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威当头》酥皮南瓜派

6、【148】听八哥的话

　　仅仅过去半月，景陵的西殿大道就再次打开，两黄旗的旗兵数百，押送着一行单薄的送葬队伍，仍旧是范时绎与李如柏导引，来见允禵。允禵正在屋中写字，远远听见车马喧嚣，几笔写完，先将那幅字卷起烧了，才命太监开门。外头有人喊道：“请十四爷出来接旨。”

　　满都护已经率领众人进了院子，他自站着，身后常明、来文、范时绎和李如柏等人给允禵请了个安。允禵道：“有旨意你就念吧。”满都护乃是康熙皇帝的侄子、允禵堂兄，素日同允禩允禵都有旧交，如今见允禵一脸严霜，轻轻叹息一声，问候道：“老十四，好久没见，你还好吗？”

　　允禵道：“你都瞧见了，何必再问。”满都护道：“唉，我有些过犯，刚刚被降了爵位，如今跟你一样，也是贝子啦。”允禵道：“不一样，只怕我很快就不是了。你宣旨好了，我知道你是奉命来的，并不怪你。”满都护抬手往院外一指：“圣上口谕，命在允……在阿其那棺前说给你听。”

　　这句话说得很轻，但听在允禵耳中，声如炸雷一般。自打允禟的棺材运走之后，他失眠的更加厉害了，夜里半梦半醒的恍惚之中，总听见九哥在他耳边抱怨：“老十四，你为什么不帮我把铁索撬开？这铁索真沉啊……我好容易盼到了你，你还让我锁着走吗？怎么又不多送我一程？”听着听着，那声音越来越像八哥。眼前所见，初时是九哥躺在棺中，可仔细一看，尸身的面容却变成了八哥。待得惊梦而起，满头大汗，想找个人倾诉，伸手去摸，才发觉自己身边空荡荡的。

　　哦……我的妻子，完颜氏福晋也已经死了，她躺在黄花山，不在我的枕头边儿上。

　　黄花山那块墓地是胤禛赐下的，允禵憎恨胞兄派人强拆了存放亡妻骨灰的木塔，因此不肯接受，僵持许久，最后是允禩写信来劝……那也是八哥最后一次来信。信件写得极短，先说黄花山风水甚好，再说圣上赏赐、天恩浩荡，为人臣者，没有不受之理。除此以外，一句多余的话没有。

　　允禵读信时，心中就在冷笑，知道八哥必然受了胤禛的威逼监视，才会写出这种东西来。可稍加犹豫，允禵还是妥协了……听八哥的吧，这么多年了，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他怨恨允禩的软弱，但面对允禩，他自己又何尝不软弱？

　　“老十四？”满都护见他不动，又叫了他一声。“马车不能进来，咱们出去吧。菩萨保在外头，你们可以见一见。”

　　允禵听见“菩萨保”这名儿，不禁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弘旺，大踏步就往外走。

　　院门外头黄灿灿一片，围着一辆马车和十几个披麻戴孝的人。弘旺喊一声：“十四叔！”上来抱腿就哭。他身后是生母张氏和妻子舒穆禄氏，并有几个家生奴才，跪着也哭。

　　允禵心知自己大难临头，本想做个硬汉子，不愿意在人前漏丑，但给弘旺等人这么一哭，实在忍耐不住，泪水扑簌簌落了下来，双眼望出去模糊一片，连车上允禩的灵牌也看不清，不知上头写了什么。想要张嘴说话，喉头竟似哽住了一般，费了好大力气，结结巴巴地问：“你……你阿玛……他怎么……怎么过世了……临终前……给你留下什么话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