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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chapter 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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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朗,却凉了,红了温府满园的枫叶。
温思璇出了神似地望着庭院里落了地的红叶。
她喜欢枫叶,喜欢那如同烧得正炽的火焰的颜色。
一名男子静静地走向她。
男子有一张可以说是十分桃花的俊逸脸庞,睫羽又卷又长,斜飞的剑眉下镶嵌着一双魅人凤眼。
耿诺讨厌枫叶……讨厌那如同鲜血淋漓般的颜色。
温思璇侧首,看见耿诺朝她走近,再走近,直到两人只有咫尺之距。
耿诺总是白衣如雪,雅润如玉。
这么多年来,总是这样。
温思璇秀致的脸蛋上勾出一抹浅而淡然的微笑。
这么短的距离,却因为无法再靠近而像是天涯般遥远。
耿诺知道自己如果够理智的话,应该掉头就走,但,他真的无法对她置之不理。
“圣上前些日子收到了一封奏折,要弹劾你的爹亲。”要弹劾温洛锋的就是他,耿诺。
他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在与她谈论天气一般,“罪名太大,太重,我保不了。”
温洛锋多年来,贪污乱法,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找一个好的借口让其告老还乡。
哈木达死后,在哈木达的内室发现了能诛温洛锋九族的不少证据。
原来,上一次耶律媚容的中毒事件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
背后的主谋是温思璇的父亲,温洛锋。
哈木达也是一个谨慎的人,故存有温洛锋的把柄,就是怕东窗事发,温洛锋会杀人灭口。
这是一起企图宫变篡位的策划。
他不可能再对此视而不见。
当初,十岁的温思璇哭闹着要娶他。
害得十五岁的他气得脸色铁青。
温洛锋更是挟着先皇的宠信,笑语言说先皇可以指婚。
温思璇才停下哭闹,笑嘻嘻。
她拉着他的手,她说,“我长大以后娶你,你一定要嫁给我,等着我。”
君无戏言。
一场戏剧,一场酒醉,一句戏言,成为他和温思璇之间的红线。
他二十岁那一年,他随口问她,“为什么喜欢我?”
她想了好久,回答他,“因为,你很美。”
他对温洛锋无半点好感,但相较于温洛锋,他竟更厌恶温思璇。
往昔,她纠缠他,为他流泪,为他失控,为他崩溃。
她哭,“我比任何人都早喜欢你,我比任何人都早爱上你,我比任何人都先预定你的未来,为什么你不能喜欢我?为什么你要讨厌我?为什么你不能只看我一个人?”
而今,她疏离他,不再在乎,不再关心,再无所求。
她笑,“我对你的情已死,更不会再苦苦纠缠,以你讨厌我的程度,以我讨厌你的程度,以皇上对你的器重,你何不请圣上给我们彼此一个解脱。”
直到,这时,他才蓦然惊觉。
他下的那一刀,太狠,太绝,不仅伤了她,也让自己血肉模糊。
过了好半晌,耿诺才缓缓恍过神来,灿烂的天光映在他的眸心深处,幽幽的,仿佛他心底流转的思绪,他对她说,“思璇,别试了,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你愿意也好,不情愿也罢,明日凡与耶律媚容大喜,也是我与你的大喜。”
嫁给他,她便是他耿诺的人,他自会保她免受九族诛连。
“对于我爹,你是保不了,还是不愿保?”温思璇将双手高高地举起,张开了手指,看着从她的指缝之间穿透而过的湛蓝得教她觉得刺眼的晴空,她缓慢开口,“我们第一次见面似乎也是这样的天气,是不是?”
他看着她细致的侧颜,胸中尽是说不出的闷疼,那疼痛像是自骨子里漫开,既酸且涩,却看不到伤口。
不知为何,每多看她一次,每多见她一次,就让他更想一直看着她。
桃花脸笑出不桃花的笑脸,教人看不出他此刻内心的激荡,“你还记得?”
温思璇放下手,神情恬淡,轻轻摇首,“不记得了,所以,我问你。”
“我想,你也不可能会记得吧?那对你来说一定是噩梦,巴不得早些忘掉,怎么会记得呢?”她一脸灿烂的笑着,但眼底却一片冰冷,“我不会嫁给你的,诛九族又怎样?受牵连又怎样?死又怎样?总好过在你身边。”心窒而亡。
她面向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常,“你告诉我,我的亲人都要离我而去了,去另一个世界,你想,我还能独活?孤独地活着?就算我要独活,我需要嫁人获取独活的机会,我也不会选你!”只要不出声,只要不喊痛,只要不呼救,自然不会有人知道,她有多痛。
他眉宇蹙紧,深沉的嗓音微微敛紧着,“你选谁?!杜予纬?!”他知道杜予纬来了江南,找过她,斜眼,他问,“他给了你什么保证?”
