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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佛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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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的花魁赛,姚娘跟岁是赶得匆匆忙忙。墨香书寓的老鸨子翻了无数的白眼给姚娘看。梳头梳的再好,心里没个时辰的,还带着孩子……遂加鼻孔朝天,“要不是束萂姑娘指名了你,我可不给你留着脸面,没见过那位梳头的如您这般守时的。”说罢,挥挥香气四溢的锦帕,一个小丫头步上前来,“带她们去见束萂吧。”往前走了两步,又扭转过稍显肥硕的半个身子意思意思的道:“束萂姑娘那就拜托了。”小丫头赶忙上前领了头路。岁嘴里小声嘟囔着,老鸨子这个老鸨子那个的。姚娘用力捏了捏岁的手,是她们迟了,怪不得别人不给好脸色。
三转两转跨进了一座小院。这院子里满眼的翠绿竹子,循着鹅卵石小路亮在眼前的,是一座巧的二层竹楼。看起来里面似乎不甚宽敞。小丫头赶上两步敲了敲竹门。“谁啊?稍待……”“绿竹姐姐,我是沫儿,我带梳头的娘子来了。”话落不一会,竹门开了,出来一个白净的梳双髻的姑娘。绿竹出得门来,看见姚娘先是福了一福,站起身的时候看见了紧紧牵着姚娘手的岁,眼睛仅是睁大了点。扭头对着沫儿道:“丫头辛苦了,眼下有事情,要不少不了请你吃零嘴的。赶明个无事了过来转转。”沫儿,笑嘻嘻的点头应下,“姐姐说的我记下了,前面忙着呢,姐姐莫送了。”
绿竹请姚娘跟岁进了竹楼,“娘子,稍坐歇歇,吃口茶。我去请我家姑娘。”绿竹福了一个身,奔楼梯上二楼了。抬眼打量这屋子,盖得真是别致,屋里精致的连食具都是竹子制的,真真可爱的紧。刚把屋子打量完,听得楼梯有动静。伴着吱吱呀呀的声音下来一位衣着华丽鲜亮的女子。墨绿色缠枝莲纹石榴裙,鹅黄色绣边抹胸,外罩一件白沙长罩衫。头上的头髻未着任何钗蓖,只是在上贴了少量花钿,水灵灵的粉面桃花颊。姚娘心下赞叹,好会装扮的女子!拽起岁,带着微一福身,“姑娘好,我们娘儿俩来的晚了,险些赶不上姑娘的日子,这下告罪了!”束萂姑娘漫不经心的坐下,也招呼姚娘跟岁坐下,很随和的拿起茶壶把两人的杯子填满。笑道:“娘子不算晚的,现下才是二月二十七,还有四日呢。”姚娘笑着谢过,“姑娘这么说,娘子我就更是惭愧了。姑娘放心,三月三的花魁节,一定给姑娘做到最好。”束萂姑娘笑笑,“尽心了,就是最好的。”才说了几句,门口闪出一个小丫鬟,小丫鬟福个身子道:“束萂姑娘,前面薄二爷来了,妈妈要我来问问您,现在还早,离挑灯有些时辰,若是身子乏妈妈就推掉,若是还可就请给您去一趟。”
束萂身旁的小丫头绿竹有些不耐的道:“萍萍,你该知晓三天之后是花魁赛,梳头的娘子又是才到,姑娘还……”“绿竹!”束萂姑娘淡淡的止住绿竹的说词。“萍儿,告诉妈妈,我收拾下就到。先好茶奉着薄二爷。”“知道了姑娘,萍儿先下去了。”绿竹一肚子的不平,“姑娘,你这……”“多嘴!”“姑娘!”绿竹气愤不满的叫了一声,见束萂姑娘只是喝茶并不理睬自己,委屈的抿紧了嘴巴。
绿竹安排好姚娘跟岁就扶着束萂姑娘去前厅了。按下姚娘跟岁吃喝睡的事情,来看下这薄二爷。薄二爷全名薄静堂,握着扬州城五分之一经济命脉的薄允舟的二儿子。管理着薄家水运,海运。薄家水运在他手里两年的时间壮大了不少,不仅在生意场上心狠手辣,人长得也是个心狠手辣的模样。
进了束萂专属的待客屋子,见得薄二爷一身银白万字纹底的袍子,腰间一条淡紫色的腰带,右挂绣了梵文的香囊,左挂上好的翡翠玉佩,穗子坠到膝上五分处。正在喝茶的薄二爷听见脚步声,抬头哈哈大笑,“束萂!来,坐。”绿竹扶着束萂姑娘坐下,对着二人一福身,退到门口处。“束萂,知道为何爷要在现下来找你么?”薄二爷跟拿着酒杯似的那么拿着茶杯,浑身无骨似得懒在椅子上。束萂笑着给自己添茶,“我猜跑不过两件事,一个是来寻欢作乐的,二个是来给我送东西的。”“哈哈,好!好!不愧是我的束萂!可是束萂,还有个三,你问什么不说?”薄二爷的声音低沉奸猾,听的人只觉得像冬日的北风那般冰冷的压人。束萂幽幽叹口气,“二爷,束萂很久以前就说过了,束萂还能做的时候就只在这里呆着。束萂不能做的时候就是回家的时候了。”薄二爷收紧了点眉间的距离,手里把玩着纸扇道:“束萂,要不是你陪了二爷许多年,真真知道你的性情,二爷现下会以为你在不知好歹!”
