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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什么债这么难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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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无风的夜里,桌边的烛火随着他的呼吸声摇晃,白尘只觉得指尖压着的书发烫,随便拿牛皮纸包了,塞到书架最底层。
总不能整个书架都是这种书吧?
白尘虽然想不起来许多旧事,却也觉得自己以前不至于……荒唐至此。他不死心地从中间又抽了本书,三下五除二地拆了牛皮纸,翻了两下,发现只是本奇闻异事录,里边还夹了几页规整的宣纸,上边是观时所感。
没由来的,白尘觉得这是自己的字,自己写时应当十分闲适,里边字迹大多跟着随意洒脱。
或许真能想起些什么呢?
白尘干脆研了磨,铺了纸,捧着那本书又读了起来,兴起时读完了整个故事,才想起写上一两句感言,再跟自己之前的墨宝对上一对,就这么玩得不亦乐乎。
泡在书中无日夜。
有了辟谷丹,白尘也就没了一日三餐的计时,只知道每日日头爬上竹稍,就有药童前来扫撒,也不多话,忙完便在檐下守着;傍晚,会有其他药童端一碗药来,催他趁热喝了,然后接替前者守着,不过是换到了外屋;等他一觉醒来,又有新的药童端了新衣和水盆来,总要留一个在他门前屋后守着。
足足用了四五日,白尘才读完那本书,颇有闲情逸致的走到屋外,试图拉着正扫撒的少年聊天:“每日来人都不一样,你们到底有多少人?”
“回公子,十五人。”
“都来过吗?”
“来过。”
“怎不见一位姑娘,在我初醒那日,端药的姑娘。”
“回公子,她不在,桃姑娘要她随侍。”
原来这里本有十六个药童,他第一天见到的女孩跟着白桃走了,如今剩下十五个。白尘顺着问:“你们桃姑娘几时回来?”
“桃姑娘没说。”
也是个轴的。白尘算是发现了,这少年倒是老实,问一个字答一个字,多说一个字都没有。他心情正好,耐着性子换了个问法:“你们桃姑娘此前出门,大多都是多久?做什么?”
“回公子,桃姑娘此前出门,大多都是一个月。桃姑娘从不说去做什么。”少年一板一眼的答。
“我现在没了记忆,认不得人,还不知如何称呼你。”白尘见问不出什么,转了话头。
“回公子,十一。”少年答。
“十一啊,你今年几岁了?”白尘支着脑袋,一副要闲话家常的做派。
“三十又七。”
白尘连忙抵住自己下巴,端的是一副处变不惊:“你们最小的是多少岁?”
“二十又三。”
“最大的呢?”
“二百四十一。”
“嗯,你接着忙吧。”白尘压下心中震惊,到底是没问“我多大”这种愚蠢的问题,倒是切身领悟了何为“人不可貌相。”
这些日子,白尘大多是窝在屋里看书,偶尔出门也只是在这附近闲逛。一晃两个月,他的梦里已经杂乱,却总算有了些声响,却鲜少有什么仙门世家的事。
如今已近秋凉,此处满山的桃花依旧开得娇艳,白尘梦里却少不了寒来暑往,饶是他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些不对,左右看不下书,干脆又坐在院子里看药童扫撒。
虽然不知道自己肉体凡胎,据说还根骨不全,也不知道有什么,值得这些奇人异士惦记?这两日还不见有人送药来,怕不是这群仙人给自己忘了?
正想着,就见消失了两个月的白桃从竹林外走来,只穿了一身素装,整个人都好似苍白了两分。
她见到坐在石凳上的青年,又端起一副慈爱模样,自顾自掏出点心哄人:“听说你已经吃完了一副药,可有好些了?”
