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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妇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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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娘治好了县太爷的怪病后,神医的名头在这个县城里打的响亮。一开始是县衙府里的仆人偷偷的打听,说家里谁谁怎么了。姚娘倒是来者不拒,挨个都给看了遍。都是些小病小痛,用药得当再加上“神医”这块招牌,病人都好得很快。然后络绎不绝的老百姓就在县衙府后门排起了长队。
县太爷看这也太不雅观了,自己后门跟大街似的,不好跟姚娘说,叫儿子在街里准备了个干净的屋子,每天接送姚娘去那里四个时辰给人看病。
姚娘看病可不是免费的,视病情大小,家里财产多少,收费!姚娘每天回到府衙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掏出银子数数。笑的是见牙不见眼。岁可没这么高兴,本来打算呆个一两天就走的,这一下子呆了七天了,这个县城里能跑的能玩的都玩遍了。还有,她的手上不知道为什么又痛又痒,还有屁股也是。可是拿着铜镜看来看去都没看出什么门道。
从小包包里拿了不少东西出来吃也没管用,整天抓耳挠腮的。偏姚娘心思十成十的都铺的看病挣钱上头了,也从岁的小包包里偷了点东西出来,心虚之下自然也不敢怎么看着岁,两厢疏忽的结果就是这个又痛又痒的毛病被忽略了。
在驻马县的第八天,姚娘坐诊时来了这么一位病人。是一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妇人,万字纹绛红色长衫,墨兰色绣缠连枝茶花的织锦抹胸长裙。两厢重彩穿在来人身上又庄重又雅致,脸上是蚕眉妆粉面,梳盘云髻,上别一朵粉嫩的恨天高。左手边一个俊俏的小丫鬟,身后又随着一个唇红齿白的男仆。
妇人坐在姚娘面前,伸出丰润的手腕。姚娘诊了下脉,又看看这位妇人,妇人的表情很是惹人怜,眉头稍紧,眼睛雾蒙蒙的,好似已哭过一场又似正闻伤心事泪结于萌。
“恕我直言,这位夫人身体并无病症,为何……?”妇人微一笑,抖抖袖子两手相扣,“我这是心病,听闻神医最善医治的就是心病。我这病跟了我两年了,有望神医了。”听罢,姚娘猜想来人在这驻马县里必定是有些身份的人,否则自己怎么给县太爷看的病,怕是不会知晓的,一如这些百姓。
“岁,去跟排队的人说今天有事不能诊了,让他们明天再来吧。那您能说说,这心病的来由么?”
岁从里屋过中堂走了出去,从岁在屋里出来妇人就一直盯着看,直到岁出了中堂再不见人影,才恋恋不舍得转过头来。见姚娘微笑着看自己,妇人自嘲的笑了下道,“这就是我的心病。我是十六那年嫁进徐府的,”妇人正正坐姿后,娓娓道来,“我家在苏州,也是户家境殷实的人家。我嫁过来是填房,徐老爷大我十四岁。嫁来时家里有已逝夫人的一女,两妾的二男一女。我知道在这个家里不生个孩子,尤其是男孩子出来,我的后半辈子就没法过了。但是徐老爷很忙,起初还贪我年轻貌美,不久便腻了我这木头性子。我很着急,也很伤心。给家里寄了信,两个月后亲哥差人捎来一本书一封信和一个药方。信里是对我加油打气,书是……”妇人说到此处脸一红,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姚娘,“药方是一张女人补身有助于身孕的。我听了哥哥的话,学怎么做大家主母,每天喝药,学怎么吸引男人的心。没过多久我成功了,大夫诊出了我的身孕,我高兴坏了,也没想非得是个男孩,女孩也好,是个伴。就在我生产的时候,两个妾室合伙买通了产婆把我的孩子生生憋死在了我的肚子里,我命大活了过来。可是,我的心自此就死了。我看见别人家的孩子就想起我的,我想抱养一个,可是老爷不让。我就每日天以泪洗面,到后来我看见孩子就移不开眼,本想再怀一个,哪知我的肚子已经不适合在孕育孩子了。我现在就不敢看孩子,看见了就想抱走。我每天都躲在房里不敢出门。”妇人梨花带泪的说完,又往岁消失的门口看了看。
