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猫鼠事件（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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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门刚拉开一条缝，群情激愤的讨论声和空调冷气就迫不及待的钻出来。
“……真吓人啊，季余鼻子都被打歪了，血糊了一脸！”
“柳景焕才惨好吧？手腕！那可是手腕！听说是季余动刀了？”
“动刀？！我的天！就因为邵一凌发疯？”
“谁知道呢？项主任那嗓门，我在隔壁班都听见了，雷霆震怒！”
“柳景焕被吴老师送去医院了，伤得肯定不轻……”
“邵一凌也太过分了！开学才几天啊？他是不是有暴力倾向？”
“嘘——小声点！他……”
门被邵一凌一把推开。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教室里几十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惊愕、恐惧、探究、毫不掩饰的厌恶……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过来。空气凝固了，只剩下空调压缩机单调的嗡鸣。
邵一凌面无表情，顶着这无声的审判场，径直走向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每一步都踏在针尖上，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前排，物理课代表王文祺，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向来以“班级秩序维护者”自居的男生，终于按捺不住。他猛地站起来，眼镜片后的眼睛因激动而睁大，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质问：“邵一凌！你还有脸回来？！”
邵一凌脚步顿住，侧过头，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王文祺。
王文祺被他看得一窒，但箭在弦上，硬着头皮继续：“你把柳景焕害成那样！你怎么下得去手？！他手腕要是废了，你负得起责吗？！”他的声音激动又带着一种道德审判的凛然。
“不是我划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块砸在地上。目光扫过那些附和的面孔，“动手的是季余。”
“那…那也是因为你！”王文祺被他噎得脸一红，梗着脖子反驳，“你不去1班打人，柳景焕怎么会去拉架？怎么会受伤？源头就是你！”他试图抓住逻辑的核心。
邵一凌眼底的冷意更甚。“哦？”他向前逼近一步，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王文祺下意识后退，“季余塞死老鼠、放分尸猫，涂红颜料。我该忍？”他扯了下嘴角，讥诮像刀锋，“等着塞你抽屉？”
“你…你胡说！”王文祺被他的神情和话里的阴冷吓得脸色发白，“季余…季余怎么会……”
“问他。”邵一凌冷冷打断。
“邵一凌！”一声清亮的呵斥响起。体育委员安然霍然起身，她个子高挑，扎着利落的马尾，此刻眉头紧锁，眼神锐利，“王文祺说话冲了点，但你现在的态度是在解决问题吗？攻击同学？柳景焕还在医院缝针！大家关心他、想知道真相，这有什么错？你摆出这副全世界欠你的样子给谁看？！”
安然在班里颇有威信，她的话让一些原本被邵一凌气势压住的人又抬起了头，看向邵一凌的目光更加复杂和不认同。
邵一凌的目光在安然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冷得让她心头也微微一凛。他不再看任何人，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拉开椅子坐下，刺耳的噪音仿佛要穿破耳膜。
“真相？”他靠向椅背，目光投向窗外灰蒙的天空，声音疲惫而厌烦，“季余是疯子。我，”嘴角勾起一丝自嘲，“活该被盯上。”他收回目光，扫过一张张紧绷的脸，语气平淡，“柳景焕？替我挡灾。满意了？”
这话像一颗炸弹，瞬间引爆了本就压抑的气氛。
“邵一凌！你这是什么态度！”王文祺气得发抖。
“太冷血了吧！柳景焕是为你好才去拉架的！”
“什么叫替你挡灾？说得好像跟你没关系似的！”
“就是！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简直不可理喻！”
指责和议论声再次嗡嗡响起，比刚才更甚。邵一凌彻底成了众矢之的。他不再回应，只是从桌肚里掏出手机，解锁，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点开了一个图标简洁、背景是深邃星空的APP——《星图模拟器》。
