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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长乐不醒 ...

  •   身边只剩下一点萤火,其光亮比从前更明显了几分。
      聂酌轻嗤:“凶残家伙。”
      跟在他身边的萤火非为凡物,乃是年代久远的花木枯死之后结成的残灵,因他身上常有花香便纠缠而来,始终不散,然而入世的时间久了,残灵也有了意识,有了想要存活的冲劲,渐渐学会了掠夺与吞噬。
      最后一点萤火是把它其他的伙伴全都给吃掉了。
      聂酌不在乎它们的存在,也不理会它们的争斗。
      萤火仍旧兴高采烈,仿佛在问:你也觉得无聊吗?
      聂酌:“不。”
      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既不无聊,也不会有趣,他没有任何感觉。
      对他来说,世界从很久之前就已经是暧.昧不明的白和半遮半掩的黑了,没有其他色彩。
      唯剩美酒还存着一点点鲜活感。

      席间换了一种温柔和缓的曲子,璧临风瞥了眼主位前正与燕笙寒暄的百里侯,斟了杯酒,用折扇推到楚沐平面前:“消消气。”
      楚沐平说:“我不喝酒。”
      为了应对各类妖祸,她要保持绝对的清醒,从来滴酒不沾。
      璧临风不一样,他需要酒来让自己放松心情。
      然而尽管欲歇楼中的杯盏整洁干净,绝无污渍,他却无论如何都品不出酒的美味了。
      当下这种时候,再如何美妙的乐曲他们也都听不到心里去,楚沐平说:“我们的决定或许有误,百里侯很难成为同伴。”
      “再努力一把嘛,”璧临风道,“如果不找他,我们找谁呢?”
      若非有事与陷君城商讨,他们不会平白受百里侯的气,他二人本身的实力或许不及百里侯,但是加上沐风双刀一定不会落于下风。
      “璧公子,楚姑娘。”
      孟溪过来,颇为恭敬地行礼。
      楚沐平神色平静了一些:“孟小公子。”
      璧临风缓缓摇着扇子,说话直白:“孟惊尘向来孤傲绝尘,他掌着卧雪剑,看低任何人,百里侯的面子也未必会给,更不可能特意送百里侯通流石,全是你小子瞎编的吧?”
      在他看来,孟惊尘和百里侯本质上是一类人,都觉得除己之外万物皆低贱、不配让他们多留意一个眼神。
      孟溪嘿嘿笑了笑,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总要顾全大家的面子。”
      璧临风:“说真的,那混……你叔父究竟在哪里?”
      孟溪:“叔父不常在家,我也不敢打听他的去处……这回绝对是真话!”
      璧临风与楚沐平交流了一下眼神。
      孟溪自来熟地挨着他们坐下:“风大哥,沐姐姐,你们有什么事需要找叔父吗?”

