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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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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田之后,时夜回到自己的茅草屋,这也是生母鱼蛊留给她的唯一遗产。
茅草屋位于较为靠近中心的地方,有两间,在鱼陶村是比较少见的,说明鱼蛊生前在村中的地位还可以,虽不是祭司,但也是德高望重的巫医。
其中一间是灶屋,另外一间是睡觉的地方。灶屋中没有任何吃的,只有五六个刻有奇异符号的彩色陶罐。
“上面那些刻的是文字吗?”时夜问道。
“不算是正式的文字,应该只是一些简单的标记,”摩伊赖有些不确定地说,“比如↑代表女性,鱼纹代表生育崇拜,而竖线代表数量。”
“卧室”正中间摆着一张兽皮,这就算床了。黑乎乎的角落边还挖了一个地窖,窖中乱糟糟地放着木柴、干草、少许未脱壳的黍。
“咦……”摩伊赖有点迟疑地说道,“干草堆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时夜扒开厚厚的干草,小声惊叫了一下,底下居然有两幅地画。
其中一幅地画的内容分为左右两部分,左边是两个女子跳着舞,右边则立着一个蜈蚣类的巨大长虫。在另一幅地画上,只有一个女子与蜈蚣,蜈蚣的触角缠上了女子的四肢,给人一种怪异的美感。
“这是……驱虫仪式吗?”趴在地上,借着头顶探照灯的光端详了片刻,时夜问道。
看来从古至今都有虫害。
“不太像,这虫子更像是某种图腾神祇。”摩伊赖说道。
“啊?鱼陶村的图腾不是人面鱼吗?”虽然人面鱼也挺克系的。
“一个部落又不是只能供奉一个图腾。”
“另外,”摩伊赖清清嗓子,又说出了一个新发现,“这些地画的线条不是用炭黑划的,而是凝固的人血。”
“我推测是鱼蛊自己的血。”
时夜:“……!!”
以这个量来看,这鱼蛊可真是一个狂信徒。
在知道这些图案是用人血所绘之后,再看它们就越发觉得上面萦绕着一股邪气。
可惜,鱼蛊再怎么狂热,这虫神还是没让她成功当上祭司,难怪她会破防到偷别人的孩子。
可见迷信不可取。方向错误的话,越努力越无用。
不过,时夜更关心的是具体事务,比如厕所在哪儿?在哪儿洗澡?
吃倒无所谓,反正飞船上有吃不完的营养液。
当摩伊赖告诉她通常的解决方式时,时夜瞬间呆滞的表情极为有效地娱乐了他。
“受不了的话,我们还是赶紧去拥有现代文明的时代吧。”
言下之意——别整天想着报复世界或者改变世界这样的中二计划了好吧。
“不!”时夜咬着牙,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不就是露天上厕所或者洗澡吗。为了她的报复世界大业,她没什么不能坚持的。
“不愧是您,真是有觉悟。”摩伊赖恭维道,“那么请问,具体该如何报复世界呢?”
“我打算设计轻便的大型农具,即使是女人或者体力弱的男人也可以轻松操作。”
“这是在干什么?不是说要报复世界吗?”
“这就是报复,这世界的文化根基建立在男耕女织的生产模式上,假如历史上的大型农具与灌溉设施都变得轻便易操作了,那还能男耕女织吗?我破坏了文化的根基,这报复还不厉害吗?”时夜一副理直气壮的口气。
“主人,您真是天才。”说是这么说,但声音却极为平淡,毫无感情色彩。
“没错。”时夜毫不害羞地接受了这顶天才帽子,接着马上给出了一项命令:“那么,接下来就由你为本天才给出具体的方案了,要设计出既符合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同时又比较轻便,让体力较弱的人也能操作的大型农具。”
当然,最重要的是,还要美观。
摩伊赖相当苦命地叹了口气:“如您所愿。”
说完,尽职尽责地给出了几项方案。
方案一:不用石犁铧,也不用铜制的犁铧与犁壁,而是采用漂亮且高强度的轻质合金材料。
驳回。
这个时代哪有什么轻质合金材料?
方案二:可以用竹材制作犁柄与犁身,竹子风雅,有“君子”的称号,用竹子做犁的主要材料,不仅更轻,而且别有一番卓尔不群的韵味,必然能凸现出您优雅的气质。
时夜:……下一个。
方案三:在犁的前端或底部安装由坚硬木材或骨头制成的滚轮,以滚动代替直接摩擦。
这个棒!她突然联想到了21世纪某宝卖的那些带轮子的手拉犁,模样小巧,即使是一个女性也可以轻松操作,还不用长时间弓着个腰,只要推就行了,自然会雅观不少。
“好,我们来造轮犁!”
