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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风鸢引路 ...

  •   一条彩绸在舒展飞舞,似滚在暗夜云海中的游龙。
      计非休立在距“游龙”最近的一处屋顶。
      “今晚的风景好是扫兴。”近旁传来聂酌的声音。
      计非休看过去。
      狐魂笑起来:“陪你玩啊。”
      星月晦暗,所能见的只有夜的黑沉,的确没有什么值得一赏的风景,但是……计非休的目光穿过碎金微弱的光芒把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儿,说:“君之所在,即为风景。”
      少年气质孤冷,其实面具一戴、周身都笼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但聂酌早已知晓他用冰冷的声音、沉肃的气场撩人时的迎刃有余,也知道他口舌的厉害。
      计非休说的自然是脱口而出的实话,他无所谓是不是在赞美戾妖,本来就是确实存在的东西。
      反而是样貌风流、看起来似历经红尘千百遍的戾妖显得被动和单纯了。
      聂酌倚着蔷薇花藤,慢慢回味着这句话,表情未变,甚至轻松闲适的状态都未受到影响,心里却丝丝缕缕盘绕上一层微妙的不服气。
      “游龙”还在云空下颇有存在感的翻腾,简直无所畏惧,越是猖狂便越显怪异。
      计非休身上的妖气为另一半的灵气所制衡,表现在外的气场皆由他本身的气质所带,相隔一段距离的情况下不会让妖物或修行者生出太多警惕,这也是他从前可以轻松潜入陷君城的原因,只要他想,只要他不流血被嗅到血香,他就可以隐藏自己……当然,似聂酌这种鼻子好像格外灵的,不流血似乎也能嗅到。
      而聂酌同样不爱随时随地释放妖气或者所谓强者的气息,但除非他刻意隐藏的情况下,比如欲歇楼中,否则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其他妖物皆会感到不适,力量越强的妖越是会心生惧意,不敢在他周围放肆徘徊。
      “你不抓妖吗?”
      计非休盯着“游龙”滚动的轨迹:“它不曾……”
      话说到一半停下了。
      聂酌猜想:不曾什么呢?不曾作恶吗?
      千金公子杀人杀妖以及剖其丹元都有原则,不是看见一只妖一个人就会动手的……逆阁的剧目中早有演绎,然而去看的人只图新奇热闹,大多不信词曲的内容。
      像是格外想引起他们的注意,那“游龙”翻滚的愈加放肆,而后直冲而下,向着一处民屋的窗子飞去,计非休目光一冷,卧雪飞出,直刺而去。
      他敢说他的剑绝对够快,但那妖物却躲的更快,一见他出手便飞速逃窜。
      计非休眯了一下眼睛,飞身循着妖物的方向去追。
      “何不御剑?”聂酌似乎对追逐妖物颇感兴趣,又跟了上来。
      那些蔷薇花藤在空中延展的速度不可思议,妖术则阻隔着随速度升起时风力的影响,使它们的主人能够坐在藤上保持优雅与风度去任何一个想去的地方。
      相比之下计非休就飞得不怎么优雅了,斗篷在疾风中猎猎作响,兜帽被掀开,发丝凌乱,他扫了聂酌一眼,没吭声。
      若无神兵助力,一般人修为在见恶境才可以熟练御剑,他有神兵,他的修为也不可能不及见恶境,但他现在跟卧雪还是相互排斥的状态,他……暂时无法轻松驾驭这小东西。
      聂酌笑了一下,花藤随他心意朝计非休缠去,把他拽离了暴躁的夜风,拽入了一片芬芳之中。
      计非修分明格外不爽,却并没有阻止花藤对他的冒犯,他顺势扑在聂酌身上,按住大妖的肩膀:“你不觉得这样飞很奇怪吗?像乡间耍猴戏的,你就是那只供人取笑的猴。”
      实际上离悬君的优雅不减反增。
      聂酌对他的嘲讽分毫不在意:“旁人像猴,我可不像,不好看吗?”
      计非休:“飞快一些。”
      蔷薇花藤依言加快了速度,聂酌:“怎么答谢我?”