      伴随着温和曲乐出场的,却是极为狂放野.性的歌舞,舞者皆以少量鸟羽勉强装饰着身.体,大胆舒展四肢,舞姿极为夸张放.浪。
      一部分人仍旧“入乡随俗”,恭维着百里侯,看得津津有味,一部分人却不习惯,甚至看得反胃,只能尽量别开目光。
      璧临风见那舞者里有男有女,调整了一下坐姿,有意无意挡住了楚沐平的视线。
      “他们找你叔父,与百忙之中特意来到陷君城拜见百里侯是一个道理。”燕笙走到楚、璧二人席位前,回首遥遥与百里侯客气地相视一笑,又低了声音对几人道,“我说得可对?”
      璧临风:“燕公子不是都清楚吗?”
      楚沐平本来不是那么直接的人,但经过刚刚一遭,忍不住道:“四年前妖将蛟龙现世后驭邪司便提过,为应对危机各方力量应当真正联合起来,虚行宫、燕氏却始终没有明确的回应……就在两日前,一群翼狼伤了十余条人命,这在从前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妖物的变化越来越明显。”
      过去七百年,在驭邪司与各方努力下,百姓们基本不会碰到恶妖的面儿、得知恶妖的消息。
      只除了一些意外。
      三百多年前戾妖狐魂出世,此妖与众不同,他之强大据说可以与当年的妖王比肩,他也十分仇恨人世,每每兴风作浪祸乱人间,驭邪司、虚行宫联合各方之力与之多番纠缠都未能将其彻底诛灭。
      四年前,本应被压在御界之渊最深处的妖王麾下第一大将蛟龙突然重返世间,掀起一番动荡风雨,驭邪司同样集各方之力对其围剿,最终却让其逃之夭夭……蛟龙至今下落不明。
      然而近来令人心忧的祸事却不仅仅来自于戾妖狐魂和妖将蛟龙,随着时间的变化,妖脉上的封印以及御界之渊上的结界都有不稳的迹象,致使以往温顺的群妖渐趋躁动、妖祸连连,甚至被赶到御界之渊另一端的那些戾气深重的妖王旧属也偶尔能够偷潜过来作乱,虽都只是小范围的波折,驭邪司也能勉强摆平,却还是为那种种不祥的预示感到心惊。
      古有吉兆,今有凶兆。
      他们不怕妖,而是怕恶妖,更怕整个妖族重归强大。
      大多数人的反应显得迟钝又无知,危机将临门,却迟迟不曾警惕起来,就连虚行宫的静悟尊长与天垂山的北山仙老也对重重预示缄口不言。
      直到一个月前,一名猎妖散修在皇都大街上吐出了惊天言论,终于引起一时惊慌:
      英雄皆已逝,神器渐无光。
      妖邪横出日,天承灭亡时。
      “静悟尊长如今闭关未出,虚行宫弟子又潜心修行,不能勉强他们,至于燕氏,”燕笙坦诚道,“规矩众多,自没有那么多便利,与蛟龙那一战也让燕氏受了不小的损伤,不瞒你们,燕氏内部亦有混乱……大家能各自守住一方太平已是不易,镇妖除邪多半还是要依仗遍布各地的驭邪司,出身于域北、嶦西的两位愿意加入驭邪司护佑九州子民,我很是敬佩。”
      孟溪猛点头,旁人都憧憬世外仙门虚行宫,他心里却很向往为天承大大小小每一个地方驱妖除害的驭邪司,甚至主动提过想加入驭邪司,可惜被叔父给狠狠驳斥了。
      在三门七世家眼中,驭邪司哪里有需要便要往哪里去,多是跟底层平民打交道,就是一群跑腿打杂的,而且除了楚沐平璧临风以及他们的沐风刀之外,连个实力在见恶境之上的修行者都没有,实在上不了台面。
      燕笙是第一个对他们表达出赞许和敬佩的高门子弟。
      相比于从前总是高高在上的燕侯,这位燕公子非常平易近人,让璧临风、楚沐平都松了一口气,璧临风道:“驭邪司兜不住所有事情的底,我们希望可以得到燕公子的帮助。”
      皇朝七百年,当初的两城三门七世家如今各据一方,自恃势力而渐渐不大听皇都号令,一盘散沙般,各怀心思,驭邪司领着皇命、肩负着护佑百姓安危的责任,从中周旋的很难,而虚行宫是天下仙门之首,燕氏是各大世家之首,又有独特的灵血血脉,即便虚行宫不出面,若有燕氏愿意引领,许多事情也会容易的多,比如像百里侯一样的大修便只肯给燕氏少主面子……这本来其实也该是燕氏和虚行宫的责任。
      “所以我来了陷君城,”燕笙把姿态放的平和,很愿意跟他们推心置腹,“四年前御界之渊跑出了大妖蛟龙,谁也无法保证不会有别的千年大妖重返于世,更无法保证世间会不会再诞生另一个戾妖狐魂,而御界之渊边缘的兰狄城近些年变得立场不明,我们也无法保证乌心阙是否会一直忠心于天承,除此之外,皇都里的风吹得越来越让人焦灼……可惜很多人都傲慢,不肯把眼睛往下看一看,陷在强大的梦境里长醉不醒,我理解你们的不安,因为我也很不安。”
      皇都的风是指七百年前被天承元帝陛下封印而近些年封印渐渐不稳了的妖脉。
      一旦妖脉解封,人间必有危难。
      然,如百里侯一般的强者总以为所谓危难都是危言耸听,凭他的能力随随便便就能够摆平……是啊,你看这巍峨楼阁间的数百妖仆都只能在百里侯的面前瑟瑟发抖啊。

