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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 86 章 ...

  •   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厢房内沉默的棺木阴影拉得忽长忽短,扭曲晃动。空气中弥漫着伤药苦涩的气味、老旧木料的陈腐气,以及一种近乎凝滞的紧张。

      沈青黛坐在床沿,指尖始终搭在萧凛的手腕上,感受着那微弱却顽强搏动着的脉息,仿佛握住的是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微光。她的目光时而落在他苍白如纸、却因低烧而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上,时而警惕地扫向紧闭的房门和那通向地下密室的入口。

      外面院子里,极轻微的、被刻意压抑的锯木和敲打声持续不断。赵岐正在为他们打造“生”的棺椁。这念头让沈青黛胃里一阵翻搅,却又无比清醒地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出路。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终于,地窖入口传来响动。赵岐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气味浓重的汤药钻了出来,他花白的头发被汗水濡湿,脸上沾着木屑,眼神却异常明亮。

      “夫人,药好了,快喂王爷服下,能吊住精神,镇痛安神。”他将药碗递给沈青黛,又压低声音快速道,“车驾和‘寿材’都已备好,套的是一匹老马拉的板车,看起来绝不起眼。只是……”

      他面色凝重地看了一眼萧凛:“王爷这般情形,需得完全隐匿声息,待在那‘箱子’里,只怕……”

      沈青黛明白他的未尽之言。棺木之内,空气稀薄,颠簸困苦,对于萧凛这样的重伤之人,无异于另一重酷刑,甚至可能加速死亡。

      但她没有选择。

      “无妨,”她声音低沉却坚定,小心地将温热的药汁一勺勺喂进萧凛微微开启的唇间,“他能撑住。”

      必须撑住。

      喂完药,沈青黛和赵岐合力,为萧凛换上了一身粗布制成的、略宽大的寿衣。冰冷的衣料贴在他滚烫的皮肤上,引得他无意识地蹙眉。沈青黛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动作却丝毫未停。

      一切准备就绪。

      赵岐再次潜入地窖,很快,拖上来一口看起来半新不旧、木质普通的薄棺。棺盖并未钉死,只是虚掩着。

      “夫人,请助老奴一臂之力。”赵岐声音沙哑。

      两人极其小心地将意识模糊的萧凛抬起,放入棺木之中。棺底铺着厚厚的软布和一层淡淡的药草,用以减震和掩盖气息。空间极其狭小,萧凛躺进去后几乎再无空隙。

      沈青蝶最后看了一眼他沉寂的容颜,深吸一口气,将一枚小巧的、镂空的玉蝉放入他手心——那是她贴身藏着的,能宁心静气,亦能在极端情况下提供一丝微薄的空气流通。

      然后,她狠下心,合上了棺盖。

      黑暗彻底吞没了萧凛。

      世界在他感官中彻底塌陷,沉入无边无际的、窒息的黑。剧痛变得遥远而模糊,意识漂浮在虚无的浪潮之上。唯有掌心那一点冰凉坚硬的触感,和鼻息间若有似无的、属于她的淡淡冷香,像一根极细极韧的丝线,将他即将溃散的神魂勉强系住。

      他听见外面模糊的声响,感觉到棺木被抬起,移动,放置在一个平面上(板车)。轻微的震动传来,然后是轱辘碾压地面的沉闷声音。

      开始了。

      (王妃视角)

      沈青黛换上了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麻衣,头发用素布包起,脸上涂抹了些许灶灰,遮住了原本过于出挑的容颜,扮作护送灵柩的粗使丫鬟模样。她低着头,沉默地跟在板车旁。

      赵岐则扮作了赶车的孝悌老仆,腰背佝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戚和麻木。

      老马拉着板车,吱吱呀呀地行走在黎明前最黑暗的巷道里。车上那口薄棺随着颠簸轻轻晃动。

      每一下晃动,都让沈青黛的心跟着揪紧。她几乎能想象出棺内那人正在承受的痛苦。她的手始终看似无意地搭在棺木上,仿佛只是扶稳,实则时刻感受着内部的动静。

      京城尚未苏醒,街道空旷。偶尔有更夫或零星巡逻的兵丁走过,看到这大清早出殡的寒酸队伍,也只是投来漠然或嫌晦气的一瞥,并未阻拦。

      越是接近城门,气氛越是凝滞。

      天色渐渐泛起一丝鱼肚白,模糊地勾勒出高耸城墙和巍峨城楼的轮廓。巨大的城门尚未开启,但门前已有兵丁值守,更有几个穿着内廷司服饰的身影混杂其中,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渐渐聚集起来等待出城的人群。