束萂抬起袖子收到嘴边,掩住娇俏的笑脸,笑意盈盈的道:“现下呢?二爷,你可不能打我。我这张脸还得留到花魁赛呢。”薄二爷坐的很随意,看束萂的眼光却很毒辣。束萂没有半点畏惧,还娇俏的眨了眨眼。看了会,二爷笑了,“丫头,你的得意要不了多久,我想要的东西,最后总会在我的手里。”说完用扇子敲了敲桌子,门口进来二爷的小厮,手里拿着个半尺见方的红木盒子放在了桌子上。“束萂,二爷送你个东西,明天二爷要出海,这花魁赛是赶不上了。这个你收着,二爷帮你的花魁赛一把。”说着把盒子推到束萂面前。
束萂也没客气,把盒子收在胸前打开来看。盒子打开来里面微微闪着红光,一枚纯金打造的步摇。步摇嵌着许多红色的碎钻,正中间是一枚红色的珍珠,不是全然的红色,间或有血丝似的红线。放在碎钻中间依然难掩柔润的色泽。束萂合上盖子,“二爷,这礼束萂收下了。多谢二爷。”束萂起身,深深的福了一个身。薄二爷又笑了,“束萂,难不成你知道这是个什么物件?”“血蚌珠。”薄二爷挑高了一边的眉毛道:“我才知道,我的束萂还真是见识渊博,以前只当是你在这见的人多,听得多,才有些见识。现在看来,不简单啊。束萂,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来这?”薄二爷一副很玩味的样子,摩挲着下巴。
束萂只是笑,“二爷,束萂的来历全扬州人都知道的。束萂是个□□。”很认真的回答,倒把薄二爷惹得哈哈大笑。“要的要的!”站起身子,理了理袍子,“早晚你得跟我走。”留下一句话,二爷走出了屋子。
跟姚娘商量好花魁赛的头面跟衣着已是三月二了。这些天可把岁乐坏了,三月三的上巳节未到,街上已是比平时热闹了许多。(题外话,中国是没有情人节的,七夕那天叫乞巧节,是向七仙女乞求巧手的节日,三月三的上巳节还有点情人节的意思,说开春了,花红柳绿,河开雁来,洛阳郊外成群结队的帅锅骑马去郊外踏春,三三俩俩的轿子也抬向郊外,然后,喝酒对诗,类似约会……)
三月三天微亮时,姚娘往小桌上摆着洗濯好的妆奁。岁双手捧进门一个大荷叶,姚娘让岁端着荷叶,拿手沾着荷叶里不甚多的露水给束萂洗脸。洗罢了,转身欲给束萂上粉,束萂拦下姚娘的手,“绿竹,把东西给姚娘。”绿竹捧到姚娘面前一个半尺见方的红木盒子。姚娘打开来一看,吓了一大跳,“血蚌珠?”束萂微笑着,娘子好见识。这支步摇带上吧,你配个妆,上次商量定好的就算了。”束萂摸着血蚌珠,一脸的矛盾。
这步摇一插上,人看起来就是一副血气丰盈的状态,姚娘没上重妆,淡淡的扫了一层傅粉,人就已经光彩照人了。
花魁赛是在湖边的一个搭好的高台上举行的。一共有十位姑娘,墨香书寓的束萂姑娘,琴泽姑娘。潇湘楼的安若姑娘,舫舟姑娘,音影姑娘。璎珞楼的屏,檀,墨,菊,枫五位姑娘。花魁赛开始前,十位姑娘排站在湖边,每个人在水里洗了洗手,这是上巳节的习俗,水边洗濯,避邪!紧接着花魁大赛开始了。
岁挤在拥挤的人群里,眺望大远处高台上的热闹。说句老实话,在岁这个位置几乎看不到台上什么样子,不过岁是妖怪,所以看得津津有味,现下就是束萂姑娘在跟人比诗书呢。岁看得到,可是身边的人们可就看不清了,看不清了就只好说说话了。“我说这束萂漂亮是漂亮,可是这束萂可不是个完璧之身啊,想是再出色也得不到太多芙蓉花吧。”“嗯嗯,这束萂啊,对待客人从来不挑呢,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滋滋,真是个销魂的人啊……”“哈哈,说的跟你享受过似得!”说话的人不干了,“我就是去过墨香书寓,进过束萂姑娘的红罗帐!”两人僵持不下时,旁边一人道:“不知道这束萂姑娘什么来路哦,好像很厉害呢。像个大家小姐一样。”“这个我听人说啊,这束萂不是本地人呢,来时住在前街,每天就在街上转来转去的,跟男人眉来眼去,还往家带男人哩!”“是吗?可是看起来很端庄漂亮啊!”“说的奇怪呢,就这面貌,这才学,嫁个好人家不成问题啊!”“谁说不是呢,哦哦,接着说,接着说。那个墨香书寓的老鸨听见街上的传闻,就跑去看看这束萂是个什么样的姑娘。一下就看上这束萂了,话没说两句,人就跟着进墨香书寓了。”