屏幕亮起，浩瀚的虚拟宇宙在他掌心展开。他熟练地输入经纬度和时间参数，将视角定位到“仙王座”天区。手指缩放、拖动，无视了周围越来越大的议论声，目光专注地停留在屏幕上那片模拟的、“形似绽放花瓣的星云”。指尖轻点，选中了标识为 “NGC 7023”的光斑。
APP弹出详细信息框：
「鸢尾花星云（Iris Nebula）」
分类：反射星云（科德韦尔4号）
距离：1300光年
视直径：6光年
特征：星际尘埃反射中央恒星 “SAO 19158（HD 200775）”的蓝光，形成对称花瓣结构；中心区域因紫外线激发氢气呈现暗红色。
他需要这片冰冷、遥远、却遵循着精确物理法则的宇宙。只有在这里，混乱才有其秩序，狂暴才有其边界。不像这人间，恶意可以毫无理由地滋生，善意也可能带来最深的刺痛。
【校园网匿名区 - 热帖】#高二五班血案追踪！煞神VS季某，柳会长血染当场！# （爆）
1L（楼主）：最新线报！季某停课三天记过！邵某仅严重警告+开学典礼念检讨！柳会长手腕缝针已回（图：柳景焕缠绷带的手拿书）[图片]
2L：？？？就这？？？邵某就念个检讨？柳会长白挨一刀缝针？学校是邵某家开的？
3L：楼上冷静。据说邵某是受害者（桌下被塞死老鼠），季某是放东西+动刀真凶。但没证据证明东西是季某放的，邵某先动手铁证如山。学校按规矩处理，没毛病。
4L：规矩？呵呵。柳景焕的伤是实打实的！邵一凌的“受害”全靠一张嘴！谁知道是不是他贼喊捉贼自导自演？
5L：支持4L！邵某有前科是事实！季余看着挺老实一人，被邵某打进医院，正当防卫误伤拉架的柳某，结果背大锅？天理何在？
6L：5L洗地狗滚！季余老实？他就是个阴比！
7L：无锤别造谣！
……
88L（苦命苦瓜）：[瑟瑟发抖.jpg] 人在五班，刚经历修罗场！邵某回班，王文祺质问，直接被邵某怼脸输出！那气场…我差点窒息！他说季余是疯子，自己是活该被疯子盯上的倒霉蛋，柳会长是替他挡灾…原话！一点愧疚都没有！冷血得吓人！（图∶邵一凌埋头玩手机）［图片］
89L：卧槽！替柳会长不值！救了个白眼狼！
90L：挡灾？？？听听这是人话吗？柳景焕上辈子欠他的？
91L：邵某真·煞神本神！惹不起惹不起！五班同学保重！
92L：只有我觉得邵一凌最后那句“活该被疯子盯上的倒霉蛋”…有点惨？
93L：楼上圣母？他惨？他拳头打人时惨不惨？柳景焕流血缝针惨不惨？
94L：洗，接着洗。暴力狂加冷血怪还有人共情？三观喂狗了？
95L：讲真，塞死老鼠分尸猫这种事…确实挺变态的。如果真是季余干的，邵一凌暴怒好像…也能理解？就是连累柳会长太冤了。
96L：理解个屁！以暴制暴就是错！他邵一凌凭什么代表正义？柳会长才是真无辜受害者！
……
333L（星尘观测者）：歪楼，有人注意到邵一凌手机屏幕吗？放大的是“NGC 7023鸢尾花星云”！这目标选得专业啊，7等亮度+反射星云，妥妥的深空高阶目标。新学期，天文社招新在即，大佬看看我们？（试图缓和气氛）
334L：天文社心真大！这时候还敢招煞神？
335L：玩个“蓝蝴蝶星云”就能洗白了？搞笑！
论坛上的争吵如同永不停歇的漩涡，恶意揣测和刻板印象牢牢占据上风，将邵一凌钉在“暴力狂”、“冷血煞神”的耻辱柱上，偶尔冒出的微弱质疑和天文相关的发现，瞬间便被汹涌的负面浪潮淹没。
傍晚，终于放学了。
食堂方向飘来饭菜的香气和人声的喧闹。高二（5）班的教室里空荡荡的，值日生大概刚走，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灰尘味。
邵一凌依旧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像一座孤岛。下午的血色、项天宏的咆哮、季余那毒蛇般的低语、还有教室里针扎般的目光和论坛上冰冷的字眼，在他脑海里反复冲撞、回响。胃里空空荡荡，翻搅着一种混合了恶心和疲惫的钝痛，对食物的欲望被彻底碾碎。
他划亮手机，屏幕幽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却显得格外苍白的侧脸。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动，最终又落回《星图模拟器》。他将星云的图像放大。“瑰丽的蓝色气体云如舒展的鸢尾花瓣”，包裹着中心若隐若现的暗红辉光，尘埃脉络在模拟影像中纤毫毕现。
就在这时，教室前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
张菲菲探进半个身子，像只受惊的小鹿，目光怯生生地在昏暗的教室里搜寻一圈，最终定格在角落里的邵一凌身上。她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蒙上更深的紧张，脸颊泛起红晕，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印着憨态可掬的卡通小熊的粉色保温饭盒。
