　不顾刘墉的挽留，萧群玉大步离开花厅。夜雨已停，园中弥漫着湿润的花香。她摘下面具，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胸中翻腾的情绪。

　　"将军为何走得这般急？可是奴家唱得不好？"

　　萧群玉猛然回头，只见宋瑶台不知何时已跟了出来，正倚在一株海棠树下，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边，美得不似凡人。

　　"你跟来做什么？"萧群玉厉声问道，手已按上腰间佩剑。

　　宋瑶台却丝毫不惧，反而向前走了几步，直到近得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气息——萧群玉身上是冷冽的松木香，而宋瑶台则散发着甜腻的桂花味道。

　　"将军何必如此紧张？"宋瑶台仰起脸，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奴家只是觉得...将军与传闻中很不一样呢。"

　　萧群玉眯起眼睛："哦？传闻中我是什么样？"

　　"冷酷无情，杀人如麻。"宋瑶台轻轻地说，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衣带，"可我看到的，却是一个会为边塞诗动容的人。"

　　萧群玉冷笑一声："你懂什么？"

　　"我懂的可多了。"宋瑶台忽然踮起脚尖，在萧群玉耳边轻声道，"比如...将军束胸的绷带，似乎太紧了些。"

　　萧群玉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剑已出鞘三分："你——"

　　"嘘..."宋瑶台伸出食指抵在自己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毕竟..."她忽然狡黠一笑，"女子何苦为难女子？"

　　萧群玉死死盯着宋瑶台，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破绽。但那张精致的小脸上只有天真和好奇，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随口一提。

　　"你想要什么？"萧群玉压低声音问道。

　　宋瑶台歪着头想了想："嗯...不如将军明日来醉月楼听我唱曲？我保证，会比今晚更有趣。"

　　萧群玉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会受你要挟？"

　　"这不是要挟，是邀请。"宋瑶台后退一步，行了个礼，"明日申时，醉月楼天字雅间，恭候将军大驾。"

　　说完，她转身离去，纱裙在月光下如流水般摆动。走出几步，又回头嫣然一笑："对了，将军不戴面具的样子，真好看。"

　　萧群玉站在原地，看着那抹粉色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心中翻江倒海。多年来，她女扮男装的秘密从未被人识破，这个看似天真无邪的小歌姬，究竟是如何看穿的？

　　更让她不安的是，宋瑶台最后那个笑容——天真中带着狡黠，娇憨里藏着锋芒，像一把裹着蜜糖的刀，让人明知危险却忍不住想尝一口。

　　萧群玉重新戴上面具，手指不自觉地抚过被宋瑶台气息拂过的耳廓。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温热，和淡淡的桂花香。

　　"宋瑶台..."她低声念出这个名字，仿佛在品味一杯未知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