她很棒地堆出笑容,她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倾尽全力忽略心底的疼痛,“既然说了,我就说全,我选杜予纬,也不会选你!我根本不需要他的任何保证,因为他比你好千倍,万倍,而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保证。”
当今圣上年幼,仅只十七。
杜予纬是耿诺的死敌,两人皆可谓是能在朝野翻云覆雨的当今圣上的左右手。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便是没有兴起过称帝之心,甘为臣子。
她知道怎么激怒他,一直知道。
他骄傲,无与伦比的骄傲,她打击的就是,他的骄傲。
他最不屑的便是有人将他与杜予纬相提并论,互做比较。
“他对你许下了什么承诺?喜欢你一辈子?爱你一辈子?还是他说,不管怎样,他都会在你身边?都会陪着你?只看着你一个人?只要你舍我就他,激怒我,只要我一气之下去向圣上求请与你解除婚约,他即刻就将你接手?!”他逼近她,一句句将她逼往火红的枫树处,“你不会天真相信吧?”
“我相信!”她要他离她远远的,远得让她忘记自己那颗再也负担不了任何重荷的心。
“你不觉得自己太无知了?!”这是绞刑,那是凌迟的痛,一寸寸、一分分切割着他的神经,他的嘴角挂着嘲讽,“男人说这种话多数没有半分真心!他看上的不过是你的美貌,你的身体,如果他知道你早已经是我穿过试过的,他还会接受你?娶你?要你?!”
“那只是你的想法!不要把你的想法套用在别的男人身上!”她火大,推开他,反击,“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一定会选择杜予纬,而,绝不会选你,知道原因吗?因为杜予纬没有一点与你相似,这就已经值得我选择了!”
胸口撞上大石块,撞得他头晕目眩,掩不住的怒火升扬,他失去优雅自信,“温思璇!”他抓住她的肩膀,狠狠摇晃她,呼吸窘迫,“这已经是我让步的底限了!别再逼我!你会后悔的!”
“别碰我!我能接受任何人的触碰,唯独不能接受你碰我!”她狠狠甩开他,要笑不笑地望他,“你说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耿诺,你比我想像中更脏!你现在知道你穿白衣对我而言有多么的好笑了吧!”
一股化不开的情愁像一根无形却坚韧的细线般紧紧缠住他的心,勒紧再勒紧,像要让他完全无法呼吸。
他真的无力再挽回她对他的那份感情了吗?
她看着他的神情仿佛真的非常厌恶他的碰触,希望他离得越远越好。
耿诺的手就那样僵停在半空中,凤眸深处泛着受伤的光芒。
她不要他碰她!
她把他当成可怕的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不要我碰?!”
怒极,他气疯了,将她往后推,抵在身后那颗巨大的枫树身上,钳制住她的手,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力道已经在她腕间留下青紫痕迹。
“温思璇,有胆你就再说一次!”他咬紧牙根。
“再说一百次,一千次还是一样!”她不要他,不要他,不要他,再也不要他了,“放开我!”
耿诺的脸色发白,更显得一双黑眸沉沉郁郁,深不见底。
俯身,他激烈霸道,野蛮疯狂,似乎想用它来证明什么。
温思璇死命推挤他,抗拒他,却丝毫撼动不了愤怒中的男人。
他宣示主权 ,“你是我的!只能属于我!”
“不!”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温思璇一下子慌了,死命地从背后拉着他的衣服挣扎与推拒。
他不管她的感受,也不在乎她的意愿,更没有顾及她能否接受,此刻的他,只在意自己的强烈愤怒!
他要她清楚明白,他们之间的牵系,她无权说暂停。
他企图用原始的亲密来解决问题。
虽然,他知道,这是很糟糕的解决方法。
枫叶随风飘落,艳红。
他替她整理微乱的发丝,微乱的衣裙,小心翼翼。
然后,他才开始整理自己的,一举手一投足还是那么优雅,那么儒润。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呼吸才开始慢慢变得平稳起来。
两人衣装整齐。
伸出手,他抱住她,昵喃低语,“对不起。”
泪静静地滑下娇美的面容,纷扰在心间,她知道留他一辈子不在自己的能力范围。
两害相较,取其轻。
淡淡地,她拂开他的手,推开他,与他拉出距离。
淡淡地,她问他,“我爹的事情,你能做的最大的努力是什么?”
