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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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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淮回到致远班上课,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氛围。
学生们都憋着笑,眼神里藏着些小秘密。时淮挑了挑眉,笑着开口:“怎么,我不在的这几天,班里发生什么好玩的事了?”
一个平时和时淮关系不错的男生王阳率先开口:“老师,江老师当年是你教的吧?”时淮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
王阳又接着说:“你们俩讲题的方式简直一模一样,丝毫不差。”时淮心里微微一动,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些:“她讲得好吗?”
王阳认真地点了点头:“非常好。你和她给我们的印象,你们俩嗯……”这句“嗯”像是把某些意思挑明了,却又隐匿在晦暗之中,让人遐想。
时淮的笑意里透出一丝冷淡:“王阳,几天不见,想我的按摩了?”王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时淮这是生气了,连忙改口:“老师,我错了,我错了!” 时淮却不依不饶:“好,那在讲台上做50个俯卧撑再下去。”王阳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始做俯卧撑。做完后,他气喘吁吁地对旁边的郑昱抱怨:“我第一次见小淮哥这么生气。”
郑昱安慰他:“只要你不触碰他的底线,他就不会生气。”话音刚落,两根粉笔精准地砸在他们的头上。“王阳、郑昱,下课跟我去办公室。”时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严肃。
下课后,时淮拿着尺子站在讲台上,江枳也走进了教室,看到这一幕,有些疑惑地问:“这俩干嘛了?”
时淮叹了口气:“这俩皮孩子,一回来就给我一个下马威,一个86分,一个101分,平时至少都是110分以上,这次的分数气死了!”江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小时老师,你发烧那几天是我代课的。”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四个人都沉默了。时淮让王阳和郑昱先回去了,然后在微信上给江枳发了一条消息:“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枳很快回复:“我当初是你教的,我不行,那就代表你不行。”时淮看到这句话,像是气笑了,回了句:“是的,我不行。”
江枳看到这句“我不行”,思绪一下子飘回了过去。
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变得稀薄而温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
两人没有选择喧闹的地方,而是在城南一条老巷深处找到了一家古朴安静的奶茶店。
这家店以各类手工茶饮和精致的茶点闻名,窗明几净,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环境清幽雅致,颇合两人出身书香世家的心性。
他们相对而坐,两杯温热的桂花乌龙放在嵌着金边的细白瓷杯里,袅袅热气升腾,氤氲了两人之间无形的离愁。
相比于巷子里的对话,此刻,沉默反而占据了更多的时间。彼此都明白,这或许是少年时代最后一场相对从容的告别。
时淮穿着熨烫得一丝不苟的浅灰色衬衫,袖口挽起一截,露出清瘦的手腕。
江枳则是一件月白色的棉麻连衣裙,安静地坐在雕花木椅上。两个出身旧式家庭的少年少女,连分别都透着一种克制的庄重。
“行李都收拾好了?”江枳打破了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瓷杯壁。
“嗯,差不多了。”时淮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
“明天几点的车?”她又问,明知故问。
“早上七点半。”
“嗯…路上小心。”她的指尖微微用力,像是在汲取杯壁的暖意。
又是一阵沉默。窗外的风吹过庭院里几竿翠竹,沙沙轻响。
“上海那边…”江枳顿了顿,似乎在组织着最妥当的词句,
“机会很多,但也…很复杂。你自己在外面,万事多思量,别太…锋芒毕露。”
她想起家族长辈们常说的那些处事圆融之道,知道以时淮骨子里的清高和棱角,未必肯听,但她还是忍不住要说出来。
时淮抬眼看向她,那双总是明亮又带着点锐利的眸子里,此刻映着午后柔暖的光,也映着她的影子。他忽然弯起嘴角笑了笑,带着几分少年人面对离别的故作坦然:
“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倒是你,开学就是毕业班了,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一次模拟考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他说得轻松,但“模拟考”三个字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江枳的心湖,漾开细微的波澜。
这看似宽慰的话语,却微妙地关涉到他们之间一场无言的较量——关于学业,关于彼此的认可。
江枳的心尖微微一颤。她忽然想起自己那次至关重要的联考失利,那场让她在书房沉默了一整个下午、甚至不敢抬头看客厅里悬挂的祖父亲笔题字匾额的考试。
她那时满心委屈,明明已经用尽全力。成绩揭晓后,时淮来找她,手里拿着的,竟然是那道让她失分的数学难题的三种新解法稿纸。
她原本期待的是安慰,哪怕是一句“没关系”。
可时淮只是把稿纸递给她,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很自然地说:
“这道题你错得有点可惜,思路有点绕进去了。喏,这是几种可能更优的思路。以你的实力,不该卡在这儿的。”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刻意的指责或安慰,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的事实。
江枳当时心头猛地一堵,一种混合着被看轻的羞恼和不愿被轻视的倔强瞬间涌了上来。
她夺过稿纸,用力抿着唇看了许久,最终抬起头,眼中那点水汽已被另一种更为坚定的情绪取代,她一字一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
“时淮,你不要觉得我就真不如你。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到,我不行…不代表你也不行!”
