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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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兰省，平航市，8525年5月28日12：42.
雨水拍打地面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脚步声，急促而杂乱。祝卿安蹲在泥泞中，冰凉的雨水顺着他的后颈流进警服领口，他却浑然不觉。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那具尸体上——更准确地说，是尸体右手边三十公分处，积水中那个若隐若现的反光点。
警戒线外，闪光灯此起彼伏。记者们披着雨衣，像一群饥饿的秃鹫，伸长脖子试图窥探现场细节。祝卿安能听到他们嘈杂的议论声，混合着雨声和警用对讲机的静电声，形成一种令人烦躁的声音。
"新人，别挡道。"
一个冷淡的女声从背后传来，紧接着祝卿安感到有人从他身边挤过。法医瞿晚桃穿着明黄色雨衣，橡胶靴子踩在水洼里发出令人不适的咯吱声。她蹲在尸体另一侧，动作利落地开始初步检查，手腕上的衔尾蛇手镯在雨衣袖口若隐若现。
祝卿安挪了挪位置，但目光仍黏在地上那个反光点。他戴上乳胶手套，小心翼翼地拨开污泥。一枚纽扣——深蓝色，边缘有独特的波浪纹，表面沾着可疑的暗红色痕迹。
"发现什么了？"
赵磊队长的大嗓门让祝卿安差点跳起来。他转身，看见身材魁梧的队长正皱眉看着他，雨水顺着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流下，在络腮胡上形成水柱，从下巴处滴落。
"队长，这里有一枚纽扣，"祝卿安举起证物袋，"不像是死者衣物上的，而且上面这点可能是血迹。"
赵磊还没开口，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工厂深处的阴影中传来：
"第三位死者穿的是牛仔外套，用的全是金属纽扣。"
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雨声，像一把薄而锋利的刀片划过耳膜。祝卿安抬头，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从废弃工厂角落的黑暗中缓步走出。雨水模糊了视线，但他仍能看出那人有着修长的轮廓和异常苍白的肤色。
寻愁，平航市局特聘的犯罪心理学顾问，连环杀手侧写专家，破案率惊人的神秘人物。祝卿安只在入职培训时远远见过他一次，当时那人站在讲台阴影处，全程没说一句话，却让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现在，这位传说中的顾问正朝他走来，黑色长风衣在雨中像乌鸦展开的翅膀。随着距离拉近，祝卿安看清了他的面容——轮廓分明宛如雕塑的脸，薄唇紧抿，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双眼睛，在昏暗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浅灰色，像是蒙着雾的镜子，可以照出人们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祝卿安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却倔强地没有移开视线："这枚纽扣上有血迹，而且位置——"
"而且位置正好在死者右手可能触及的范围，"寻愁已经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雨水顺着锋利的下颌线滴落，"说明很可能是挣扎时从凶手身上扯下的。"他顿了顿，声音忽然带上几分兴趣，"你叫什么名字？"
"祝卿安。"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今天刚调来刑侦支队。"
寻愁的眼睛微微眯起，那目光让祝卿安感觉自己像被解剖的标本，每一层外表都被无情剥离，只留下脆弱的内心。
"有意思。"片刻沉默后，寻愁只吐出这三个字，然后转身走向其他尸体，黑色风衣在雨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祝卿安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证物袋的边缘。他低头看向那枚纽扣，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纽扣背面刻着极小的两个字母——"S.L"。
"菜鸟，别发呆了。"赵磊拍了拍他的肩，"去帮技术科拍照取证。"