      宴席中间的歌舞愈发狂浪,舞者们跳出野兽妖魔的神态动作,起初还算传神,渐渐就失了章法,变得滑稽而可笑,他们正是在演绎妖魔的滑稽可笑,也果然引得哄堂大笑,百里侯的声音最为嘹亮,他大笑着问燕笙:“燕公子,陷君城的歌舞有意思否?”
      燕笙回神,对他回答:“别具一格。”
      百里侯说:“今日公子面前,这些东西还是俗了,本侯要给你看新鲜的!”
      燕笙笑着应:“好!”
      非常给百里侯面子。
      而后放低声音与楚、璧二人道:“我实在好奇他这种人是怎么悟心的?”
      那层境界明明那么难以突破。
      璧临风道:“靠通流石砸的吧。”
      听到通流石,孟溪有些窘迫地低下了头,他总感觉这几个人聊的事情他没有资格听,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把他撵走再说。
      “若论家大业大,谁能比燕氏更家大业大?我靠通流石可砸不出这样的境界。”燕笙自嘲了一把,继续道,“天下间能够踏入小重檀境的只有寥寥几人,百里侯即将成为这些人中的一个,自有狂悖放纵的资本,好在他是人,是人就可以是我们的盟友。三个月后燕氏打算协同驭邪司在东及州设一个聚仙宴,宴请天下修士,说一说当今的局势。”
      楚沐平眼睛一亮,与璧临风道:“我们必定配合。”
      “百里侯至少还肯给我面子,”燕笙看向孟溪,“孟先生行踪神秘,怕是不好邀请啊?”
      孟溪愣了愣,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忙道:“燕公子放心,我必想办法传信告知叔父,东及州的宴会,叔父不会失约!”

      百里侯要看更新鲜更刺激的节目,那些由人扮演的“群魔乱舞”便撤了下去,随着一阵华美恢弘的乐曲奏响,整个欲歇楼都发生了变化,众宾客的席位下方皆出现了一朵巨大的欲歇海棠,随着欲歇海棠散出红色的光印,众宾客连同席位一齐腾升于空,主座下的弯折长弓则骤然暴涨,把百里侯也托举到了高处,而方才歌舞曲乐轮番上场的台子在同一时间崩塌,现出其下方宽敞的一处洞天。
      孟溪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玩法,好奇地朝下看去,只见崩塌的台子下方也是一个台子,周围放着数不清的笼,每一个笼子里都锁着一只妖。
      这些妖和陷君城里到处都有的温顺妖宠及卑微妖仆不同,他们至少是中阶,可以化形,身上有着战斗重伤的痕迹,每一个眼睛里都含着不甘的怒火。

      偏僻角落里的两个世家少年非为修士,平日里被保护的好,没有见过妖宠妖仆之外的妖物,一时被吓到了,饭不敢吃,闲话也不敢再说。
      一重轻纱外的聂酌百无聊赖地扫了眼楼中众相,有了点离开的意思。
      酒是永远不会喝够的,他只能品味酒的味道,但欲歇楼太杂乱。
      他把指间的黄金酒杯擦干净,慢悠悠捏扁,又揉长,搓成了一条细长的链子。

      那些妖怪自然都是百里侯的意思,他说:“本侯知道燕公子和驭邪司的诸位在担心什么。”
      几人都看向他。
      百里侯道:“妖脉出了问题,御界之渊上的结界也不安全,这两个地方里的东西外泄,影响了天下妖物,所以各地多了不少妖祸,所谓妖祸,便是妖怪作乱害人,平了就是。”
      “你血口喷妖!”一只狼妖怒道,“我在深山独自修行,何曾到过人的地方害过人!”
      “你们想要我的果实增强自己的力量,就把我抓过来……”
      “我什么坏事都没做过……”
      百里侯根本不理会他们的吵闹,继续同燕笙道:“据我所知,妖脉的问题不难解决,只需要找到一个人。”
      燕笙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他对谁都很客气,从来不会给人摆脸子,这一刻却有些生气了。
      楚沐平、璧临风的神色也凝重起来,皇朝中有许多事情都不能轻易透露于外,但不知为何,近来却似乎人人都要知道了。
      大部分人面面相觑,又不敢讨论,只在心里琢磨:
      妖脉怎么了?近几年出现那么多妖祸难道是跟妖脉有关系吗?
      那不是只有皇都上层才可以把控的事情吗?……百里侯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难怪燕公子脸色不对。
      需要找什么人?
      莫非跟十七年前那场失败的敬天祭有关?
      ……
      也有一些人与百里侯一般隐约知道些内情,不由露出诡秘幽深的笑容。
      “如此重要的地方出了纰漏,陛下与燕氏应该说出来让大家一起商讨挽救的方法,”百里侯换了一种称呼,“燕少主,不如趁此宴会,你把那个人的线索告诉本侯,让陷君城一起来找。”
      楚沐平莫名有一种直觉:他不是想帮忙解决妖脉的问题,而是想得到与妖脉之事有关的那个人。
      燕笙面上依旧和气带笑:“侯爷从哪里听来的闲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长乐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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