说干就干,次日一大早,时夜就忙活了起来。
本觉得是小菜一碟,但马上她就发现以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做轮子还真有点不容易。
当前,其实已有被称为“辁”的实心轮,但这种轮子极为笨重,没有太多实用价值。
时夜想做的是辐条轮。要做辐条轮,首先要做一个中央的木制轮毂,还要钻出一个孔用于安装轴,其次还要制作若干根长度与形状一模一样的木条作为辐条,对于缺乏精确测量工具的原始时代来说,这并非易事。
当然如果她拿出飞船上的工具来做轮子,乃至于做个全自动农具,那都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但她总不可能把未来的制造产业链全复制到原始时代吧。她想要做出来的是以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水平可以轻易生产出来,他人也可以轻松复制的工具。
所以最好还是一切都采用当地的材料与工具。
正在干活时,屋外传来了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
“讨厌鬼,你都一整天没出屋子了,还活着吗。还活着就吱一声。我们打算去采野果子去了,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
“肯定活着的,昨晚我看到她鬼鬼崇崇去河边小林子里了(其实是为了方便),八成看鱼好马上就要成为新祭司,还跟过去老向她献殷勤的鱼熊好上了,她躲着哭鼻子呢。”
“矫情,以前不是她自己这个看不上,那个瞧不起,尾巴快翘到天上去的吗?现在看人家过得甜蜜,又闹起别扭来了。”
“快出来啊,我知道你在里面,别躲在里面不出声,再不出来,我们就进去找你了哦。”
谁说的原始人淳朴厚道的,这不一样有mean女孩吗。
而且这个时代还没有现代意义上的门,茅草屋的开口处悬挂一张用草编织的帘子,就算是门了,毫无隐私观念。
想进来容易得很。
迫于无奈,时夜只得开口:“别,你们先走吧,我今天有点不舒服,你们自己去吧。”
屋外只静了一瞬间。
“你昨天一整天都出门,也没做饭,你不饿吗?”
“讨厌鬼,我们知道你郁闷,但憋在屋子里有什么用?”
说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就掀开草帘,直接走进屋子里,而其他女孩也跟着鱼贯而入。
一进屋,她们就愣住了。
“鱼灵,你在干什么啊?”
只见时夜蓬头垢面,蹲在地上,正在用劈柴楔劈着一块木头,旁边放着几块磨石。
由于刚才用力过猛,导致有点龇牙咧嘴,几绺汗湿的乱发还贴在额头前。
看到来人,时夜瞳孔微震,迅速将表情恢复为面无波澜,不经意地用手梳了下头发。
“做轮子。”她淡淡道。
啊啊啊?
“灵姐姐,森莫是轮子?做轮子干嘛呀?”一个满脸稚气的七八岁小女孩问道。
小女孩头发微卷,头顶还立着一根卷曲的呆毛,所以名叫鱼卷。
时下起名的风格就是那么随意。
于是时夜把自己的想法又解释了一遍,她想要做出一种既轻便又美观的犁,让女人与体力较弱的人也能轻松操作。
其中关键的一步是做出轮子来。
“装在犁的前端,然后再加一些其它的改进,那轻便程度就会大大提升,就算是女人也可以轻松操作。”
“哇!”鱼卷的一双小狗圆眼瞬间睁大,非常捧场地发出一声惊叫,兴致勃勃问,“那我也可以像鱼熊哥一样犁田开荒吗?”
“当然可以。”
“那我也要做轮子。灵姐姐,你教我做轮子嘛。”
“你做个毛线轮子啊,再说犁田有啥好的?你就是想玩泥巴。”鱼卷的亲姐姐鱼花双臂抱胸,瞥了眼妹妹。
“玩泥巴有森莫不好呀?”
鱼卷还处于一种对世界万物都兴致勃勃的年龄段,平时就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拆开看看,一听到有新鲜东西就双眼发亮。
但其它女孩却并未那么捧场。
鱼花嘴角边拽出一抹冷艳高贵的讥笑:“别折腾了好不好,这石犁可是天神赐给我们的,你还能比天神聪明?”
鱼花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身段匀称健美,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颧骨略高,看着既精明又有点刻薄,跟自己的憨萌妹妹气质大不一样。
她话一出口,其他人纷纷点头。
“对啊,鱼灵你别逞强了,你不就是习惯了高姿态,但最近周围的人对你态度冷淡了点嘛。”
“你平时吹牛的次数还少吗?前年,你说你学会了点石成金术,去年你说你会呼风唤雨,哪一项成真了?”