祝卿安点点头，起身时最后看了一眼寻愁的背影。顾问正蹲在第二具尸体旁，修长的手指悬在尸体上方几厘米处，像在感知什么无形的存在。雨水略微打湿了他的黑发，与肤色对比，形成一种苍白的美感。
三具尸体呈放射状排列在废弃工厂中央，像一朵扭曲的花。祝卿安一边协助技术科拍照，一边暗自记录现场细节：第一位受害者，男性，约35岁，喉部一刀致命，但胸腹部有数十处浅表刀伤；第二位，女性，28岁左右，死于失血过多，双手被齐腕切断；第三位，同样是男性，40岁上下，死因似乎是心脏贯穿伤，但面部表情极度惊恐，仿佛死前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典型的仪式性杀戮。"寻愁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祝卿安一惊，差点把相机掉在地上，"凶手在通过特定方式获取快感，每一处伤口都有其象征意义。"
祝卿安转头，寻愁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苦艾酒香气。
"您是说...这是个连环案件？"
"已经是了。"寻愁的视线扫过三具尸体，"第一个案件于三天前，在城西下水道被发现；第二个是昨天，弃尸于花环公园长椅的案子。媒体还没把这三起案件联系起来，第三起就是今天这个，但很快就会发现共同点。"
"什么共同点？"
寻愁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这就是你需要回答的问题了，不是吗？祝警官。"
雨水顺着祝卿安的刘海滴落，再次模糊了视线。等他擦干眼睛，寻愁已经走远，正和赵志国低声交谈。从队长不断点头的动作来看，寻愁显然在主导这场对话。
"别太在意，那家伙一向随心所欲。"瞿晚桃不知何时出现在祝卿安身旁，正往尸体上套尸袋，"两年来我没怎么见他笑过，也没听到过他跟谁多说一句话。"她意味不明地看了祝卿安一眼，"今天对你倒是有点不同。"
祝卿安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假装专注调整相机参数。但瞿晚桃的话让他心跳莫名加速——寻愁确实对他表现出了异常的兴趣，虽然那兴趣让他既紧张又莫名兴奋。
现场勘查持续到深夜。当最后一具尸体被运走时，雨终于小了些。祝卿安站在工厂门口，看着取证车远去的尾灯，突然感到一阵疲惫。这是他加入刑侦支队的第一天，原本只应该打点杂，却意外参与进了这起连环杀人案的调查。
"明天上午九点，案情分析会。"赵磊走过来，递给他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寻顾问要求你也参加。"
祝卿安双手接过纸杯，热度透过杯壁传到冰凉的指尖："我？为什么？"
"别问我。"赵磊耸耸肩，"那家伙做事从来没啥理由。不过..."他说，"你发现的那枚纽扣似乎是关键证据。干得不错啊菜鸟。"
祝卿安小口啜饮着咖啡，甜得发腻的糖精味在舌尖扩散。他望向停车场，寻愁正独自走向一辆黑色沃尔沃，修长的身影在雨中显得格外孤独。不知为何，祝卿安有种想追上去一问究竟的冲动，但理智阻止了他。
有种不好的预感。
▽
市局会议室里弥漫着咖啡和廉价古龙水混合的气味。祝卿安缩在角落，努力让自己不显眼。会议室中央的投影屏幕上轮流播放着三具尸体的血腥照片，几位资深刑警正在激烈讨论。
"肯定是报复杀人，"一位警官指着第一位受害者的照片说，"看这些刀伤，充满愤怒情绪。"
"但第二个受害者被切断双手的方式非常冷静，"另一人反驳，"更像是职业杀手的手法。"
祝卿安默默听着，手指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画着那枚纽扣的轮廓。他注意到寻愁独自坐在会议桌尽头，面前摊开一个黑色真皮笔记本，却一个字也没写，只是用那双雾灰色的眼睛观察着在场每一个人，包括躲在角落的自己。
当两人的目光偶然相遇时，祝卿安迅速低下头，假装对笔记产生了浓厚兴趣。他能感觉到寻愁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几秒，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拂过他的后颈。
"够了。"赵磊拍了拍桌子，"寻顾问，你怎么看？"
会议室安静下来。寻愁缓缓起身，走到投影前。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高领毛衣，衬得肤色更加苍白。
"凶手是男性，25到35岁之间，左撇子，从事技术类工作且经常接触人体。"寻愁的声音平静而笃定，"他有医学背景但应该并非专业医生，可能是医学院辍学生或医疗设备销售之类的人。童年遭受过严重虐待，尤其是来自母亲的暴力。"
投影切换到尸体伤口特写，寻愁修长的手指划过那些狰狞的伤口："这些看似愤怒的刀伤实际上是精确计算过的，每一刀都避开了主要血管，目的是延长受害者痛苦。切断双手则是象征性地'惩罚'受害者曾经'伤害'过他的行为。"