“你想替他求情?”她伪装情绪,他比她更会。
“就算我爹是怎样的人,有着怎样的思想,他都是我的爹,疼我,爱我,把我养大的爹亲!”她说,“求情就有用吗?就算我开口了,你会赏我这个脸吗?认识你的日子这么久了,我已经学会了别再在你的面前不自量力。所以,耿诺,我请你,我求你,我拜托你,放了我!你不愿保我爹的性命不说,甚至希望诛温家九族!杜予纬不同,他说他会倾尽全力帮助我,保住爹的性命,虽然他能做的只是让爹流放,但……对我来说,这已经是很大的人情!”只要人还活着,什么都好。
温思璇的话一字字,一句句都充满了对耿诺的挑衅和讽刺。
耿诺眉心一蹙,他黑色的瞳孔,猛地一紧,全身如顽石般僵硬。
他手撑枫树,细白的指尖甚至用力到深陷树皮,却终究把再次蔓延的痛楚按捺了下来,没对她发作。
“这人情大到让你愿意以身相许?!”他单手一把紧钳住她的下鄂,用力地将她的脸抬起,“真是可惜了,温思璇……千万别怀疑!若我想让你是我的,你就是我的!永远记住这一点!”
“耿诺,一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你对女人究竟是无情呢,还是太多情?”她苦笑,又淡又冷,伸出一双纤臂环住他的颈项,“多希望我是真的能圈住你的那个女人呀,只需要泪眼婆娑,向你哭诉几句,就算有天大的事应该立刻就会没事了吧?!”
为了爱他,她失了尊严,失了身体,哭瞎了双眼,有道是母凭子贵,可,这样也无法留住他这个浪子的心。
他们之间那还未见着阳光便悄然逝去的孩子,压得她的心沉甸甸。
该试的都试了。
软的,硬的,都试了。
已经够了,这次,绝不能认输。
一旦输掉,她再也不可能承受得了他给的痛苦。
他们沉默地互视,空气停止流动。
他没有答话。
“耿诺,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爱你,不行。不爱你,也不行。喜欢你,不行。讨厌你,也不行。”她问得好轻柔,眼神诚挚,“那么,你告诉我,对你,我到底应该怎么样?
他说,“在这天底下,无论是谁都别想控制我的思想,撼动我的决定,你不可以,别的女人当然也不可以。我做我想做的事,温洛锋的事件是如此,任何事都是如此。”
他的语气冷硬,眼眸沉沉。
“是吗?”她清冷的面容,一片平静。
她放开他。
她的体温撤离的刹那,他的眸色变得更加黝暗。
她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紧紧地擒住她的纤腕。
她无畏地迎视他的愤怒。
要耿诺发怒,要笑面虎的他发怒,甚至表现出愤怒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
她做到了。
她是不是可以因此骄傲呢?
以前的她,一定会。
可是,现今,她只觉得讽刺。
“如果老天有眼,耿诺,总有一天你会有报应的!”她说,“报应你总是刻意辜负女人的一片真心!”
“温思璇,你以为,我们变成这样,是谁负了谁?!”耿诺用力地钳握住她的手腕,恨不得把手中纤瘦的骨头给折断,“祸从口出,激怒我,对你,没有好处!”
她道,“难道我说错了吗?我说的不是事实吗?祸从口出又如何?你是要把我软禁起来,还是干脆把我杀了呢?”
他松开她的手,看着她细白的肌肤上烙下的他留下的鲜红掌印,试图忽略心里的痛楚,“明日大喜之后,我会派人送你回京城的诺爵府,有些事情,你最好是眼不见为净。”
“你究竟打算怎么对付我爹?要对温府做什么?”她反问,紧紧地按住被他握疼的地方,那疼痛像是被烈火烧灼般扩散,那是他留在她肌肤上的温度。
只可惜,无论她多么用力地按住,那温度仍旧缓慢地消失着,渐渐地离她而去。
他敛眸注视着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你不需要知道。一段时日之后,你会发现,不知道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我不要听从你的安排呢?如果我就算死也不嫁给你呢?如果我——”
他蓦地打断她,“我不是在建议你,而是在命令你照我的话去做,还是,你越矩太久,已经忘了自己与我的身份差异!”
