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柄剑》林深不知秋

53、剑庐（二）

　　乔方容心底一片冰冷。

　　他没想到，戚珩的状况已经糟糕到了如此地步，甚至连断开契约，也无法挽救他的命。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他依稀记得初见时戚珩那双明亮的眼睛，明明受了伤却单枪匹马前来支援的样子。
　　记得他们在盘龙驿躺在一张床上，听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

　　更记得，他为了自己，将通天杵融入体内，强行打开封印后苍白的脸。
　　他是为了自己才踏入这片泥潭的，他本是人间少年意气的小将军，在北疆战场上纵横往来，战无不胜。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任凭心火燃烧。

　　他的确不是如同江崇华那般的修仙天才，好像任何困难都能够迎刃而解，但他从不退缩，靠着自己的力量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为什么得不到天道的认可？

　　匹配不上、差距太大、一方强盛一方弱小，这些话刺痛了乔方容，让他甚至生出了一丝怒意。

　　“原本他是有救的，这凤凰心火……算是催命符吧。”喜儿道，语气中满是可惜，“若得到凤凰心火的人是当年的江崇华，就不会这样了。”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几乎振聋发聩。
　　乔方容茫然地看向喜儿：“为什么要拿戚珩和江崇华比？”

　　喜儿一愣：“我只是随口一说。”

　　“不，你不是。”乔方容道，“不仅你不是，只怕所有的人，心里都是这样想的。”
　　“如果没有江崇华，戚珩也是个凡人入道的强者，他身手卓绝、有勇有谋，但却似乎永远掩藏在江崇华这个名字的光芒之下了。”
　　“这不公平。”

　　乔方容躺了下来，看向了天花板。

　　喜儿摸不清楚他到底什么意思，但看他没有继续交谈的欲望，便撇了撇嘴，转头继续捣鼓手上的药了。

　　乔方容心绪烦乱，但却从未如此坚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三天后，他刚能下床走动，在看过昏迷不醒的戚珩后，便偷偷离开了神医谷。

　　-
　　戚珩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片烈焰，焦灼的空气让他的呼吸都变得炙热，每一次心脏的搏动都带来难以遏制的痛苦。
　　他依稀记得，自己和乔方容从容焰的走马灯中出来，看见了那璀璨夺目的凤凰心火。

　　凤凰心火，如今在他的身上。
　　或者更准确地说，在他的灵台中，在他浑身上下的经络中。

　　火焰散发的热气只是一种感受，实际上，那是源源不断地灵力，正充斥他的经络，令他痛苦不堪。
　　这些强大的灵力显然和他脆弱而稚嫩的经络并不匹配，它们在戚珩的身体里横冲直撞，让他感到身体里像是有无数把刀，无时无刻不在凌迟他。

　　太痛了。
　　戚珩几乎丧失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下意识地想，乔方容呢。
　　他有安全地从容焰的回忆中出来吗？他没有被那些回忆影响心神吧？

　　——他们灵脉相通，他现在所感受的痛苦，乔方容会感受到吗？

　　想到这儿，戚珩就觉得焦躁不安。
　　他努力想要对抗这股强盛的灵力，想要夺回身体的掌控，但是却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此刻，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弱小。

　　“别挣扎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下一瞬，戚珩感觉周身一轻，人已经站在了一片荒野上。

　　大地皴裂，岩浆从缝隙中冒出来，缓慢地蠕动着、散发着无尽的热气。
　　混沌的天空似乎被乌云遮蔽，看不见一丝阳光，天地之间充斥着难耐的炎热气息，和戚珩在自己的经络中感受到的热气如出一辙。

　　这是哪儿？

　　“这是你的灵台。”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似乎就在戚珩的耳边。
　　他猛地转过头，只见不远处的岩石上，正坐着一个他十分熟悉的人。

　　那人一身火红繁复的华丽长袍，手持羽扇轻轻扇着，俊美的脸上还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正是容焰。

　　“你不是自焚了，为何在这里？”戚珩皱眉道，“你说这是我的灵台，是什么意思？”

　　容焰笑了笑，从岩石上跳下来，三两步轻快地走到了戚珩的身边：“准确来说，我确实是死了，现在的我，只是凤凰心火中残存的一缕灵力，估计过不了几天也会彻底消散。”
　　“至于灵台嘛……看来乔方容什么都没来得及教给你。”

　　戚珩微微皱眉，下意识想反驳，又被容焰截住了话头：“行了，我现在住在你脑子里，你在想什么我都一清二楚，不过说他一句都说不得……”
　　容焰叽叽咕咕两句，叹了口气：“所谓灵台呢，可以理解为修仙者的脑子，而你现在能呆在这儿是因为修仙者的一种能力，名为内视。”