“你不就是因为鱼熊他们说都不帮你干活,外出也不给你带皮子和盐吗?那还不是因为以前你的态度太骄傲跋扈了一点吗?你看清一下形势,成熟一点吧。”
“男人其实也很好哄的,他们吃软不吃硬,不会跟你计较那么多,只要灵活一点,姿态放低一点,说点奉承话,他们什么都会为你做,比牲口还好用,要什么轻便犁啊。”
“对了,我发现一点,虽然村里的大部分后生都讨厌你,但鱼鹿对你还是有点意思的。他长得其实也可以啊,就是个哑巴,身子也瘦了点。可惜了。”
姑娘们的注意力不知怎么被引到这一点上,又开始操心起了“鱼灵”的情事。
“我也觉得鱼鹿对你有些喜欢,你前天没锄完的田,他帮你锄完了。要不,你跟他在一起吧?”
“别挑了。听巫医和长老们说,这次丰收节后,天狗会吃掉月亮,把妖魔鬼怪都释放出来。没有情郎,也不被村子重点保护的年轻女人是很容易被抢走的。再说还有冬天,你一个人怎么过啊?”
“天狗吃月亮?好吓人啊。”
“就算你打算一个人过,现在也得多屯积一些粮食与柴木啊。”
虽然鱼陶村会分配粮食与柴火,但在漫长的冬天里,木柴经常是不够用的。
在姑娘们看来,平时不找情郎,不砍柴,也不屯积物资,却做什么“轻便犁”,那简直是不务正业,脑子进水了。
时夜烦不胜烦,放下手中的骨刀,冷冷地扫视众人。
她这个人平时就不具备沉默如金的美德,在31世纪时就经常跟网友对喷,现在怎么可能听一群原始人说教。
“停,别把我跟你们混为一谈!你们可以哄丑男,我做不到。”
“你们说得好像你们很会驾驭男人似的,但鱼花你脸上为什么有淤青?是走路摔了一跤吗?”
“鱼水你的肚子松垮垮得像个皮袋,难道是吃多发福了吗?还是因为你男人想生更多孩子,特别是儿子,就让你不停地生呢?”
要比刻薄谁不会啊。
在最短的时间内,时夜就搜集到了村中的八卦。这种事情一向是藏不住的。
八卦之一:此前鱼花处了个情郎,平时你侬我侬的恨不得当连体婴,后来到了赶集的时候,鱼花把花了很多心血做成的几个彩陶罐交给那情郎,请他换一小罐蜂蜜回来,那情郎拍着胸膛答应了,还说自己还要带一小块南方特产的丝绸回来给她当礼物。
鱼花还在那美滋滋地幻想自己扎上丝绸头巾艳压群芳呢,结果那情郎被外村的女人勾住了,把昂贵丝绸与蜂蜜都送给了野女人,回头见到鱼花后却推脱说遇到了劫匪。
她刚开始还心疼那情郎,知道真相后简直肺都要气炸了,跟那位前情郎打了一架,把对方的脸挠得不成样子,但自己脸上也挂了彩。
至于鱼水嘛,自她第一次来月经那年起,肚子就经常揣崽。今年还不到20岁,就有了三四个崽。揣崽揣多了,身子也变虚了,身子越是虚,就越是离不了男人。
年纪轻轻的,总是面带愁绪。
这些事情是村中人人都知道,但却不会说出来的。
大家都知道打人不打脸,揭人莫揭短。
但没想到就被情商为负的时夜这么大喇喇地当众说了出来。
说完后,时夜还缓缓念出一句情专常念叨的话:“我跟你们说,做女人,绝不能降低标准,一旦降低标准,生活品质就会大幅下跌。”
语气笃定,不容置疑。
阳光透过草帘的缝隙,洒在她倔强的侧脸上。
耳机里的摩伊赖也忍不住鼓掌:“不愧是主人,就是那么有原则。太感动了,如果我有身体,我一定会感动得哭出来。”
鱼水也哭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涸出一片水渍来,但不像是被感动而哭的。
鱼花则像个被烫着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怒道:“我那是跟他互殴,他脸上淤青比我还多得多。好,你清高,你了不起。鱼灵,你果然是个讨厌鬼。”
一群人忿忿离去。
片刻后,鱼花又转回来,重重地将几个黍米团子扔到地上,又拎起趴在地上,手脚与膝盖都搞得脏兮兮的鱼卷,不顾后者的抗议,愤然离开。
鱼卷被夹在鱼花肋下,不服地踢踏着胖乎乎的小短腿,昂着头,不服地抗议道:“放下我,你凭森莫管我啊?”
“就凭我比你大,我是你姐,你就得听我的。”鱼花也烦了,朝鱼卷屁股上猛揍了几下。
鱼卷震惊地看着她,须臾后爆发出尖锐的哭喊,并将期待的目光投在时夜身上。
“救救我啊,灵姐姐,我不要跟着这个坏女人。”
面对她期待的目光,时夜也只能爱莫能助地摇摇头,朝她挥挥手。
“哇。”鱼卷哭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