祝卿安盯着那些照片，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三位受害者的伤口虽然看起来杂乱，但排列方式都有某种规律性，像是...某种符号。
"他在写字。"这个想法脱口而出，祝卿安立刻后悔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包括寻愁那双能穿透灵魂的眼睛。
"继续说。"寻愁的声音带着些不易令人察觉的命令口吻。
祝卿安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走向投影屏幕："如果把这些伤口连线..."他用激光笔在照片上画着，"第一个受害者身上是'S'，第二个是'7'，而第三个..."他调出新照片，"是个倒置的'A'。"
会议室一片死寂。赵磊瞪大了眼睛："S7A？什么意思？"
"不是S7A。"寻愁突然说，目光锁定祝卿安，"是'ALS'，倒过来看。对吗，祝警官？"
祝卿安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自己，但还是点了点头，顿时心跳如雷。
"可能代表艾米·洛恩·桑德斯（Amy Lauren Sanders），"寻愁转向其他人，"十五年前轰动一时的'慈母杀手'，用缝衣针虐待亲生儿子致其瘫痪，后因精神鉴定无罪，去年死于癌症。"
"所以这是...复仇？"赵磊问。
寻愁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不，这是致敬。凶手在重现艾米当年的虐待方式。第一个案子受害者的刀伤模拟了她用缝衣针扎儿子的手法；第二个被切断双手是因为有新闻报道艾米曾威胁要砍掉儿子弹钢琴的手指；第三个..."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祝卿安身上，"第三个就是这个案子，几名死者面部表情扭曲，可能是因为，艾米最喜欢做的就是看着儿子痛苦的样子。"
祝卿安感到一阵恶寒。寻愁描述这些细节时的语气太过自然熟稔，仿佛亲身经历过一般。
"所以凶手可能是艾米的儿子？"马警官问，"我记得那孩子后来也被送进精神病院了。"
"艾伦·桑德斯，现年28岁，三年前从圣玛丽精神病院出院，目前在平航大学医学院图书馆工作。"祝卿安不假思索地说，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所有人再次惊讶地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赵磊眯起眼睛。
祝卿安感到脸颊微微发热："我...大学时写过关于'慈母杀手'案的论文，做过后续追踪研究。"
寻愁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珍宝："祝警官，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们的见解吗？"
在众人注视下，祝卿安鼓起勇气说出了最大胆的推测："我认为艾伦不是凶手。今天这起案件应该是由体格更强壮的人实施的。"
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寻愁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他缓步走向祝卿安，直到两人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精彩的分析，祝警官。"寻愁轻声说，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几乎像是...你亲眼见过一样。"
这句话像一把冰锥刺入祝卿安的心脏。寻愁的眼神告诉他，这不是单纯的夸奖，反而像一个危险的试探。他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应。
"好了，"赵磊打破沉默，"立刻派人监控艾伦·桑德斯和与他有关联的人。寻顾问，请你和..."他瞥了眼祝卿安，"和祝警官一起完善心理画像。其他人去查受害者与艾米案的关联。散会。"
人群开始散去，祝卿安仍站在原地，与寻愁对视。他能感觉到顾问眼中有什么东西在燃烧——不是愤怒，不是怀疑，而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兴趣。
"你相信命运吗，祝卿安？"寻愁突然问，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
"我，不确定。"
"我信。"寻愁微微倾身，在他耳边低语，"就像我相信，今天这场相遇绝非偶然。"
说完，他转身离开，黑色风衣在身后轻轻摆动。祝卿安站在原地，耳畔还回荡着那句低语，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
会议结束后，祝卿安逃也似地跑上天台透气。雨已经停了，但空气中仍弥漫着潮湿的气息。他深吸一口新鲜空气，试图平复仍在狂跳的心脏。