姚娘心里暗了一下,道:“唐朝自打开朝以来,鬼怪狐仙之事不少,人们闻得听得见得。徐夫人,我说的可能严重了些。你这心事长此以往的再深下去,怕是会招来不好的妖精鬼怪了。”徐夫人骇了一跳,双手绞紧丝帕,脸色苍白张惶,“这……这可如何是好!娘子,不不,神医,你救救我。不不,我不重要,你救救这驻马县的娃娃们吧。”徐夫人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来抓姚娘的手。“我只是个梳头的,碰巧医治好了县太爷的心病,你……”姚娘挣扎半天没有解救出来自己的双手,看着徐夫人哭的凄迷苍茫的样子,“唉,我尽力。”毕竟自己下来走这一遭就是来受难的,精怪若来了,正巧,就了精怪的口,早死早脱身。徐夫人一连拜谢的出了门,言说,如有任何需要的地方,一定言明,定当全力给予帮助。
岁从内堂门里走了出来,蹦上椅子脚下悬空,手往嘴里送着核桃酥晃悠着小肉脚,“姚娘,这事你担不起。春回大地,经过一个冬季的饥饿和寒冷,精怪们没那么好打发。”姚娘在写药方的纸张上不停地写画,已经写了不少张了。“我知道,今天开始麻烦你了,晚上要不停地巡查,我给有孩子的人家写了些方子,你等下挨家送过去。这能改变孩子的气味,若是打发不了,”姚娘沾饱了毛笔嘴上未停顿,“我就舍了这肉身,能回到位置上,也算是这精怪帮我一忙了。”岁嗤了一声,“那你干嘛不便宜了我?”写好了一叠纸张,“快去。你吃的东西还少么?撑死你!”岁拍拍白胖手上的点心屑,接过纸张,嘴里嘟嘟囔囔的,“小气!伺候你也有百十来年了,不就为了这口吃么!哼!我才不会便宜了别人。”
说的事来事就来,没过的三天,驻马县里出了一尸两命,羊圈胡同死了一个难产的妇人。岁小脸紧绷绷的站在姚娘身后,道:“夜黑前在来时的城门外百里处看见了淡蓝色的磷光。”姚娘正在铜镜前挑拣着妆奁里面的挑心簪。“来的是夜游女么?鼻子还真是好用,这么快就闻到味道了。”“姚娘你说什么啊,这不就是姑获鸟会出现的条件么!那个徐夫人那么大的怨气,她怎么会感觉不到?本来就对孩子极其敏感的。”“唔,岁,你来看看是挑心簪好些还是分心的好些?”岁溜圆了眼珠,“姚娘……你……”语气极其兴奋地说;“你是要给我么?”姚娘挑着簪子,“别想,我就了谁的口也不会就你的。”岁的眼珠子暗了下来,“我去巡夜了。”待岁出了门,姚娘唉了声,怔怔的看着妆奁出神。
当夜子时,天空淅沥的下起了小雨。接连下雨的第三天傍晚,岁躲在城楼的阴影里,看着城门外自己施过肥的那棵树。天色又暗了三分,即将夜暗之时,那颗树的树冠上砰砰的亮起了丛丛淡蓝色的磷火,仿佛是挂在献子神社前树上的蓝色龙灯。岁,撇撇嘴,哼!天在磷火亮起来的一瞬间就黑透了。在黑透的天空上巨大的黑影掠过后,只留下一摸略黑于天色的残影。岁追了上去。还好,这些天一直下雨没有人家晾晒小孩子的衣服,再加上姚娘的药方,哼,去别的地方祸害去吧。
跟了一整晚,姑获鸟一直都在悲鸣,三天以来未有任何收获。淡蓝色的血顺。着嘴角洒过了这驻马县的每一个门户前。在岁的眼里没有对错,只有强弱。如果没有姚娘,岁会吃了这县城里的每一个小孩。这驻马县不知道是风水好还是风水不好,这里的孩子生辰对于补身来说都是非常好的,甚至有些顶的上天人的身子。
马上就是黎明了,姑获鸟长长一声悲鸣,转身飞向筑巢的大树。岁呼了一口气,阴影里现出了身形,有点蔫蔫的往县衙走。一阵冷风吹过,岁摸摸脑袋,好凉!啸----,伴着虎啸一样的嘹亮叫声,一双黑影飞起冲天,加上姑获鸟三个黑影飞向不同的地方。嘶,岁倒吸了口冷气,“糟了!”
