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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少年归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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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
沈钰一个人在家,程易出门买菜了。今天是程章回来的日子,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弟弟很重视。
沈钰正在院子里晒米,她小心地把白花花的糯米在竹匾上铺开。春日的阳光暖意融融,照得米粒微微发亮。
院门吱呀一响,进来一道陌生身影。
沈钰循着声音抬头望去,一位年轻的小少年背着半旧的蓝布包袱站在院前,带着些风尘仆仆的气息。他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身形尚在抽条,清瘦而挺拔。脸上是有着未脱的稚气,线条柔和。五官生得清秀,一双浅褐色的眼正腼腆地看看着她。
“嫂子?”少年试探性地喊了声,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凉,但音量不大,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是程章吧,快进来,你哥一会儿就回来。”沈钰朝他温和笑笑,放下手中的竹匾,用腰间的围裙擦了擦手,“路上累了吧?”
“嗯,”程章低着头应了一声,又看了看沈钰手里拿着的蒸屉,“嫂子,我……我来帮你吧。”
“不用不用,你去屋里看看书吧,我一个人就行。”沈钰笑着摆手,“这点儿活我来就行,你快去屋里歇歇脚,喝水看书吧。走了那么远路回来,累坏了吧。”
程章张了张口,似乎还想坚持一下,但看沈钰温和却不容置喙的笑容,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他垂下眼睑,无意识地用手指捻了捻衣角。
沈钰瞧出他的那份尴尬,放缓了语气:“快去吧,这些真不用你费手。你哥说今天要买好多菜,吃顿好的呢,说是要买鱼买肉呢。对了,厨房里有我刚蒸好的米糕,你去试试吧,给我提提意见,我打算下次带上街去卖呢。”
程章听了这话,才又微微抬起头,脸上的窘迫褪去不少,轻轻“嗯”了一声,才离开。
人走后,沈钰也舒了口气,其实她刚刚也有些紧张,好在两人相处还算融洽。
沈钰继续手上的活,程章进屋放下包袱后,就去了厨房。沈钰猜他应该是去拿那米糕了。
这米糕是她昨日刚做的。
先将浸泡好的米磨成浆,倒入干净的厚棉布袋里沥干,得到湿米粉块,再把酿好的一点点醪糟汁加进去搅拌揉搓。加入适量的糖之后,放在盆里静置发酵一到三个时辰后,就得到了湿米粉料,再过一遍筛就可以捏米糕团了。
沈钰特意做了夹咸馅的米糕,白色米糕里面是枣泥馅,黑色是用黑糯米做的是实心米糕,口味更淡一些,两种米糕上她都特意撒了点桂花碎。
程章进了厨房,就看到蒸屉上摆着的黑白米糕。看起来似乎和平常街边小贩叫卖的没什么不同,闻起来倒是有一种特别的酒香。
从县学回家要先坐牛车到村里,再走几里山路才能到家,程章真的有点饿了。他拿起一块白色米糕,刚咬一小口,绵软的枣泥就溢了出来,枣泥偏甜,但米糕本身糖加的不多,又刚好中和了这甜度。
程章喝了口水,又拿起另外一种黑色米糕,黑色的虽然没有夹心,但嚼起来却更有韧劲。
程章在县学里一向节俭,几乎不买这些另外的零嘴,偶尔有一同求学的朋友给他送点点心,他才会吃上一口。虽然他自诩是个读书人,可到底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对这些甜甜的点心,没太大的抵抗力。
因为一会儿还得吃饭,程章只克制地吃了三块米糕就停住了。他心里已经对他这位年纪也不大的嫂子多了几分好感。
程章年纪不大,从小和他哥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看他哥一直一个人,他总觉得哥是因为他自己才没再找人。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之前那件事,让他哥心里对成亲留下了芥蒂……
“回来啦!程章也回来了,在厨房呢。”沈钰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打断了程章的回忆。
他赶忙放下手中的水出门。
他大哥正提着不少动心,站在院子里和沈钰说着什么,沈钰脸上挂着笑,显得神采飞扬,而他哥站在一边仔细地听着,程易个子高,还微微弯了点腰,虽然脸上表情不多,但程章能感觉到他哥应该是心里挺高兴的。
程章站在一边,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他竟然觉得自己不该回家。
程易直起身,看向程章:“回来了。”
“大哥。”程章老老实实地叫了一声。
“你屋子里的东西都没动,先去温会儿书吧,饭做好了叫你。”
“好。”程章听话地回了房间,留程易和沈钰两人在原地。
人一走,沈钰拽了拽程易的袖子,语气紧张地问:“你说,他应该没看出什么不对吧?我们像是一对吧?”