耿诺转身就要离开,却被温思璇给喊住。
“是关于温家的事情,我难道连知晓的权利也没有?!为什么你要让我连选择的机会也没有?!”她激动地大喊,“耿诺,我不走,我不要离开江南,如果你要对温家不利,那就连我也一起惩治了吧!我温思璇不需要法外开恩!耿诺,你也休想我会领情!耿诺,不要让我恨你,不要让我只能恨你!”
他没有回头,半晌后,冷冷地道,“要恨就恨吧,我既然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就由不得你!”
话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她所住的别院。
泪珠如屋檐水滴一颗颗滑下精致的容颜,泪不断,声不止,似乎有着无尽的伤心。
她没发现自己身后的枫树的树叶正由红渐渐转为枯黄。
那是,他撒下的毒粉。
无论怎么散失理智,无论怎么愤怒难抑,无论怎么心痛心殇,他从未舍得真正伤害她。
可惜,她不懂。
在门外等候的唐旭泉见到主子出来,立刻退到一旁,恭候主子。
数十人尾随在耿诺的身后,离开温府。
诺爵府遍布南北东西,大小城镇,因为耿诺不爱住客栈。
客栈,这个名字听起来就让他心生拒斥,太杂,太吵。
唐旭泉低首拱手许久,却不见主子有任何动静,他这才抬起头,却看见主子站在轿旁愣愣地想出了神。
“爷?……”唐旭泉低唤了声。
耿诺像是突然被唤醒般回过神,若有所思地回望温府那金色的大匾一眼,而后缓慢地步上轿辇。
他的脚步,是那样的,沉重与压抑。
“回府。”他说。
起轿,他坐在轿辇之中,侧首看着帘幕之外的景色,那深沉如海的眼眸中除了危险之外,还有一丝丝的惶然。
耿诺,不要让我恨你,不要让我只能恨你!
手,收紧。心,疼痛。
虫鸣鸟叫,总归是赏心悦耳,然,心境有异,总是无暇鉴赏。
哈木达背后的那条大鱼竟然是温洛锋。
崔彻焯为部下刚刚探查回报的消息感到意外无比。
早有耳闻,当今圣上对温洛锋有几分畏戒,故借口规劝其告老还乡。
没想到温洛锋外表温文,与世无争,竟有权倾朝野的霸心。
春去秋来,四季变更,人,比四季善变多了。
这人世,知人知面不知心。
“在想什么?”
何沁舞唇畔漾起一朵花儿般灿烂的微笑。
崔彻焯将目光移向背对着他的,铜镜里的人儿。
两人的目光在铜镜里相交。
她的笑容让他的心跳停了几拍。
“你康复的速度甚是惊人。”他说。
她用玉雕梳轻轻地扫过乌黑的发丝。
那用特别的墨汁所包装出来的黑色让她再一次漾开笑。
“不康复快些怎么行呢?明日……我是那么期待明日的到来。”她说。
“你?……”崔彻焯道,“全听见了?沁舞,你究竟是什么时候清醒的?”
他叫她沁舞,她叫他彻焯。
这些日子,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她当他是同盟,知己。
他当她是知己,红颜。
她说,“我一直清醒着,只是没有力气睁开眼。”
他握起一把青丝,接过她手中的玉雕梳,一束束梳起她的乌黑青丝。
他说,“答应我一件事。”
她回身,面对他。
“什么事?”她问。
“不要讽笑,不要苦笑,不要强迫自己笑。”他说,“笑不出来,可以面无表情,可以冷淡,就是不要装笑,在我面前,不需要。”
她沉默好久,“我怕自己会影响你的心情,你已经有那么多要烦心的事,不该再为我这样无足挂齿的小事操心,我只是……不希望你因我烦心。”
玉雕梳从她柔顺及腰的长发穿过,滑过,他稍一顿,后又回复往然,“你救过我一次,我救了你一次,我们扯平了,现在,我们是相等的,你是我第一个想要真诚以待的女人,因为你给过我真诚的温暖。我想要保护你,愿意保护你,更希望你能接受我的保护,却不愿,这,成就你的负担。”
她低眉顺目地笑着,“谢谢你,但愿,我能在你面前保留那个原本的,真实的,何沁舞。”
阳光撤离生命,她的世界一片黑暗冷清……
幸亏,有他。
“明日,我要自己擒耶律媚容,你不要插手。”
这是……她吃不下,逼自己吃;她喝不下,逼自己喝;她睡不着,逼自己睡;她身子撑不住,逼自己习武,不荒废……这是她逼自己快点好起来的动力。
她要亲手毁了耶律媚容,当着赫凡的面。
她要让赫凡看着,清清楚楚地看着——
她如何毁了那一张他深爱的完美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