      “你想我怎么答谢?”计非休朝他贴近,几乎把自己压.在他身上,不知有意无意,气.息也都呼在了他的脸上。
      聂酌面上淡定,其实有些承受不住血香的近在咫尺,在目光交锋的一瞬间里,他的想象中已经把眼前人咬得鲜血淋漓。
      “给我好酒。”
      计非休嗤笑了一声,眼神极具侵略性,细细欣赏着他的脸,然后贴着他的下巴啄了一下:“无趣的妖。”
      竟然还是只要酒。
      聂酌微愣,有些反应不及,下一瞬眼睛里聚起了危险的光,如果计非休此刻没带面具,他一定就忍不了反啄了回去,锋利的美貌才是让人失去方寸的毒.药,而现在隔着一张面具,他就还没有乱,想要挑起他身.体里的冲.动太难,他就是一块木头。
      一块被血香吸引的木头,花藤缠.紧了计非休的腰,把他们的距离催得极近,聂酌享受着那醉人味道的侵袭,某些瞬间觉得比喝到了天下最美的酒还要舒畅。
      计非休却不愿意陪他这么浅尝辄止了,蝎子爬下面具绕着花藤转了一圈,花藤被迫松了劲道,计非休嫌弃地起身,不少地方都被藤上的尖刺扎破,他戳了下伤口,疼得嘶声道:“一点也不温柔。”
      聂酌毫无自觉:“你竟然想要温柔吗?”
      计非休:“还是不奢望你了。”
      说罢望向前方,在狐魂妖力的加持下,那妖物的身影逐渐清晰,却并不是什么“游龙”,而是一只生有四翼的大鸟,飞翔的姿态很是奇特,于空中上下起伏不定,方才那“游龙”的身体其实都是它飞行的轨迹。
      “风鸢。”
      驭邪司划定的高阶妖物,这类妖不喜化人形,但天生的妖力不弱,九州四海间很是少见,早年有记载的都已经被除去,偶有被驯化的也基本不会外出溜达,幸好兰狄城书阁里的《三门七家录》他都已经记在了脑子里——隅东秦氏曾经收服过一只风鸢。
      计非休施法一探,果在妖物身上探到了缚妖符的痕迹,那是人们控制妖物常用的灵符,而他们追逐着妖物夜行数百里,已然追逐到天光大亮,隅东境内的某座高山近在眼前。
      ——千金公子喜食丹元,一旦锁定目标必然穷追不舍。
      看来他已经被一些人分析过很多遍了。
      高阶妖物,若然作乱,的确会成为他追逐的目标。
      不错的诱饵。
      聂酌在身后了然的笑,并在风声四起之时收了狐魂妖力,掩住了气息,簇簇蔷薇顿时散去,他眼看计非休就要被攻击,收起了神通藏住了身份打算在一旁看戏,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计非休不指望谁的帮助,指尖剑诀成型,卧雪虽略有些不情愿,依然应命而出,在数十名修士的围击里绽出澄亮灼目的剑光,一时峰峦云间犹如风雪大作,寒意刺的众秦氏弟子脊背发冷,掌中法器皆在不安的颤动——这便是神剑的威力吗?
      是不服主人的、正别扭着的神剑的威力。
      因为卧雪的不太配合,能够使他们感到惧意的其实还是剑式的迅猛霸道,是执剑者吞食了那么多丹元后强横力量的逼压。
      除了一些熟知内情的人,其余人都对千金公子猜测纷纷,推测他是某个戮境大妖的后代,推测他本身便是蛰伏在人间不知有多少年头的强大妖邪,没有谁敢相信他是一名只有十几岁的少年人,若然知道,必会感叹一声:天生的妖孽!
      谁会比他更懂得获取力量,使用力量?
