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煽风点火[先婚后爱]》闲草戏茶

4、宣布

　　每三个月的月末，都是温家雷打不动的家宴时间。
　　在这一天，不管你是叱咤商场的董事总裁，还是初出茅庐的菜鸟孙辈，甚至是猫嫌狗憎的垂髫稚童，只要是温家人，都得齐聚老宅。

　　偌大的中式厅堂里，颇具年代感的红木圆桌上摆满了精致菜肴，青瓷餐具在灯光下泛着温润暖光。主位上坐着温家老爷子温名远，年近八十仍然精神矍铄，身旁是满头银发的温老太太，正笑眯眯地给重孙夹着菜。

　　往下依次是温思甜的父亲温怀瑾和母亲隋月声，对面是二叔温怀瑜夫妇，紧接着是三姑温怀珊夫妇、四姑温怀蓉夫妇，以及各家儿女和孙辈。
　　温家扎根京都近百年，枝叶繁茂，人丁兴旺，光嫡系一脉就有三十余人，足足占满整个大厅。

　　此刻厅内人声鼎沸，觥筹交错。
　　而温思甜坐在靠门的位置，正慢条斯理地剥着一只醉虾，仿佛这一室喧嚣都与她无关。

　　“甜甜啊。”三姑温怀珊突然倾身过来，笑容热切，“上周我遇到周夫人，她家小儿子刚从英国回来，一表人才，要不要见见？”
　　温思甜剥虾的手一顿，她抬眸，对上三姑兴致勃勃的眼睛——这位姑妈最爱做媒，仿佛全京都的适婚青年都归她调配。

　　作为温家孙辈里年纪最小却相亲“战绩”最为剽悍的孩子，她婚恋问题显然备受关注，三姑这话一提，大半个餐桌的人都将目光瞟了过来。
　　母亲隋月声微微蹙眉，父亲温怀瑾则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只有奶奶兴致勃勃地接话：“周家那孩子我见过，确实不错。”

　　温思甜忽然笑了。
　　她放下虾壳，慢悠悠地擦了擦手，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放到圆桌中央。

　　“不用了，三姑。”她声音清亮，用一种非常自豪地语气宣告着：“我有男朋友了！”

　　照片上，她和商濯站在半岛酒店餐厅门口，她挽着对方的手臂，笑得眉眼弯弯，而商濯则微微低头看她，唇角带着一丝温柔笑意。

　　餐桌骤然一静。
　　爷爷的筷子“啪”地搁在了筷枕上，奶奶喝汤的动作徒然顿住，二叔的红酒洒在了手背，三姑的嘴巴张了又合，像条缺氧的鱼。

　　“这是？”母亲隋月声最先回过神，她瞟了一眼照片，声音冷静得可怕。
　　“商濯。”温思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香在舌尖漫开，她眯了眯眼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做房地产的那个商家。”怕大家对不上号，还特意强调了一下。

　　“商家？！”三姑尖叫出声，“那个玩赛车的纨绔？！”

　　温思甜歪头，故作天真：“三姑调查得真清楚。”

　　“胡闹！”二叔拍桌，震得杯子都颤了起来。“商家那个小子整天不务正业的，连自家公司都不管——”

　　“怀瑜。”爷爷突然开口，声音不怒自威，“食不言。”

　　二叔立刻噤声。

　　温思甜站在原地，余光瞥见父亲深深看了她一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母亲则死死捏着筷子，用力到指节泛白。

　　“哎哟！”奶奶拿起手机，用戴着老花眼的眼睛仔仔细细地看了会照片，突然拍手：“这孩子长得真俊！眉骨那道疤多有男子气概！”

　　“妈！”三姑急道，“您不知道，那小子...”

　　“我怎么不知道？”奶奶急声打断她，眼含笑意地回忆着：“商家那孩子小时候还来咱家玩过，活泼得很，爬假山扯坏了裤子急得哇哇哭！”

　　温思甜差点笑出声，她没想到奶奶记性这么好，更没想到商濯还有这种黑历史。

　　经奶奶这么一打岔，餐桌上的气氛倒是缓和了许多。
　　二伯母开始打听商濯的年纪，堂姐好奇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连一向不怎么说话的四姑夫都问了句：“商家最近是不是想拓展海外市场？”

　　温思甜游刃有余地应付着，心里却涌起一股隐秘的快感——看，只要抛出个更大的炸弹，这些催婚的长辈就会忘记原本的剧本。
　　她夹起一块蜜汁叉烧肉，甜腻的滋味在口腔里化开——爽。
　　当然，如果爸爸妈妈大姐二哥看她的眼神能再友好些，就更好了。

　　——
　　家宴过后，温家老大很快向两位老人告别，带着一家五口匆匆返程。
　　温思甜坐在车里，顶着妈妈和哥哥姐姐的死亡视线，兴冲冲地给商濯发信息。

　　温思甜：【我刚刚在家宴上宣布了！】
　　商濯：【鼓掌鼓掌，勇气可嘉。】
　　温思甜：【哈哈哈哈哈，爽！】
　　商濯：【他们什么反应？】
　　温思甜：【什么反应都有，但主要还是恭喜我们...】

　　身旁，大姐温思黎瞟了一眼她的手机，瞬间就被【未婚夫】三个字扎到了眼睛。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温思黎指着那个备注，一言难尽地看着还在傻乐的妹妹。“现在就能用这个词了？”

