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外桃花三两钱》写日记的狐狸

2、第 2 章 我以前看这？

　　“是阿姐不好，”这话实在是刺人，白桃心底揪出了十分的内疚，“是阿姐没能保护好你。”
　　这一下确实不像是演的，喜得新名的白尘顿了顿，没由来的，心底起了阵微风，在雪地里转了两圈，只留下一地沉默。
　　白桃收起被那一句刺出的情绪，又端起温婉的架子，哄孩子般轻声道：“吃药吧，养好心神，这失魂症才能好些。”
　　看着她再次唤人端药，白尘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那是什么药？”
　　“你生来体弱，这药是阿姐特意请了神医楠音，亲手抓的药，能助你固本培元。你如今已经能跑出家族结界，往后也不是养不出仙脉。”白桃念念叨叨着，又将药碗举到他面前，还避开了他抬起的手。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不对味？白尘受制于人，自知一个普通人打不过眼前的修士，盯着眼前的汤匙里的药半晌，瞧不出什么门道，认命般由着她喂。
　　这药不知放了些什么，并没有什么惹人不适的药味，反倒是混着些凉意和清甜，入了喉又起了层暖意，渐渐温过四肢百骸，好似真的让人松了心神。
　　待到终于喂完了药，白桃又反手变出块雪白的糕点来，这次倒只是递到他面前。
　　“……”被当成小孩哄的白尘已然认命，抬手接过并识时务地道谢：“多谢阿姐。”
　　“乖～”白桃满意地看着他吃点心，半真半假的怀念道：“你以前最爱吃这个点心了，可惜阿姐手艺没那么好，味道是比不了……”
　　“嗯？”白尘斯斯文文的嚼着点心抬眸。
　　白桃最后只是笑了笑，强扬起的语调也挡不住落寞：“将就些，等你想起来了，我就替你寻遍天下，定能找到做点心的厨子。”
　　“好。”白尘吃完了点心，笑着应下。
　　他现在没了过去，也没什么好比的，只拨了拨舌尖，试图让自己将这味道记得清楚些，别和以后的弄混了。
　　虽然他现在记不得诸多往事，认不得那些故人，甚至想不起自己是否有个姐姐，但面前女子的挂念也不像是假的。
　　只是……白尘总觉得她看的不是自己，偶尔又觉得她带了些恶意。
　　“吃完药就歇歇，别费心神。”白桃递给他块方帕，满不放心地嘱咐。
　　也许是这药掺了安眠镇静的东西，白尘竟然真觉出几分困意来。他顺着对方的力道躺回床上，仅靠眨眼根本拉不住坠入混沌的神识。
　　羽扇般的睫毛在光影里扑闪，生生扯出苍白的无辜感，又近乎不设防地那么合上眼睛，沉入一场荒诞的梦。
　　梦的开始，是脑中那片茫茫的雪原，它自眼前不断延伸，竟勾勒出一片雪白巍峨的山脉来。
　　白尘低头，抚上手里的剑，没由来升起三分怅惘。
　　这把剑不知何物所制，通体晶莹剔透，看起来像是无色却锋利的冰；触之温凉，摸上去像是经年温养在身的玉。
　　没多久，他又见到了那雪白的糕点，看起来和今日白桃拿来哄他的一样，一块块排在温润的玉盘上，盘托流光回转。他虽不修行，却直觉这盘托上，是一个保鲜的小阵法。
　　这和那个有何不同？
　　白尘正要伸手去拿，眼前却换了另一幅景象。
　　一碗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药颜色浅淡，又没有什么药味，看起来倒是有些像今日白桃让喝的那碗。
　　不对。
　　白尘盯着眼前的白玉碗，又想起白桃用的玉碗透着些粉色，与她本人衣着很是统一。
　　如果这般看起来一样，那这两碗药怕是差了点什么……
　　左右想不明白，也不等他想明白，眼前的画面就又变了样。
　　这次画面里是满目的桃花林，不一样的是，总算有了人，是个模样俊俏的小姑娘，她踩着一根树枝颠了颠，就摇落了满地桃花。
　　白尘盯着那张笑颜看了许久，终于在上边找出来了熟悉之处，若是再张开点，再端庄些，就与他今日见到的白桃毫无二致。
　　难道……他当真是天资愚钝？没有慧根？修不了仙？
　　也许是这个震撼实在是大，白尘就那么给自己气醒了。
　　入眼是一片漆黑。