程易嘴角提起不明显的弧度:“嗯,应该没看出来,多谢。”
沈钰松开手,自来熟地拍了拍程易的手臂:“这有什么呀,我都没谢谢哥你帮我这么多忙呢。不过,你弟不会发现,你最近一直睡在他房里吧?”
“不会,我没动过他的东西,他的床我也重新铺过了。”
“行,那就成。晚上,我们?”沈钰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
程易神色不变,只是耳尖悄悄泛红。
“晚上,我在床下打地铺就行,早上收拾干净就行,他不会发现的。让你受委屈了,小弟就回来两天,过两天就好了。”
“这算什么呀。”沈钰语气轻松,看起来丝毫不介意。
程易皱眉。
她是不介意和男人晚上共处一室吗?是不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大哥?你怎么了?”
沈钰见程易沉默着不说话,脸上表情复杂,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怎么了?难道是对她的表现还不满意?不行,她得继续好好表现,不然程易觉得她不靠谱,不给她的酿酒事业投钱了怎么办?一会儿在饭桌上,还是再演得亲密点儿才行。
“没事,我去厨房了,你继续干你的活儿吧。”
程易恢复往常表情。
“行,我把这点做完,就去帮你。”沈钰继续晒起了米。
厨房里香气渐浓,油煎鱼块滋滋作响,汤锅里炖着香菇母鸡汤。沈钰在一旁帮着择菜。
“你们小时候就一直住在这屋吗?”沈钰一边掐着黄叶一边问,程易在锅前翻炒着鱼块,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她说话。
“嗯。”程易应了一声,“不过后来我去镇上学了一段时间手艺,小弟还小,和娘留在这里。”
“你爹你娘……是怎么过世的?”
“我爹是去上山遇到了大虫,被咬了之后没钱治,就走了。娘她生了小弟之后身体一直不好,一开始没当回事,最后拖得久了才知道是积劳成疾。”
沈钰转头看他:“哥你真不容易啊。”
“都过去了。”程易低着头手上不停。
两人一阵沉默,一时间只顾着围着灶台忙活,桌上慢慢摆满了丰盛饭菜,三人终于围坐一处。
沈钰笑着劝:“今天你回来,咱们都别省着,都多吃点。”
程章咬着筷子,看着坐在一块的两人。
“嫂子,你做得米糕很好吃。”他小声说。
“真的?那我就拿去摆摊试试!”沈钰笑得眉眼弯弯。
“先吃饭。”程易夹了一块鸡腿给沈钰,又跳出另一块鸡腿给了程章。
饭桌上一时无言。
沈钰觉得有些过于安静,主动挑起了话头。
“在县学里有什么趣事儿吗?给我们讲讲呗?你哥嘴上不说,其实也可好奇呢。”
程章满脸惊讶,他偷偷瞄了一眼自家大哥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他会好奇这些吗?
“在县学每天无非是跟着夫子晨起念书,而后学律赋、策论,无聊得很。”程易顿了顿,“不过,若说趣事好像还真有一件。”
“哦?快说说?”沈钰笑着问。
程章咬了口饭,语气随意道:“我有位同窗,家中的爷爷要过生辰,他正发愁送什么礼呢。我说你投其所好不就成了,再不济送上文房四宝、佛经念珠,总不会出错吧。他说前两年都送过了,被骂了一句‘俗不可耐’。”
沈钰被程章说话的语气逗得一乐。
“那还真是位怪脾气的老爷子。那你那位同窗今年打算送什么?他爷爷平日里就没个爱好?喝茶下棋什么?”
“有。听我那位同窗说,他爷爷好酒,只是老爷子身体不太好。前些年,一次家宴老爷子一高兴喝了三大盅,夜里人先是头晕,接着胸口发闷、呕吐不止,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发热,把屋里人吓得一夜没睡。请了大夫来瞧,说是年岁大了、肝脾虚弱。从那以后,全家都看着老爷子不让他再沾一滴酒。”
沈钰听完,倒是暗自上了心。有些人年纪大以后,是不宜饮酒。这位老爷子可能是血压偏高,一下摄入过多酒精,才会血压波动、心率不齐,再严重可能会引起中风。
但有的人,就是馋上一口酒,要是真让他们一口酒不喝,恐怕还要难受。沈钰知道几种药酒的酿法,每日少量饮服药酒,反而对身体有益。
这或许是不错的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