她几乎是踮着脚尖走进来，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走到邵一凌桌前，她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敢把饭盒放在他摊开的练习册上，而是轻轻地、带着点试探性地放在了桌角边缘，那个离他手肘最远的位置。
“邵…邵一凌同学……”她的声音很小，带着明显的紧张和结巴，在寂静的教室里却格外清晰，“你…你还没去吃饭吧？我…我看你下午……”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邵一凌冷漠的侧脸和停留在手机星云图上的视线，又迅速低下头，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鞋尖，“这个…这个给你…是…是清蒸鲈鱼…没有刺的…还有白灼西兰花…米饭…米饭在最底下，还是温的…”
说完这段话，仿佛耗尽了所有勇气。她像完成了什么不可能的任务，根本不敢等邵一凌有任何反应，立刻后退了两步，声音细若蚊呐：“你…你记得吃…我先走了！” 然后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快步冲出了教室，慌乱中肩膀还在门框上轻轻撞了一下。
教室里重归死寂，只剩下空调低沉的运行声。那只粉色的、印着小熊的饭盒，孤零零地立在桌角，与这冰冷压抑的环境和邵一凌周身的气息格格不入，像一个突兀闯入的、带着笨拙善意的错误。
邵一凌的目光终于从的虚拟星云上移开，落在那个粉色的饭盒上。卡通小熊憨厚的笑容此刻显得无比刺眼。他盯着它看了几秒，眼神毫无波动，既没有被打扰的愠怒，也没有收到食物的暖意，只有一片深潭般的漠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终究没有去碰它，仿佛那是什么会灼伤手的东西。视线重新落回手机屏幕，指尖却停在冰冷的玻璃上，蓝色火焰绚烂的光芒也无法再吸引他的注意力。
夜色彻底笼罩校园，走廊的声控灯随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次第亮起，投下昏黄的光晕。
柳景焕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左手手腕上缠着的厚厚白色绷带，在灯光下异常醒目。他是回来拿落在教室的数学笔记和作业的。
推开门，教室里空无一人。他走到自己的座位，拿出需要的书本。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旁边邵一凌的位置，瞬间被桌角那个粉色的保温饭盒吸引了。
卡通小熊的图案，在邵一凌那张堆着几本冷硬教材、连个笔袋都懒得放的桌子上，显得格外突兀和……柔软?
柳景焕微微蹙眉。他认得这个饭盒，是张菲菲的。论坛上那些关于她“单方面疯狂追求”邵一凌的八卦帖子，他也瞥到过几眼。
一丝极其清淡的、属于食物的气息，若有若无地从盖子的缝隙里飘散出来，混在冰冷的空气中。
柳景焕沉默地站了片刻。他放下自己刚拿起的书本，动作很轻地，打开了饭盒的盖子。
盖子掀开的瞬间，温热的气息混合着更清晰的清淡食物味道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摆放得还算用心的清蒸鲈鱼块，鱼皮泛着微微的油光，鱼肉洁白细腻。旁边是颜色翠绿、火候刚好的白灼西兰花，只淋了薄薄一层近乎透明的淡酱油。底下是压得实实的、颗粒分明的白米饭。
柳景焕的目光在那几样菜上停顿了几秒。他想起开学以来，为数不多在食堂看到邵一凌餐盘的样子——永远是最干净的那一类，挑拣得近乎苛刻。这份饭，显然花了心思去迎合他的挑剔。
柳景焕默默地合上盖子。塑料盖扣合的轻微“咔哒”声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他小心翼翼地将饭盒放回桌角原来的位置，分毫不差，仿佛从未动过。
他拿起自己的书本和笔记，背好书包。手腕上的绷带提醒着下午的混乱和疼痛。离开前，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个粉色的饭盒，又落在邵一凌空荡荡的座位上，最终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双温和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像窗外化不开的浓黑。
教室里，空调依旧在低鸣。粉色饭盒静静立在桌角，散发着微弱而固执的热气，等待着注定不会被再次开启的命运。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猫鼠事件（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