那句“我不行”冲口而出,带着十足的负气和倔强,同时也隐隐指向了更深的东西。
那是一个骄傲的少女在最敏感自尊的时刻,对眼前这个仿佛光芒万丈却又总是无意中令她感到挫败的少年人,所发出的一种近乎宣告般的挑战。
时淮闻言,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也没完全理解她话里的委屈和更深层指向他们俩之间那个心照不宣的“战场”。
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到她生气了,于是有些茫然地解释道:“我没那个意思……”
“你就有!”江枳带着哭腔打断他,猛地别过头去,肩膀微微起伏。
时淮僵在那里,看着她倔强的后脑勺和微微发抖的肩膀,最终只是沉默地陪着站了很久,直到她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后来,他再也没有在她考差后主动递过解题稿纸,只是会默默放一杯她喜欢的桂花乌龙在桌上。
此刻,在离别的奶茶店里,这句“一次模拟考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宽慰,无意中又触碰了江枳心上那道小小的疤。
时间仿佛从那时短暂地回流了片刻。
江枳垂眸看着杯中沉浮舒展的乌龙茶叶,良久,才轻轻放下瓷杯,抬起眼睛,目光平静地迎上时淮的注视。
“还记得你说过的那句话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抵两人共有的记忆深处,
“你说,‘没关系,一次模拟考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时淮握着杯子的手一顿,显然也立刻想起了她那次激烈的反应。他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带着一丝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无措,更多是涌上心头的懊恼。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那本意是宽慰的话语,在江枳听来,很可能会变成一种自上而下的、带着昔日“邻家哥哥的阴影”的安抚。他张开嘴,想要再说点什么:“江枳,我不是……”
江枳却微微摇头,打断了他。她的目光很沉静,像一泓深秋的潭水,里面映着彼此年少的身影,也映着即将远隔千山的距离。
她伸出手,轻轻拿起他面前那个同样质地的细白瓷杯,指尖小心翼翼地拂去杯沿上一点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轻柔而专注,带着世家小姐一丝不苟的习惯。
将杯子放回他面前时,她才抬起眼,目光直直地看向时淮的眼底,唇边终于牵起一丝清浅的、带着释然又夹杂着淡淡执着的笑意,语速缓慢而清晰:
“时淮哥,这次……我记住了。下次,等你回来泡茶的时候,我们再用这套杯子。尝尝看……我的‘行不行’。”
这句话像一枚石子,投入时淮的心湖。那套“行不行”的言下之意。
既指学业上的竞争,又隐晦地指他们之间那个从未言明、却总在暗中较劲的羁绊——他都听懂了。
桂花乌龙温热的香气在两人之间萦绕不散,阳光穿过窗棂,在桌面投下明亮的光斑。
时淮看着对面女孩平静下蕴藏着决绝的眼神,和她那双仔细擦拭过杯子的手,那句刻在他心里许多年的“我不行”引发的硝烟,似乎在这一刻被这温热的茶香和女孩清澈的话语悄然覆盖了。
最终,他没有如她预期那样说“好”,也没有反驳,只是深深地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离开前的最后,他起身走到柜台,买下了那一套他们刚刚用过的白瓷茶杯。
茶已微凉,桂花香却沉入心底。那一刻,时淮明白了,这不是结束,是另一场漫长考量的起始,只等她学成归来,与他再次对饮论胜负。
江枳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她知道,无论时淮去哪里,他都会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
江枳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她看着手机上的消息,心中有些复杂。她知道,时淮和她之间的感情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他们之间的那份特殊的情感却一直未曾改变。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知道,她不能让过去的事情影响到现在的自己。她抬起头,看着窗外的阳光,心中充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