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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二卷 焚烧 第十四章 无影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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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栖烬在醒来时已经9:38了,沈缄还在熟睡,耳畔是她平稳的呼吸声。
比那段ASMR里的更清晰。
她的眼睑在轻微的颤动,像显微镜下收缩的心肌细胞,规律而脆弱。
陆栖烬屏住呼吸,指尖悬在沈缄的眉骨上方,没敢真的碰——她想起实验室里那些一触即溃的纤毛虫标本。
晨光透过纱帘,在沈缄的鼻梁上投下一道细窄的光痕,像电泳槽里的分离线。陆栖烬忍不住凑近,想看清她眼尾下方那颗淡痣的纹理,却猝不及防撞进一片突然睁开的琥珀色里。
“别看了。”沈缄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手指却精准扣住陆栖烬的手腕——那是她昨晚握出红痕的位置。
陆栖烬的耳尖瞬间烧起来,整个人卷进被子里,只露出发顶 。
“你在看什么?”沈缄慢条斯理地撑起身子,睡衣领口滑下半寸,露出锁骨的咬痕,“我又不好看。”
陆栖烬在被子里闷闷地抗议:“您明明就……”声音戛然而止,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差点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
沈缄的指尖轻轻挑起被角,晨光趁机钻进去,照亮陆栖烬泛红的耳廓。
她忽然想起实验室里那些见光收缩的夜光藻,也是这般敏感又倔强地蜷缩起来。
“明明就什么?”沈缄的声音里带着晨起的慵懒,指节却不动声色地摩挲着腕间的愈合胶。
那里还残留着昨晚陆栖烬的体温,像离心后试管壁上的余温。
被窝里的动静停了片刻,突然鼓起一个小包,慢慢挪到沈缄腿边。
陆栖烬的声音隔着布料传来,闷得发软:“…明明就很好看。”
沈缄的呼吸顿了一下。
她忽然掀开被子,在陆栖烬惊慌的视线里俯身,鼻尖几乎相触:“那为什么躲?”温热的吐息带着薄荷牙膏的凉意,“昨晚不是很大胆吗?”
陆栖烬的睫毛剧烈颤抖起来,像被突然打开培养箱的菌落。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揪住床单,在沈缄的注视下慢慢蜷缩起来——
“叮咚”。
门铃响了。
沈缄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个微表情让陆栖烬想起她调试离心机参数时的样子。
“我去开。”陆栖烬几乎是弹起来的,却在下一秒被拽回床上。
沈缄的手指穿过她的发间,轻轻按在后颈,力道恰好是实验室里安抚应激小鼠的力度。
“不用,”沈缄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是陈伯来送早餐。”
门铃又响了一声,这次伴随着瓷器轻碰的脆响。
陆栖烬突然意识到什么,耳尖更红了:“您…早就醒了?”
沈缄笑了一声算作回应。
她的笑声很轻,像移液枪释放最后一微升液体时的气音。
陆栖烬却觉得耳朵发烫——原来这人早就醒了,甚至算准了陈伯送早餐的时间。
“老师…”她小声抗议,手指无意识地卷着沈缄的睡衣下摆,“您故意的。”
“嗯,”沈缄坦然承认,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再不起来,虾饺要凉了。”
陆栖烬的胃很配合地响了一声。
沈缄眼底浮起一丝笑意,终于松开她,起身时睡衣领口彻底滑向一侧。
陆栖烬的视线停在那里一瞬,不自然的别开视线 。
门铃第三次响起。
“我去换衣服,”沈缄道,“去开门,陈伯应该顺便带了套你穿的衣服。”
沈缄家的玄关处,陈稳捧着食盒的手顿了顿。
开门的不是沈缄,而是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年轻人,身上套着明显大一号的衬衫——沈缄的。
“陆小姐。”陈稳面不改色地鞠躬,“这是小姐为您定的早餐。”
食盒里虾饺晶莹剔透,旁边却多了一碟沈缄从不碰的辣椒蘸料。
陆栖烬的耳朵又红了。
“谢谢您。”她接过食盒,指尖蹭到食盒边缘烫金的沈家商徽——一条衔尾蛇缠绕着沙漏。
“还有您的衣服,”陈稳将衣服递给她之后直起身,认真的打量了她片刻,又礼貌地移开视线,“小姐吩咐,今天晚上要接您。”
“接我?”陆栖烬愣住。
“还有湛元榆和乔屿。”沈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换好了西装,正将一块腕表扣在愈合胶上方,金属表带恰好遮住疤痕,“我今天晚上有点事,不能和你一起,正好他们说要带你去玩。”
“如果你愿意的话,顺便就把他们俩接上;如果不愿意的话,陈伯就带你去吃晚饭…小陆同学,你觉得呢?”