　　“所谓内视呢，那就更好理解了，你可以当做一种……用第三者的视角审视自己内心的方法。”容焰显然也并不是一个十分合格的老师，眼看自己也不太能解释的清楚，连忙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就快要死了！”

　　“什么？”戚珩一愣。

　　容焰道：“原本呢，我留下凤凰心火给你，是因为看到你体内有我凤凰心火的一缕气息，以为和你的灵根相容，但没想到……是我高估了你经络的承受能力。”
　　“我原本想着，你能和天下第一神剑签订契约，怎么也不会比江崇华那小子差吧，但现在恐怕是弄巧成拙了。”

　　戚珩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神色暗了暗。

　　“哎，不过你也不用灰心，我这不是来帮你了吗？”容焰听见了他的心声，轻咳了两声，“既然这事是因我而起，我必定会帮你，只是……这过程难免有些艰辛，也不知道你到底能否承受。”

　　戚珩顿了顿：“什么方法？”

　　“现在你的经络被我的灵力冲刷的十分脆弱，或者换句话说，是因为你的经络过于脆弱，所以无法承受我的灵力。”容焰道，“修真界中有一种修炼方法，名为锻体，通过极高强度的□□锻炼，强化体魄，最终达到锻炼精神的目的。”
　　“虽然如今我们在你的灵台中，无法做到真正的锻体，但是道理是一样的，我们通过内视，锻炼你的灵体，反过来，先锻炼精神，再通过你的精神，来锻炼你的经络。虽然这样的方法终究无法真正强化你的身体，但是就目前来说，救你一命不成问题。”

　　“要怎么做？”戚珩毫不犹豫道。

　　容焰对他的不假思索有些诧异：“别着急，我还没说完呢，说完了好处，总要再说说坏处吧。”

　　“精神和□□不同，精神的伤害直达神魂，严重的会引发神魂震荡，难以愈合，接下来的锻炼十分严酷，我会创造出十八层幻境，说是生死搏杀也不为过，一旦开始便无法停止，要么从十八幻境中杀出来，要么……”容焰的神色严肃了起来，“魂消身死，再无来世。”

　　戚珩几乎是毫不犹豫：“好，我做。”

　　容焰一愣，他没有从戚珩的思绪中读出任何犹豫和害怕：“你不怕死？”

　　“怕死。”戚珩语气平淡，“但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必须要见的人，只要有机会，就不能停在这里。”
　　“不然……”他的话没说完，但容焰听到了。

　　“不然，就再也追不上他的脚步了。”

　　容焰长叹一口气：“好小子，是个情种，也是个傻子。”
　　他话不多说，示意戚珩看向那广袤的荒原，一挥扇子，所有的岩浆都剧烈地翻涌了起来！

　　岩浆迅速漫出，几乎吞没了整片大地。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那些岩浆翻涌滚动着，竟然逐渐显出了物体的形状，它们凝成一团团类似人形的东西，但足足有两人高，在那些东西大约是脸的位置豁然裂开了一条口子，如同一个个狰狞的怪物露出了可怖的笑容！

　　“第一重幻境，熔岩地狱。”容焰在戚珩的身边道，“既然想好了，就去吧。”
　　他的身形迅速消散，化作一柄长枪落在了戚珩的手中：“罢了，我且助你一臂之力！”

　　戚珩看向那些朝自己奔来的怪物，神色陡然坚定了起来，他抿了抿唇，两手一挽，那看似沉重的暗红色长枪灵巧地在他的手中转了个圈，划破的空气发出簌簌破空之声。
　　他手持长枪背在身后，直直地朝着那些怪物冲了过去！

　　来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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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方容离开神医谷的路比他想的要容易得多。
　　他身为剑灵，原本不应当离开主人太远，但戚珩的状态岌岌可危，将他留在神医谷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他要去的地方，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

　　乔方容站在空间裂缝的边缘，回头看了看鸟语花香一片祥和的神医谷，坚定地转头，一脚踏入了虚空！

　　空间裂缝在他的身后迅速闭合，他似乎走进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但乔方容似乎轻车熟路，好像这片黑暗他早已走了千百次一样，毫不犹豫地抬脚就走。

　　如果有明白的人在场，就能发现虽然乔方容走的十分自然随意，但每一脚都准确地踩在卦位上，这片黑暗并不是空无一物，而是一个巨大而复杂的八卦阵。

　　乔方容都不用思考，几乎是本能地一步步走了进去。

　　不知走了多久，他的眼前豁然开朗，小屋倚靠在山脚下，烟囱还冒着烟，门前的石子路被踩的乱七八糟，一派淡然生活的模样。

　　乔方容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他高声道：“老头儿，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