“多谢姑娘,只想起些零星俗事。”青年看着她走近,起身相迎。
“快坐下,这是跟阿姐置气呐?”白桃连忙拉着他坐下,倒真像是看着个闹脾气的弟弟,哄道:“这次事发突然,你又昏睡着,阿姐不忍心扰你,便没来辞行。”
“不敢。”白尘话虽如此,却仍是站着,客气的语调生分到刺人:“姑娘与在下萍水相逢,能出手相救已是大恩,在下贸然叨扰良久,实在惭愧。”
“我是你阿姐,不救你救谁?”白桃被他这番肺腑之言震了震,无奈笑问。
见她执意要演,白尘长出一口气,坦白道:“实不相瞒,在下这些日子借宝地静养,已能零碎想起些往事——在下并无姊妹,也并非这桃花源中人,只是个看书练剑的普通凡人。”
白桃不知被他哪个字点中,就那么睁着一双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出神,直给白尘盯出一身冷汗,才放下了温良的面皮,粲然一笑,反问:“跟我来做白家的公子,不好吗?若嫌弃山上无聊,便去找一处喜欢的宅子。阿姐有得是办法,这天上人间,无论人鬼仙魔,谁敢说你一句不是?何苦执著于断了的前尘旧梦呢?”
败家公子……哪里好了?白尘敢怒不敢言,只后退一步,拜道:“谢姑娘美意,只是在下一介俗人,执念于前尘,还请姑娘成全。”
“唉……你呀。”白桃半晌只是长叹,似是累极了,连声音都苍白两分:“我不精药石之道,更治不了你那失魂症。至于你的前尘,那些都是你的因果,他人轻易沾染不得,唯有楠音——只是楠音这人心怀叵测,你若惹上他,怕是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我意已决,请姑娘成全。”白尘正欲拜,却被人先一步托住。
“罢了,”白桃一手托着他,一手递给他一块木牌,“你若要去,就带上这个。”
“这是……”白尘接过木牌,只见它正面刻着几枝竹子,背景上连绵的山脉着实机巧,首尾相连,环绕这木牌的每个角落,指尖划过那片竹枝,倒像是滑过一片暖玉。
白桃不等他问,直接解释道:“信物。那楠音号称医死人药白骨,脾气也古怪得很,这木牌是一段旧事,里边有一段算不清的债,你拿着它过去,说不定有用。”
闻言,白尘谨慎地问:“什么债?”
“我哪知道,”不用再端着温良贤惠的架子,白桃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放心,有用,没这个你怕是当晚就入了药。”
“……”这神医,跟话本里的不一样啊。白尘思虑万千的收起木牌,拱手道:“多谢姑娘。”
他这副模样,白桃实在是受不了,却还是嘱咐道:“你若想好了,就让十一和阿云带你去落水镇,楠音无事时就在那待着。入落水镇前,先把木牌拿出来,上边有灵气,能护你一二。若是他问起你来处,你只说是来自北山桃源,给你木牌的是我——灼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那个灼华。”
见她终于不装了,白尘反倒自在些,轻笑着追问:“灼华姑娘,在下的名字呢?”
灼华顿了顿,睨着桃花眼没好气道:“你平白倒在我门前,哪里留过名讳?”
细细想来,自己确实没来及说,就被夺了前尘,白尘悻悻然低了头:“是在下唐突。”
“没事,”灼华看他如此,自觉言重,放轻了语调,“你若想不起来,到时只照实说就是,若非要有个名讳的话,就先用白尘吧。”
“多谢姑娘。”左右不过一个名字,白尘也懒得计较。
“和我用不上这么拘谨,你且去,哪天想反悔了,就让十一他们带你回来,也不用给我当弟弟,也不管是哪家,只做个逍遥快活的富家少爷。”灼华又将那包点心和一个玉佩递给他,转身往竹林去:“这玉佩是你的,怕是和前尘有关,别再弄丢了。”
白尘看着玉佩熟悉的纹路,确实与梦中别无二致,抬头只见灼华的衣摆消失在竹林:“姑娘,我梦中还有一把剑,剑身似冰剔透,你可曾见过?”
“见过。你身上都是因果,寻常人沾不得。”灼华的声音似从远方传来,婉转如叹:“只能你自己去找。”
因果因果,到底是什么因果,让人鬼仙魔都不放在眼里的灼华,都这般忌惮?
若真如此凶险,那神医又能做得什么?单凭一块木牌?什么债这么难还?
白尘任由阿云和十一收拾东西,将他本不多的行李尽数收入芥子,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坐在一边对着木牌发呆,直到阿云来叫他出发,才懵懂抬头,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