“听说薄二爷要纳她,都不愿意呢。就铁了心的在墨香书寓呆着。不知道是不是老鸨子给它吃了什么药了。甘心留在那当财神。”“是啊?哼,不过话说回来,那薄二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呆在书寓嫁进薄家,哼哼!都是火坑!”“唉唉,我听说这薄二爷对束萂挺好的啊!是不是一物降一物啊?我听说束萂今天的穿戴是十位姑娘里最好的呢!薄二爷从海外带来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啊!叫什么珠……什么蚌珠的,很值钱的!”说话的人一脸的苦思,唉,刚才听小话的时候还记得清楚的呢。“那叫血蚌珠!”岁受不了了,当你知道答案的时候是最着急的时候。“哎呀,女娃娃说得对!就是血蚌珠!”那人好大的力气拍了一下大腿!恍然大悟状!另一个人一脸的好奇,“血蚌珠是啥珠啊?很值钱么?没听过啊!比东珠还值钱?”“东珠那里比得上啊!夜明珠都比不上!那些珠子都是用海水养的,这血蚌珠可是用人血养的!全世界啊,估摸着也就这
么一颗!”听完男人的话,周围的人都抚着胸口,吓了一大跳!人血养出来的……“那,那多邪性啊……这,这女人本就属阴,这么邪性的东西,能压得住么?”
岁翻翻白眼,这帮男人真行!打听小话的本领行,长舌的本领行,瞎猜的本领更行!用血养?那得杀多少人啊……明明是用淹死的尸体养的么!岁撇撇小嘴,不过,血蚌珠确实很邪性……很邪!
束萂戴血蚌珠步摇时,岁眼见的看见血蚌珠不是镶嵌的,是被非常细的金丝缠绕起来的,那些金丝组成的花样很奇怪,岁很确定那是梵字的经文!
这边说的热闹,那边比得热闹!这花魁赛要比足三天的。这才比了半场,束萂却是看起来一副很疲累的样子。奇怪啊……上午只是吟诗而已,很费神么?
下午是比乐器,好巧得很,十位姑娘都是弹琴,这下到是好比个高低。姚娘一直呆在给束萂准备的屋子里,现在正帮下午要出场的束萂换装束。“姑娘,你看起来,很累啊。”姚娘打算给束萂拿下步摇,打算换个沉静些的头面。束萂抬手阻止了姚娘,“戴着吧,这几天都戴着。”姚娘有些吃惊的看了下铜镜里的束萂,没再说些什么。金主最大!
连着办了六年的花魁赛在第七年出了事情。下午比瑶琴的时候,束萂姑娘一曲完毕,口吐鲜血。紧接着就传出病危的消息。姚娘在屋子里看着被抬进来的束萂时吓的够呛,好好的人啊!怎么突然这副模样了?
束萂被抬放在了床上,还在呕着血。绿竹只是不知所措的在束萂床前哭着,“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姑娘……”姚娘一把抓过岁,“紫参!”岁凄凄惨惨的拿了出来,完了完了!在人间呆久了,姚娘也要变回俗人了,明明知道那就救不回……还浪费……
姚娘把紫参嚼碎了喂给了束萂,束萂笑笑微摇头,“我已多活了两日了,现下这付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了。葬了我就可。”话说完,又呕了两口血,便撒手人寰了。
薄二爷是一年六个月之后回来的。束萂的墓就在郊外的一座葬山上。很普通的一座坟。薄二爷出海回来,脸上加了一些厉风的痕迹。“挖!”一声令下,五个小厮抡起锄头挖起了束萂的坟。
不多时一副上等的棺木就出现了,棺材被起了出来。薄二爷看了会棺木,一挥手让人给棺木的上空罩上黑布,“开吧。”咯咯吱吱的令人牙酸的一阵声音后,棺材的盖子被打开了。散了一会腐气后,薄二爷抿紧了嘴唇,上前。
棺材里如今只有一副枯骨还能辨认,衣物陪葬等已经灰化了。薄二爷看了好一会,向后一伸手,小厮送上一坛酒。薄二爷打开封泥,把酒倒进了棺材。倒了七八坛之后,棺材里的酒已经没过了遗骨。薄二爷从怀里掏出一只步摇。步摇上红光闪烁,赫然就是那只血蚌珠步摇。“天生锁骨,佛之本体。神物都不行么?凡间,果然是留不住你么?”
又看了好一会,一扬手扔进了血蚌珠步摇,又甩手扔了一支火把。既然不是俗世之人,那么我把你最后的一点证明都抹掉吧。
佛妓,相传最早时期,寺庙里是有妓女的。他们奉佛之名,用身体感化邪魔,恶人。传说,佛身的骨头跟凡人是不一样的,关节处相接如锁,世称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