黎明前的黑夜只持续了一会儿,岁救下了大部分孩童,但是丢了五个最重要的孩子。那五个生辰及其好的,年三岁的孩子。岁未进县衙后府,正衙门口聚集了一群人,全是丢失孩子的人家。哭喊着说,有妖怪抢走了家里的孩子,要县太爷做主,请阳泉道人来铲妖除魔。姚娘也在县衙门口。岁走过去,“鸱鸮(chi xiao)来了。”姚娘叹气,“我知道,早上妆奁里的挑心璠(fan)屿簪断裂了。我没想到鵺(ye)居然在我的东西里下了咒。这世间,有妖孽乱世还不够么?”姚娘的脸上的,岁看不明白那是什么。但是很肯定她很讨厌姚娘脸上现在的东西,那跟冷冰冰的供奉神像脸上一样的东西。
驻马县向北二百多里地的地方有一座哥伯山,十年前从这传出,说是有神仙居住这里,在驻马县郊偶尔还能看见山顶上有升腾的紫气。此时此刻升腾紫气的地方一片狼藉。一位丰满富贵的妇人此刻穿戴整齐庄重,盘膝端坐在在地。在她身后是一个一人半高的纯黑色炼丹炉。一只类似于雉的白翼黄足的鸟飞落在妇人身前。瞪着小眼睛歪头看了看妇人,紧接着小嘴上前啄了啄妇人的手。半闭眼眸的妇人脸上一喜又立刻收敛起。小鸟殊的飞起啄向妇人的右眼,小小鸟儿不过两拳大小,尖喙却锋利狠辣。一下就啄出了血。看来妇人的眼睛是保不住了。妇人未吭一声,双拳握到指节泛白。小鸟啄出眼珠很快吃完,飞起啄出左眼,吃掉。啄下美艳的双唇吞掉。歪头看着血染前襟的妇人一会儿后。飞起撞落雪白的门牙,又撞下十来颗牙齿。妇人疼的浑身发抖依然未出一声未动身形。小鸟尖鸣一声钻入妇人嘴里,未久就见得妇人肚腹之处间或左边突出来一块,间或右边突出来一块。
妇人没挨过几回合就坐着去了。肚腹处安静了会,就见得妇人无唇无牙的地方动了动,掉出来一块红色的肉,小鸟紧跟着钻了出来,吃干净了红肉。小鸟飞起冲天后收起翅膀直追向地面,转身落在妇人身前的哪还是文首白翼黄足的小鸟,分明一位翩翩白衣的浊世公子。白衣公子未看妇人一眼,走到丹炉前一脚踹翻,翻飞的黑灰中五颗红艳艳的丹丸刚要四散飞走便被白衣公子收到手中。
白衣男人转身走到妇人跟前,“恶言者,拔舌。恶心者,诛杀!”
鵺,单张山有鸟,如雉。文首,白翼,黄足,名曰白鵺。传言此物善断善恶,善则护,恶则残忍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