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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这位美丽的小姐,我们是不是见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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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拍裙子,背上吉他向着黑暗走去。
怎么会不害怕呢?这比一个人走夜路都可怕,对未知的恐惧和期待交织,心脏早就停不下来了,这双发软的腿也不知道还能走多远。只有背上沉重的吉他能勉强压住颤抖的身躯,盖住早就湿透的脊背。
从包里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15:46
为什么时间循环?为什么会有条没有尽头的隧道?为什么我会在这儿?
李倾不知道,至少现在她想不明白,她只能奔跑。
15:47
“哈......呼......“背着吉他在空无一人的隧道里奔跑,是物理意义和心理意义的双重折磨,地面的积水越来越多,李倾不知道踩到了多少水坑,”啪嗒!“一声接一声,冰凉的水溅到小腿上,细细密密的颗粒感,绝对混着沙石。
15:48
”啊!为什么......这儿这么......黑啊!“李倾索性闭眼冲刺,漆黑的世界里传来阵阵清香,在她剧烈的喘息间传入四肢百骸,好像在骨骼间生了根,莫名的安心。
”啊——!“
眼皮逐渐透出一片暗红——我要出去了吗!?李倾眯起眼睛,可能是低血糖,刚睁开一条缝整个世界突然眼花缭乱,但白光占据主导地位。
我要出去了吧!?
15:49
”呼——“一阵狂风吹来,刚刚因为奔跑而出的汗在这一刻变成冷锋,粗暴地砍向李倾的每一寸皮肤。花香也越来越浓,她的脸好像被什么拍打,睁眼望去——她出隧道了!
李倾跑到了一棵蓝花楹树下,风一吹,花洋洋洒洒地倾泻而下,理所当然的成了她的视觉中心。她的眼睛好像被定住了——被锁在画室的石膏模型。
李倾大口地喘着气,花儿被吸进肺里,又附在骨头上,清香从鼻腔蔓延到血管,又在大脑绽开。
李倾好晕啊,像喝醉了一样,说不清在看到那棵树时是什么感觉。好像她身体里本来就有颗种子,在此刻迅速生根发芽。
蓝花楹香甜的气息酝酿着李倾喉咙间的酸涩。
这不是终点,所以李倾继续奔跑。
跑啊!柔软的花瓣拍打脸颊,脚下的柏油路伸向远方,花香混着氧气充斥在李倾的肺里,从前只觉得蓝花楹的花香若隐若现,从没想过它居然能浓成这样。
像丝带一样扼住喉咙,剪不断,扯不断。
阳光灼烧眼皮,眼睛睁不开,只能眯成一条缝勉强看清前路,蜿蜒的公路驶向山林间。
不知跑了多久,脚下的路开始变得软绵绵的,空气里的花香逐渐被橡胶味取代,意识朦胧间地面好像变成了红色,背上也轻飘飘的——吉他不在了。被泥水浸湿的白色连衣裙也变成了深灰色的裤子。粘腻的汗水从额头上滑落到眼角,强劲的风盖住喘息声。
好晕,我快撑不住了。
”加油啊李倾!跑完我们一起去买水啊!“
啊啊啊啊!你等等我啊!我在他妈跑不动啦!李倾这样想着,有气无力地说了声好也消散在风里,也不知道她听到没。
”还跑得动吗?“
”跑得动。”
......
"还跑得动吗?“
李倾慢慢停下来,在睁眼的那一刻,翠绿的山峦和蜿蜒的黑色柏油路再次填满眼球,背上的沉重再次袭来,温热的风灌满喉咙顺势又撕开一条口子,那道口子一开一合:
”我跑不动了,早就跑不动了。“
之前那个在公路上抽烟的女孩现在就站在李倾面前,她的烟抽完了。两只修长的手指夹着烟蒂,还留有一小节夹着火星烟灰,忽明忽暗,像她眼里竭力想藏住的戏谑,又时不时透过低垂的眼眸传到李倾眼里。
世界不再天旋地转,一切都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安静下来。
整个世界只剩下李倾的心脏在狂跳不止。
那女孩长呼一口气,像是在惋惜。她依然垂着头,仿佛面前的人不存在。
她们离得很近,那女孩的裙摆被风吹起,打到李倾的小腿,转瞬即逝的瘙痒抓着她的心脏;香烟的味道浓得像刚刚挥之不去的花香,将整个人裹挟。
两人还是没说话。
她的道德感真高。
李倾伸出右手,手臂的内侧全是淤青,红的蓝的都一块一块的,像云,各种时段的云混在一起。
那女孩,终于抬头看了眼这个狼狈不堪的女孩,瞬间清楚她的意思,轻笑着伸手,把烟摁在她手心,又狠狠的转了两下,直至火星熄灭,烟灰被弄得满手都是,黄色的烟蒂斜插着,像块无名碑。
她笑着,笑声越来越大,但李倾清楚的感觉到藏在每个音下的颤抖。
突然停下,抬头盯着李倾的眼睛,淡淡地开口:“那你他妈为什么不下车!”