　　找不到白桃，也见不到其他人，白尘凝了凝神，才惊觉此处静的可怕，连风声都没有。
　　也不知那药有什么效用，他躺了这么久，起身竟也没什么不适。
　　他摸索着去寻床头的火折子，也不知碰到了哪，手边亮起一颗纯白的柱子，像是拘了捧月光又缓缓洒开，刚好照出放在一旁的火折子和灯台。
　　这算是白尘生来二十年，第一次见识到仙法，对着那颗装饰在床头的珠子好一番打量，只见它内部有着玉般的纹路，流动间微微发着白光。
　　研究腻了，抬手点了灯火，研究起这个屋子来。
　　他刚走到桌边，就听到门外有人步履匆匆，看到亮起的灯火光，特意敲了敲门才推门而入。
　　“你终于醒了。”进来的少年带着金玉项圈，一手提着灯笼，反手关了门，语调颇为熟稔：“听小桃子说你失忆了？真的假的？”
　　“你是……？”白尘看着三两步走到近前的少年，谨慎的退了半步。
　　这半步给了少年天大的打击，沉痛地下了结论：“看来是真的。”
　　“……”白尘耐着性子，再次重复自己的问题：“在下白尘，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嗯……”少年转了转眼珠，再回眸，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郑重道：“好久不见尘公子，一时激动失了礼数，在下姓沈，家中行三，公子叫我沈三就好。”
　　“沈公子，”白尘回了个礼，“不知沈公子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哦，这个啊，我这不是怕你无聊，给你带了点闲书过来。”少年说着，抬手转了转嵌在金项圈上的玛瑙珠子，凭空抱出一摞摞书来，脚步轻快的转身，一股脑塞上一旁空着的书架。
　　前有那颗白色珠子，后有变出一满架书的少年，白尘还是不那么习惯这些仙法，站在原地规规矩矩道谢。
　　“我说你啊，失个忆也太拘谨了吧？你以前可没怎么古板啊——莫不是被圣贤书夺舍了？”沈三摆弄着书架，头也不回的随口吐槽。
　　“我以前怎样行事？”听他说起以前，白尘难免好奇。
　　“嗯……”沈三顿了顿，不知想了些什么，将最后两本书摆完，才回身答：“想不起来也好，好的坏的都干净。”
　　见对方还要追问，沈三半是宽慰半是希冀的劝：“你不如先趁这段时日看看闲书，这些书都是我从你那搬来的，往日你向来书不离手，指不定能从里边想起什么呢？”
　　“多谢。”白尘郑重接下这份好意。
　　“你我不必这么客气，”沈三摆了摆手，又递给他一个药瓶：“这是辟谷丹，你尚且离不了五谷杂粮，这个东西少不了的——对了，这几日小桃子要忙别的，不在这里，你有事就找这里扫撒的y——药童。”
　　“好。”白尘接过丹药，真顺了他的意思没再客气。
　　“还有，其实……”沈三叭叭半天，此时却被什么噎住了，最后只憋出一句告别来：“我还有不少事得忙，你好起来之前先在这儿养养，小桃子也是不放心，真做了哪不好的，你别跟她计较。”
　　“这里很好，阿姐待我也很好。”白尘被他念叨出两分熟稔，难免多说两句，想让他放心些。
　　“阿……”沈三哽了哽，长叹：“那便好，我尚有事，就先走了。”
　　“在下形容潦草，不便远送，沈公子海涵。”白尘将他送至门口，便停了脚步。
　　“没事没事，我认得路。”沈三笑着摆了摆手，三两步隐入门前一片竹林。
　　送走了人，四下又寂静起来，白尘一时睡不着，干脆点了几盏灯，坐在书桌前翻起了沈三带来的书。
　　这些书最外边都用牛皮纸包着，分不清内容，白尘自觉“体弱多病”、“精力不济”，只在下方挑了本薄的拆开。
　　书名冷僻，大概是什么话本。
　　白尘随手翻了翻，就见满纸荒唐，倒是比此处桃花还艳。
　　读了二十年圣贤书的小秀才屏住了呼吸，不死心地妄图用目光盯穿纸页。
　　最后不知是憋的还是羞的，红着张脸合上了书，满脑子都是沈三刚刚说的话：
　　“这些书都是我从你那搬来的。”
　　“往日你向来书不离手。”
　　书不离手！
　　我以前就看这？
　　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