      利剑摧折天光,锋芒穿透围杀的剑阵,秦氏少主精心挑选的众修士被打的溃不成军,个个受了剑伤。
      就在卧雪将要突破重围之时,一直徘徊在周围的风鸢迅疾飞来,一翅膀扫到了计非休背上,风鸢虽不如传说中的鸑鸟那般羽翅可化利刃,但因为速度够快,也能造成不小的威胁,计非休迅速反应,回身一剑斩下妖鸟翅膀,这一剑必须比风鸢更快,也牵住了他的注意力,背后顿时留了一个破绽,一个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打出一记重击,而同一时间,下方山峦裂开一个巨大的缺口,那就像是以巨山为基的铜炉,缺口一开,秦氏修士和那偷袭的人皆飞速撤离,而被击中的计非休却无法运起力量稳住自己的身体,体内灵海翻起潮涌,下方的缺口里仿佛伸出了无形的巨手,拉拽着他往下坠去。
      计非休骂出了无数脏.话,把给他设陷阱的混蛋祖宗十八辈全都问候了一个遍儿,他控制不住自己往巨口坠的身体,却能控制着所有金粉凝成一条锁链,把待在附近一直事不关己闲闲看戏的聂酌牢牢困住,拉着他给自己垫背。

      山顶上一群人心有余悸地看着合上的山口,尤不敢放下心来,他们或多或少听说过千金公子,却没想到此妖邪的本领会这般大,若非提前开启了穹天宝库,他们怕是都要死在他的利剑下。
      秦铎赶过来,神情激动地确认了一遍儿,喜道:“捉住了,真的捉住了!”
      又赶忙吩咐:“千万守好宝库!”
      门下修士道:“穹天宝库数百年坚固,即便是卧雪也无能为力,公子还请放心。”
      秦铎自然清楚自家宝库的厉害,但里面困的人是千年难逢无与伦比的宝物,由不得他不挂心,仍是道:“以防万一,布设法阵,守好各个关卡!”
      至于如何瞒过燕氏及其余门派世家,如何使用这个人,他还要回去与父亲详细商讨。
      修士们大多不知晓千金公子的特别之处,也不知道秦氏父子擒获此妖的真实意图,只以为少主一心除妖,遂皆领命遵从。
      秦铎才想起方才打出关键一击的人,忙行礼道:“易前辈,方才真是多亏有你了。”
      秦氏自怜族中没有顶级修士,却放着一个临近大重檀境的高手做些粗使脏活的原因很复杂,易旬还是头一次在隅东境内受到这样的礼待,却没有什么高兴的表现,他只略回了一礼,垂眸看向下方,脑中闪过被那妖邪一同拽入穹天宝库的宝蓝色身影,惊疑不定。

      头顶的缝隙合上,不剩一丝光线,计非休没有费力弄明火符出来,他知道那玩意儿在穹天宝库里亮不了,直接朝底下狠狠砸了一下,这令皇都潜渊卫驭邪师深感痛苦的拳头并没能撼动宝库丝毫,只是震出了一声巨响,回音层层传播,他自己都被震的脑袋疼,而后周围亮起一盏盏光线不明的灯,待所有光线汇聚才总算照亮宝库内部,当先看到的却不是隅东秦氏珍藏的各种珍宝,而是挂在壁上的一条条南海麟鱼,那些灯正是麟鱼的眼睛,百里侯的欲歇楼以麟鱼眼球作明珠至少是挖出来装饰了一下,秦氏的宝库里却直接放着麟鱼的尸体,只剩一点残灵在附近徘徊,宝库里浑浊的气息令尸体诡异地合上了眼睛,方才那一声震响则把所有眼睛都震开了。
      身处于其中,当真是滋味难言。
      计非休举起卧雪剑,蓄力挥了一击,宝库仍旧纹丝不动,不知道是他此刻受了伤力有不逮,还是卧雪剑在此间无用。
      他也不再浪费体力,回首看向聂酌:“阁下喜欢看戏的劲头真是‘至死不渝’。”
      聂酌掸了掸衣袖,没有丝毫落入困境的危机感:“我明明是被你连累进来的。”
      计非休:“我不信你挣不开锁链,你就是想跟过来看看我窘迫的样子。”
      聂酌笑道:“是又如何?你要跟我打吗?”
      计非休表示“懒得理你”。
      聂酌随意看了看:“说不定藏的有美酒。”
      计非休:“酒放在这种地方,还能留下什么味道?”
      聂酌:“就像你那坛馊水一样吗?”
      话刚出口,便见黄金面逼到了跟前,计非休一把擒住他的脖子,冷冷道:“你再说一遍!”
      聂酌眨了下眼睛,第一次见他这般生气,宛若被人触到了逆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风鸢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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