没有起伏的声调像没有太阳和雨的阴天。
“我不知道。”车窗带来的灼烧感被思绪拉回来,现在想想那确实像个巴掌。
“那刚刚为什么要下车?”
”我害怕......一个人。“
那女孩冷笑一声重复着李倾的话”害怕一个人。“
"那刚刚你跑什么?”
“难受。”
“为什么?”
“......”李倾答不上来,她不知道那种窒息感从何而来,她也不敢知道......
那似乎是个真相......
显然她也清楚李倾答不上来,盯着李倾看了会:”往前走吧,前面是城市,按公交站来算的话,大概到海城站了。去找一个叫唐回的人,他会想办法带你离开。“
听着她的规划里没有她自己的身影,李倾好像猜到了什么:”你呢?“
不安涌向心头,各种猜测在脑袋里横飞。直到她缓缓开口。
”我啊?你不用管,你一定会安全的。“
”所以你会保护我是吗?“李倾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底气说出这种话,明明这样有恃无恐底气连在父母面前都拿不出来。
她低垂着眸不去看李倾的眼睛”哼哼,可能没办法,但你一定是安全的,快点离开这......对不起。“她脸上挂着笑,但每个音都透着无可奈何。
操,我是来听你说对不起的吗?!
李倾把吉他靠着栏杆轻轻放下,把头发撩到耳后,又拍了拍身上的灰。
女孩下一秒震惊地把头抬起——李倾一把保住了她。
李倾的左环住她的后背,拿烟的那只手举得远远的,头埋在女孩的颈窝蹭来蹭去,她是冰凉的,没有温度的,可右边的心脏震耳欲聋,这是宇宙爆炸的残留。披散的头发,浓烈的洗发水味盖过了夏天粘腻的汗水味。
黑的白的丝绸在微风下交织,一如那天她们交换同一片氧气。
但现在那是独属于女孩一个人的记忆。
“把吉他扔了吧,眼镜度数高了就换,别老带着不合适的......喂,你无不无聊?”
她话还没说完李倾就咬住了她的脖子,算是物理意义上的抗议,可不轻不重的有什么用?
“我们见过并接很熟很要好对吗?”
看似是个问句,但非常笃定。
“怎么说呢?”
我知道你的聪明和愚蠢,轻佻和坚持,我想成为你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份。
“我会是你刻骨铭心的回忆,当你知道所有,我们注定审判同一个罪人。”
“所以我们注定是同一战线的盟友?”
“是吧。”
“我们还会再见,对吧?”李倾把头抬起来,期待的望向女孩的眼睛。
“这应该不是最后一次见面。”这是肯定的。
“那么再见,我会找到那段刻骨铭心的回忆和那个罪人。”
下次见面我们不再是以这种不清不白的关系。
“你倒是转变得快,那么再见,希望下次也能这么风平浪静。”
李倾松开手,去背吉他,单手捞起黑色的琴包,突然想起什么,轻声说“不会扔。“
”为什么?“
李倾直起身,又掂了掂左肩上的吉他,笑着说”贵啊!“
”嗯?嗯,哼哼......好好好,我就知道。”
“呼——”狂风席卷而来,一下吹得李倾睁不开眼,抬手挡住眼睛。
终于要走了吗?
风渐渐停了,李倾把手放下来垂到腰间,眼前空无一人,她走了。
看着手里那只烟蒂和烟灰,朝四周望了望,走到不远处的垃圾桶前,拍掉了所有灰烬。
手心里的近乎圆形的伤痕,被烫伤的起的泡泛着红,像是监控的红光,空洞的,却有极强烈的存在感。
李倾将手心放到鼻子前,残留的烟味灌满鼻腔,似曾相识的烟味好像在哪闻过,想不起来。
现在能想到的只有她颈间好闻的洗发水味。
于是李倾伸出舌头舔了口,凹凸的伤痕在舌头尖完全显露出来,手心沁出的汗渍和烟灰一起被送到口腔。
很奇怪,可为什么?
我就算是好朋友我也不可能这么有底气。
我和那个女孩的关系绝对不一般,甚至我现在所拥有的记忆里再找不出能给出同样底气的人,被拒绝几次还是无条件的信任。
你到底在我的人生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