　　“半个月前。”温思甜眨了下眼，面不改色地扯着谎，“我们在朗廷酒店晚宴上遇见的，他追的我，上周刚确定关系。”
　　——句句是真，只是颠倒了因果。

　　“呵。”温母冷笑一声，隔着后视镜看向她的目光隐含怒意：“你上周还在跟赵家的相亲。”
　　“就是那天呀，妈妈。”温思甜脸上挂着羞涩的笑，“他看到我和赵公子相亲，急得不得了，当天晚上就给我表白啦。”

　　“你看上他什么？”沉默着听了大半天的二哥温思简突然出声，虽然他常年不在国内，但商家“叛逆不孝子”的名声还是知道的。
　　没有父亲，母亲强势，高中逃课，本科玩车，硕士半途退学，纨绔二代...随便哪个标签都足以让人退避三舍，他实在想不明白乖巧可爱的妹妹，怎么会跟这样的人谈恋爱？

　　我看上他，跟我同病相怜被催婚，为人风趣不说教，叛逆自由不扫兴，演技精湛能骗爸妈，身高188带出去倍有面儿...但我能跟你们说吗？
　　温思甜在心里默默腹诽，嘴上说得却是：“家世相当、身高腿长、家庭简单、为人靠谱，以及...”她顿了顿，脸上悄然爬上一抹红晕，做足了少女的娇羞，“非常非常喜欢我啊。”

　　“......”温思简也沉默着退下了。
　　温母瞥了她一眼也没再说话，车内一时静寂无声。

　　——
　　直到第二天上午，刚吃完早饭的温思甜，被温父叫到了书房。
　　“爸，您找我？”温思甜轻轻推开房门，人没进来，而是先探了个脑袋观察情况。

　　母亲不在，只有父亲一人。
　　这个认知让温思甜心里打鼓。

　　“坐。”温父指了指椅子，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温思甜小心翼翼地坐下，腰背挺得笔直，双腿在桌下规矩并拢。

　　“你和商濯...”温父放下茶杯，开门见山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就...正常谈恋爱啊。”温思甜扬起一个练习过无数次的笑容，眼角微微弯起，手指却悄悄攥紧了裙摆。

　　温父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档案袋，推到她面前。
　　温思甜低头一看，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那是一份商濯的个人资料，内容详尽到可怕，甚至连他大学时期参加的赛车比赛都罗列了出来，末尾还用红笔圈了一行字：【极光赛车俱乐部实际负责人】。

　　“爸！您调查他？！”她猛地抬头，声音不自觉跟着地拔高。

　　“我不该调查？”温父平静地反问，镜片后的眼睛波澜不惊。“我女儿突然和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谈恋爱’，我不该弄清楚对方是什么人？”

　　父亲的质问让温思甜喉咙发紧，她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却尝到一股润唇膏的甜腻。

　　“甜甜。”温父突然叹了口气，“你知道我最担心什么吗？”

　　温思甜摇摇头，一缕卷发从耳后滑落。

　　“我担心你是为了气我们，随便找个人应付。”温父的目光突然柔和下来，他点了点桌上的资料，语气缓慢且沉重，“商家这孩子...如果他真心对你好，我不反对。”
　　“但如果是别的理由...”他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却很明显——他们没那么好骗。

　　温思甜看着父亲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酸涩。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了半辈子的男人，此刻也只是个担心女儿的父亲。
　　“爸，我是认真的。”她轻声说，语气比想象中的还要坚定。

　　温父静静地注视着她，仿佛能目光穿透她的伪装。但良久之后，他也只是微微颔首，“明天晚上，带他回家吃饭。”

　　温思甜悄悄舒了口气，这才发现后背的睡衣已经微微汗湿。她站起身，似乎瞧见父亲嘴角浮现了一丝笑意。这让她心头一暖，转身离开时，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

　　“对了，你舅舅下周的航班改到明天下午了。”

　　正准备开门的温思甜，指尖一颤，顿觉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头顶，连头皮都在隐隐发麻。
　　“明...明天？”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变了调，像是被突然掐住了喉咙的尖叫鸡。

　　“嗯，说是临时调整行程。”温父正慢条斯理地往茶杯里添水，升腾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分明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意味。“正好能赶上晚饭。”

　　温思甜心脏砰砰乱跳，她想起舅舅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以及每次审视自己时微微抿起的薄唇，她觉得自己很大可能会顶不住...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桌上那份调查报告，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爸，您该不会——”

　　“我只是例行通知家属”温父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意味深长，“不过你舅舅和商家的老爷子，倒是有些交情。”

　　这句话像一记闷雷砸在头顶，温思甜感觉小腿一阵发软，她伸手扶住门框，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妈知道了吗？”

　　“现在，应该知道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句话，楼下突然传来温母拔高的嗓音：“刘嫂！立刻去准备客房，隋先生喜欢的那套茶具记得拿出来。”紧接着是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

　　“需要我...”温父罕见地卡了壳，似乎在斟酌用词，“提前和商濯通个气吗？”

　　“不用！”温思甜条件反射般回绝了这个提议，父亲很少主动提出帮忙，这样反常的善意直接触发了她的预警机制。
　　她摇摇头，松开已经被揉皱的裙摆，深吸一口气：“我会...处理好的。”

　　虽然话说得很坚定，但她转身推门时，还是忍不住嘀咕起来：“明明说好下周的...”

　　“你舅舅向来喜欢...惊喜。”温父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带着几分难得的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