      沈青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低下头,将存在感降到最低。赵岐也勒停了老马,板车混在几辆同样等待的驴车、货车之中。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煎熬。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张。内廷司的番子们似乎得到了什么严令,检查得格外仔细,不仅查看路引文书,甚至对一些装载货物的车辆都要掀开查看。

      终于,“嘎吱——”一声沉重的闷响,巨大的城门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

      人群开始骚动,向前缓慢移动。

      轮到他们了。

      一名守城兵丁懒洋洋地上前,打了个哈欠:“路引!”

      赵岐连忙赔着笑脸,递上早已准备好的、盖着棺材铺和义庄印章的文书,声音带着哭腔:“军爷行行好,家里老仆急症没了,主家心善,让送回老家安葬,入土为安,入土为安啊……”

      兵丁粗略地扫了一眼路引,又嫌弃地瞥了一眼那口薄棺,挥挥手就打算放行。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内廷司的番头却眯着眼睛走了过来,用刀鞘敲了敲棺木,发出“咚咚”的闷响。

      “等等。这里面装的什么?打开看看。”

      沈青黛的呼吸骤然停止,袖中的匕首瞬间滑入掌心。赵岐脸上的悲戚也僵了一瞬,但立刻转为更深的哀苦:“哎哟,这位上官,使不得啊!死人晦气,冲撞了贵人可怎么好?确实是家中老仆,得了恶疾……”

      “少废话!”那番头不耐烦地打断,眼神阴鸷,“上头严令,任何出城棺椁,必须查验!打开!”

      几个兵丁闻言也围了上来,面色不善。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赵岐急得额头冒汗,似乎还想争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棺木之内,萧凛正处于一种浑噩与极致清醒交织的诡异状态。外界的声响模糊传来,那句“打开看看”却如同冰锥刺入脑海!

      不能开!

      一旦开棺,万事皆休!

      求生的本能和被逼到绝境的狠厉瞬间压倒了一切!他几乎是耗尽了残存的所有意志力,集中起一丝微弱的气,猛地、用尽全身力气,在棺内——咳!咳!发出了两声沉闷、嘶哑、仿佛来自幽冥深处的——咳嗽声!

      声音透过棺木传出,变得异常沉闷诡异,在这清晨寂静的城门洞下,却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那正要强行开棺的番头动作猛地一僵,脸色唰地白了!周围兵丁也骇得齐齐后退一步,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恐惧神色。

      死人……咳嗽了?!

      赵岐反应极快,立刻扑到棺木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干嚎:“哎呦我的老哥哥啊!你这是死不安生,死不安生啊!就知道你舍不得走!有什么冤屈你托梦说啊,别吓唬这些军爷啊!军爷们阳气重,您可冲撞不起啊!”

      他一边哭嚎,一边暗暗用力,看似拍打安抚棺木,实则巧妙地让棺盖更严实了几分。

      那番头脸色青白交加,看着那口“作响”的棺材,又看看周围人惊恐的神色,心里也忍不住发毛。他再是凶横,也对这种“尸变”之事心存忌讳。上头命令虽严,但也没说非要开这种“不干净”的棺材……

      他嫌恶地皱紧眉头,仿佛沾上了什么霉运,连连摆手:“晦气!真他娘的晦气!滚滚滚!快滚出去!”

      赵岐如蒙大赦,连连作揖,赶紧拉起老马,催促着板车快速穿过城门洞。

      沈青黛紧紧跟在车旁,低垂的脸上毫无血色,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湿。直到走出城门近百米,那股如同实质的、被目光钉死的压迫感才缓缓消散。

      晨光熹微,照亮了前方通往郊野的、尘土飞扬的官道。

      他们出来了!

      然而,还来不及喘一口气,沈青黛极佳的耳力便捕捉到身后城门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以及一声恼怒的呼喝:

      “刚才那送殡的队伍!站住!国公爷有令,所有出城棺椁,一律追回复查!”

      沈青黛和赵岐的脸色瞬间大变!

      靖国公?!他为何会下令追棺?!难道宫中生变?!

      回头望去,只见几骑快马正冲出城门,朝着他们疾驰而来!

      生路之后,竟是更急的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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