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难托》笔下春风化雨

47、第 47 章

　　凌霄阁内室的空气，在陈太医沉重的诊断后，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琥珀。“疽症”二字如同无形的枷锁，沉沉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浓烈的药气混合着血腥与伤口腐败的淡淡腥膻，无声地宣告着这场与死神的拉锯战，远未结束。

　　沈青黛握着萧凛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滚烫的温度下，那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回握之力。那力道虚浮，却带着千钧之重，是信任，是托付，更是无声的战场号角。她迎上他深潭般的目光，那里面翻涌的震惊、审视、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都被她眼中磐石般的沉静接住、包容。

　　“陈太医，” 沈青黛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清泠如冰泉击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祛毒拔脓，刻不容缓。请太医开方用药，所需一切，王府立时备齐。王爷的伤处…” 她的目光转向萧凛左肩那被厚厚白布包裹、却依旧散发出异常热度的位置，眼神锐利，“需尽快处理。”

　　陈太医从沈青黛施展金针的震撼中勉强回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这位王妃，绝非池中之物！他立刻收敛心神，肃然道：“王妃所言极是！疽毒深陷，非猛药不可攻！老朽这就开方！需上好的拔毒生肌散内服外敷，辅以犀角、牛黄清心退热！另需烈酒、沸水、锋利银刀、大量洁净布帛！王爷伤处…需剜除腐肉，引脓导流！此过程…极其凶险痛苦，王爷重伤之躯，恐难支撑剧痛引发的心脉震荡！”

　　剜肉疗毒！
　　墨影的瞳孔猛地一缩，周身气息瞬间冰寒刺骨。周嬷嬷更是捂住了嘴，眼中满是惊惧。

　　萧凛的脸色在烛光下愈发青灰，薄唇紧抿，额角的冷汗无声滑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那深入骨髓、如同附骨之疽的剧痛，足以让铁打的汉子崩溃。而此刻他这副油尽灯枯的身体…

　　“无妨。” 萧凛的声音沙哑破碎，如同砂砾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剜。” 一个字，斩钉截铁，带着战场上淬炼出的狠厉。他不能死！至少在肃清朝堂魑魅魍魉之前，在护住身边这个为他亮出金针锋芒的女人之前，他绝不能倒下！

　　“王爷…” 沈青黛的心狠狠一揪，握着他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她看到了他眼底深处那近乎自毁般的坚韧，也看到了那强撑之下难以掩饰的虚弱。剧痛，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她的脑海！

　　她轻轻松开萧凛的手，在他略带不解和探寻的目光中，起身走向梳妆台。没有打开妆奁，而是直接拔下了自己发髻间那支温润的羊脂白玉竹叶簪。

　　冰凉的玉簪入手，带着她发间的微温。她走到烛台旁，将簪体在跳跃的火焰上缓缓移动、炙烤。莹白的玉质在火光映照下，流转着温润又凛冽的光泽。簪头那片纤薄如纸、边缘锐利的竹叶，在高温下仿佛淬上了一层无形的锋锐之气。

　　“陈太医，” 沈青黛的声音平静无波，将炙烤过的玉簪递给陈太医，“以此簪为刃，剜除腐肉，引脓导流。”

　　满室皆惊！

　　陈太医看着递到眼前的玉簪，那温润的玉质与锋利的簪尖形成诡异的对比，一时间竟忘了去接！用发簪…剜肉？！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王妃！这…这如何使得！” 周嬷嬷失声惊呼。

　　墨影的眼神也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不解。

　　唯有萧凛，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在最初的惊愕之后，骤然爆发出慑人的精光！他死死盯着沈青黛手中那支熟悉的玉簪，看着她平静却无比坚定的侧脸，一个荒谬却又无比契合的念头闪电般击中了他——冰魄映锋！她竟是要以这贴身之物，化为守护他的利刃！这玉簪曾见证她的脆弱（额角伤痕），此刻，却要成为斩向夺命疽毒的锋芒！

　　“此簪乃上好羊脂玉，质密而坚，火煅之后，其锋不逊精钢，且玉性温润平和，有宁神定惊之效，或可…稍缓王爷心脉所受冲击。” 沈青黛的声音清冷而清晰地解释，如同在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医理，“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陈太医，请！”

　　她的目光清澈而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直直看向陈太医。

　　陈太医浑身一震！他看着沈青黛，又看看床上虽虚弱却目光灼灼盯着玉簪的萧凛，再看看那支在烛光下流转着奇异寒芒的玉簪…一股混杂着荒谬、震撼与一丝豁出去的决然涌上心头！这位王妃，行事每每出人意表，却总在绝境中劈开一丝生机！他猛地一咬牙，接过那支尚带着余温的玉簪！

　　“好！老朽…一试！” 陈太医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味，转向墨影和周嬷嬷，“墨影大人，务必按住王爷！周嬷嬷，准备烈酒、沸水、布巾！快！”

　　内室瞬间进入一种高度紧张、如同战场般的状态。浓烈的酒气弥漫开来，沸水升腾起白色的雾气。墨影如同铁塔般，用身体和手臂死死固定住萧凛未受伤的右侧身躯，防止他因剧痛挣扎。周嬷嬷和侍女们脸色惨白，却强忍着恐惧，将所需之物快速递上。

　　陈太医深吸一口气，用烈酒反复净手，又用沸水煮过的锋利小银刀，小心翼翼地割开萧凛左肩伤口处层层包裹、已被脓血浸透的白布。

　　当伤口彻底暴露在烛光下时，饶是见惯伤患的陈太医，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原本缝合的伤口皮肉外翻，深可见骨，周围大片皮肤呈现出骇人的紫黑色，肿胀发亮如同熟透的烂果！伤口中心，黄绿色的脓液如同毒蛇般不断渗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腐坏的组织呈现出令人心悸的死灰色！

　　疽毒深重，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