陆栖烬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食盒边缘的衔尾蛇纹路,那条蛇正咬着自己的尾巴,形成一个永无止境的圆。
校史馆里面好像也有类似花纹的文件。
她想起实验室里那些循环往复的实验数据,想起沈缄手腕上同样循环往复的愈合胶。
“老师…”她抬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您是要回沈家吗?”
沈缄系表带的动作顿了一下,金属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这个声音让陆栖烬想起昨晚掉在地上的手术刀。
“是,”沈缄最终只是简单应了一声,伸手接过陈稳手中的另一个纸袋,“这是你要的桃金木沐浴露,还有你喜欢的鼠尾草的。”
陆栖烬接过纸袋,指尖碰到沈缄的手背,凉得像实验室里的金属台面。
她突然很想握住那只手,但最终只是攥紧了纸袋的提绳。
“我可以等您回来,”她小声说,“不去玩也行。”
沈缄的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密的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她抬手整理了一下陆栖烬乱翘的发梢,动作轻柔得像在调整显微镜的焦距。
“晚上八点前回来,”她的声音很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陈伯会送你到学校门口。”
陈稳适时地欠身:“陆小姐,车已经备好了。”
陆栖烬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点头。她看着沈缄走向玄关的背影,修长的身影被晨光勾勒出一道金边,像极了电泳图谱上最明亮的那条蛋白带。
“老师!”她突然喊道。
沈缄回头,晨光在她的镜片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我…”陆栖烬攥着衣角,声音越来越小,“我晚上能去接您吗?”
沈缄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像是培养皿中的菌落突然遇到了意外的营养源。
她走回来,在陆栖烬惊讶的目光中,揉了揉她的头发。
“乖一点,”她的呼吸拂过陆栖烬的睫毛,带着浅淡的桃金木香,“和湛元榆他们去玩。”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让陆栖烬觉得心脏突然空了一块。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两瓶沐浴露,玻璃瓶在晨光中折射出琥珀色的光,就像沈缄醒来时看向她的眼睛。
食盒里的虾饺还冒着热气,辣椒蘸料的红色刺眼得像是实验室里的警示标签。
陆栖烬机械地咬了一口,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湛元榆发来的消息:【下午三点,实验室见。带你看个好玩的。】
陆栖烬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突然意识到——沈缄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就像她精心设计的实验方案,每一个变量都被控制在最精确的范围。
“湛医生,阿缄就这么把我们俩当成带娃的了?”乔屿对着手机说道。
“是你自己上次跟阿缄说让她把她的乖学生借你玩一会儿的。”电话里湛元榆的声音闷闷的,像戴着口罩
“我说过吗?哦。”乔屿声音里的笑意明显,“那你确定要带人家小朋友到实验室里看你解剖?”
“…我觉得她应该会喜欢。”
湛元榆的解剖刀精准地划开标本的胸大肌,刀尖挑起一片肌纤维,在无影灯下泛着珍珠色的光泽。
“注意肌束排列方向,”她头也不抬地对陆栖烬说,“这和你们生物工程的显微解剖不一样——嗯?你在看什么?”
陆栖烬的视线却落在解剖台旁的档案架上。一份泛黄的病历卡露出一角,上面是沈缄的笔迹:
【沈蕴,2011.11.08,β-受体阻滞剂过量】
“那是阿缄的姐姐。”乔屿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手里晃着一支未拆封的注射器,“沈家现在的掌权人,医学系肄业的天才——当然,现在只能算个‘吃药的商人’。”
湛元榆的镊子“当”地砸在托盘上:“乔屿,去把4号柜的神经标本拿来。”
陆栖烬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病历卡边缘——2011年11月8日,正是沈缄父母车祸后的第三个月。
“沈蕴一直觉得,如果那天阿缄没有闹着要去实地考察,父母就不会冒雨开车去接她。”乔屿的声音罕见地低沉,“当然,她不知道刹车片被人动过手脚。”
解剖室的排气扇突然轰鸣起来,盖住了陆栖烬骤然加快的呼吸。
冷藏柜的嗡鸣填补了沉默。
湛元榆最终放下解剖刀,摘掉手套时露出腕内侧的愈合胶——和沈缄同款。
“沈蕴认为父母的车祸是沈缄的错,”她的声音像在念尸检报告,“而沈缄…从来不会说‘不是’。”
陆栖烬的镊子“当啷”掉在托盘里。
她想起沈缄摩挲疤痕的样子,想起那句“各取所需”——原来那不是疏离,是沈蕴二十年来植入她骨髓的罪疚感。
“今天的课到此为止。”湛元榆突然关上标本箱,“乔屿,送她回去。”
“等等!”陆栖烬抓住她的白大褂袖口,“沈老师今晚回沈家,是不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