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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奸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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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里,春光正好。海棠如雪,翠竹沐阳。墨影那低沉急促的禀报,却如同投入暖春湖面的淬毒冰锥,瞬间冻结了所有的明媚与温情。
沈青黛脸上的笑容尚未完全敛去,便已僵在唇边。她眼睁睁看着萧凛眼底那抹初融的暖意骤然冻结,化作万年不化的寒冰!看着他周身那股属于摄政王的、沉寂多时的凌厉威压轰然爆发,如同沉睡的凶兽被彻底激怒!那骤然蹙紧的眉峰,那瞬间绷紧的下颌线条,那转身离去的步伐虽因左臂不便而略显僵硬,却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肃杀之气!
玄色的衣摆带起冷风,卷起几片无辜的海棠花瓣,打着旋儿飘落在她尚未完成的《春庭翠竹图》上,如同血色的警示。
“书房说!”
那冰冷的、不容置疑的三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沈青黛的心上。
画案旁,暖阳依旧。沈青黛却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方才心口那片融融的春水,仿佛被投入了巨大的寒冰,温暖的表面之下,深不见底的暗涌咆哮着浮现!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拂过发髻上那支温润的竹叶玉簪。簪体冰凉,那暖意似乎也在此刻消散无踪。
锦书初托,暖阳正好。
然,树欲静,风不止。那潜伏于暗处的毒蛇,从未真正放弃噬咬!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心绪。目光从萧凛消失的回廊深处收回,落在画案上那幅未完成的翠竹图上。阳光透过花枝,在画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照亮了那几片被风卷落的海棠花瓣。她拿起画笔,指尖冰凉,却异常稳定地蘸取了石绿,在那遒劲的竹竿旁,点染出几片嫩叶。
画,还是要画完。心,不能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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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殿书房。
厚重的门扉紧闭,隔绝了外面明媚的春光,只余下烛火跳跃的昏黄光影和浓得化不开的肃杀之气。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萧凛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他并未穿着方才在庭院时的常服,而是换上了一身玄色暗金蟒纹的常服,更衬得脸色苍白如雪,但那苍白之下,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玉石俱焚般的冰冷。左臂依旧固定着,右手却无意识地紧握成拳,搁在冰冷的扶手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着青白色,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如同两潭冻结了万年的玄冰,翻滚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怒焰与森然杀机!
墨影单膝跪在书案前,气息沉凝,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扎入萧凛的耳中:
“……查清了。王妃身边那个负责茶水的二等丫鬟小荷,前日告假出府,归家途中被人秘密接触。接触她的人,是吏部侍郎刘崇府上一个不起眼的外院管事。刘崇……是吏部尚书王阁老的门生。小荷归府后,行迹便有些鬼祟。昨日申时,她趁着周嬷嬷去小厨房盯着王妃安神汤的空档,悄悄潜入东暖阁,将一包‘相思子’粉末,掺入了王妃案头那罐……上好的云雾茶中。”
相思子!
剧毒!只需少许,便能令人肠穿肚烂,痛苦而死!
萧凛紧握的拳头猛地砸在坚硬的紫檀木扶手上!发出一声沉闷却骇人的巨响!书案上的笔架砚台都随之震颤!他额角的青筋瞬间暴起,那双寒潭黑眸中的怒焰几乎要喷薄而出!
“人呢?!” 他的声音从齿缝间挤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骨寒意,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
“当场拿下!” 墨影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刀锋,“属下已将其秘密关押。严刑之下,小荷招认,是那刘府管事以她病重老母的性命相挟,许以重金,逼她行事。那管事只说是‘上面’要王妃的命,具体是谁,她不知情。”
“上面?” 萧凛的薄唇勾起一个极冷、极戾的弧度,如同锋刃的反光,“好一个‘上面’!”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火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如同苏醒的魔神。左臂的固定带限制了他的动作,却丝毫不减那迫人的威压。他踱步到窗前,背对着墨影,望着窗外庭院里那株依旧繁盛的海棠树,目光却穿透了花影,落在了更远、更深的黑暗之中。
“吏部侍郎刘崇……王阁老的门生……” 萧凛的声音低沉,如同酝酿着风暴的云层,“本王旧伤未愈,闭府静养,他们便以为……本王是那砧板上的鱼肉了?”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利刃般射向墨影,“查!给本王查清楚!刘崇那条线背后,站着的是谁!是王阁老?还是……龙椅上那位?!”
最后一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毫不掩饰的戾气!那积压已久的、对皇帝屡次构陷的滔天怒火,在此刻被彻底点燃!对方竟敢将手伸向沈青黛!伸向他刚刚失而复得、视若珍宝的人!这已不是简单的权力倾轧,而是不死不休的宣战!
“是!” 墨影沉声应命,眼中同样闪烁着冰冷的杀意。
“小荷,” 萧凛的声音重新恢复冰冷,带着一种主宰生死的漠然,“处理干净。连同她那个‘病重’的老母,一并‘送走’。本王要这世上,再无一丝痕迹。” 语气平淡,却透着令人骨髓发寒的残酷。斩草除根,不留后患!这是他对胆敢触碰他逆鳞者,最直接的回应!
“是!” 墨影毫不犹豫。
“还有,” 萧凛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落在东暖阁的方向,眼底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暴怒、后怕、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王妃身边……所有近身侍奉之人,无论品级,无论亲疏,全部更换!新的名单,由你亲自挑选,身家性命皆由你掌控!若再有半分差池……”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寒潭黑眸死死锁住墨影,一字一句,如同来自九幽的宣判,“墨影,你知道后果。”
墨影浑身一凛,更深地垂下头:“属下明白!万死难辞其咎!”
萧凛不再看他。他缓缓走回书案后坐下,身体因震怒和刚才的动作牵动了左肩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闭了闭眼,强压下那股剧痛和翻腾的杀意。
书房内陷入死寂。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萧凛沉重冰冷的呼吸声。
片刻,他再次睁开眼,那双寒潭黑眸中已敛去了部分外放的戾气,却沉淀下更加深沉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森寒。他拿起案头那支紫檀笔杆的狼毫笔,饱蘸浓墨,手腕悬空,笔尖却并未落在奏报上。
“备朝服。” 萧凛的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山雨欲来的决断,“明日……本王要上朝。”
墨影猛地抬头,眼中充满惊愕和担忧:“主上!您的伤……”
“本王说了,” 萧凛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锋,笔尖悬停在半空,一滴浓墨无声地凝聚、坠落,在雪白的宣纸上洇开一小团刺目的黑点,如同他此刻冰冷决绝的心,“备朝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