市局的屋顶是少数几个能让他放松的地方。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平航城，霓虹灯在雨后雾气中晕染开来，像一幅水彩画。祝卿安靠在栏杆上，闭上眼睛，任由夜风吹干额前的冷汗。
"第一次参与连环杀人案调查，感觉如何？"
祝卿安猛地转身，差点失去平衡。寻愁不知何时出现在天台入口，倚在门框上，月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他手里拿着两个纸杯，热气袅袅上升。
"寻顾问！我...我只是需要透口气。"祝卿安结结巴巴地说，心跳再次加速。
寻愁走近，递给他一个纸杯："喝点茶，能镇定神经。"
祝卿安小心接过，指尖划过碰到寻愁的手指——冰凉得不似活人。茶是洋甘菊的，带着淡淡的蜂蜜甜香。
"谢谢。"他小声说，抿了一口，温热液体滑过喉咙，确实让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
寻愁靠在栏杆上，与他并肩望着城市夜景。夜风吹乱了他额前的黑发，露出下面一道若隐若现的疤痕，从眉骨延伸到太阳穴，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
"不是运气。"沉默片刻后，寻愁突然说。
"什么？"
"昨天在现场，你说发现纽扣是运气好。"寻愁转头看他，月光下那双眼睛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玻璃质感，"不是运气，是天赋。我看了你的档案，警校第一名的毕业生，犯罪心理学论文被教授称为'近乎完美的侧写'。"
祝卿安惊讶地瞪大眼睛："您怎么会..."
"我对聪明的孩子总是很关注。"寻愁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尤其是那些...能看到真相的。"这句话里似乎有某种暗示，祝卿安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他低头看着茶杯中自己的倒影，喃喃道："为什么是'ALS'？为什么凶手要致敬艾米？"
寻愁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因为有些伤痕永远不会愈合，祝卿安。有些仇恨需要被...纪念。"
夜风突然变的凛冽，吹散了声音，寻愁的最后一句话隐隐约约。但祝卿安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那让他血液几乎凝固——
"就像我一样。"
但当他抬头看向寻愁时，顾问的表情平静如常，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风声制造的幻觉。
"有兴趣和我一起研究这个案子吗？"寻愁突然问，声音恢复了专业的冷静，"不仅仅是作为助手勘查员，而是真正的搭档。"
祝卿安握紧了茶杯，热度透过纸杯传到掌心："为什么选我？警队里有更多经验丰富的人。
"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用固定的方式思考。"寻愁靠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而你...你还保持着看到异常的能力。这在我眼中是无价之宝。"
寻愁看上去有些近乎疯狂，祝卿安本该感到警惕，却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明天晚上七点，来我办公室。"寻愁微微一笑，那笑容让他冰冷的目光突然染上了些许温度，"别迟到。"
直到寻愁的身影消失在天台门口，祝卿安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他大口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却分不清是因为恐惧还是兴奋。
远处的城市灯火中，警笛声忽远忽近。祝卿安不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命运已经与那个神秘的男人纠缠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他掏出手机，翻出那枚纽扣的照片。这不仅是他亲自发现的的第一个线索，更像是某种命运的邀请函——邀请他踏入一个由鲜血和秘密构成的世界，而引路人正是那个谜一样的男人，寻愁。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钟楼的报时声。祝卿安深吸一口气，将纽扣放回口袋，转身走向楼梯。明天，他将正式踏入寻愁的世界，而某种直觉告诉他，一旦踏入，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