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终极版）》轻萤流转君

19、第 19 章

　　十九
　　睦州已经待不下去了。
　　我只想离开。
　　离开这里的是是非非。
　　然而，娘的身体孱弱，我无法让她随我四处漂泊。
　　翩虹提议说，那就等我们找到安身之所再接她来吧。
　　我答应了，除此以外也别无他法。
　　第二日，我便偷偷联络买家出让铺子。我急于出手，又怕江韶岑知道，于是把价钱压得极低，近乎白送。对方得了便宜，很是高兴，当场结清了银两，约定次日交铺。
　　这铺子是我一手办起来的，着实费了许多心血，但当时无论如何艰难，我都咬牙挺过去了。因为那时我的心底还有梦想，那个“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梦想。我曾天真地以为，裴家若是复兴，就能像以前一样，同江韶岑饮酒谈天、逍遥人生，就能过我想要过的日子。
　　可现在想来，什么梦想，什么希望，不过是沟渠中的明月，轻轻一碰便碎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手的脏污与恶臭。

　　就在我合上最后一块门板时，有人叫了我的名字。
　　“煊鹏。”
　　我听出那是江韶岑的声音，手一抖，差点把门板砸在地上。
　　他把头凑过来：“还在介意？”
　　“……没有。”
　　“还说没有？好吧，昨日是我不好，我突然听见你要走，吓了一跳，给你赔罪总行了吧？”
　　他拼命示好，我却笑不出来。
　　“我没有介意，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
　　“什么事？”
　　“……那天在谷地，你对我说，有些东西，若不长大，便无力争取，对吗？”
　　“不错。”
　　“……那现在你得到了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也许。”
　　“是吗。”
　　他奇怪：“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打断了他，努力扯出一个自然的笑容。
　　“好了，若你真想赔罪，那就带上美酒佳肴明日午时在谷地见吧。”
　　江韶岑点点头。
　　“好，我们一言为定！”

　　我安顿好娘亲，第二日一早，便同翩虹一道出了城。
　　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望着两旁熟悉的景色渐渐远去，心中满是茫然。
　　也许我应该上京，然而我又为什么要上京？
　　为了重振家业？
　　为了向沈君桓复仇？
　　为了保住和江韶岑的对等？
　　我找不到理由，哪里都找不到。
　　那些我所珍惜与我所痛恨的东西交汇在一起，模糊了轮廓，使我失去了辨别的能力，只好全部倾倒出去，现在，心里空空荡荡的，无所依托。
　　“我们现在到哪儿去？”我问翩虹。
　　她笑了：“天涯海角。”
　　我见她笑得那样开心，不知如何回应。

　　也不知赶了多久的路，眼看天色不早，只好找了一家破旧的客栈歇息。
　　客栈十分冷清，住客只有我们二人。
　　饭我吃得很少，早早的躺下了。
　　躺在床上，却只是发呆，明明身体疲倦异常，眼睛却还睁着，明明脑袋里空空如也，却又好像被塞进了太多东西胀得发疼。
　　过了许久，我听见翩虹幽幽的叹息。
　　“煊鹏，一切都会过去的。”
　　说着，她俯下身轻轻吻了我。
　　我闭上眼睛，在黑暗中感受这份温暖，然后伸出手，阻止了她的离去。
　　我吻着翩虹，开始了沉沦。
　　跌入最深最暗的地方。
　　看不见，便不会被伤害。
　　听不见，便不会被背叛。
　　世界上仿佛只剩下我自己。

　　醒来时，听见窗外哗哗的雨声，雨水飘进来，带着深秋的寒意。
　　翩虹正轻轻替我拭去眼角的泪水。
　　她问我：“梦见什么了？”
　　我摇着头，把脸埋进她的怀里。
　　“会好起来的，”她轻轻抚着我的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虽这么说，我却再也睡不着，只觉得一旦合眼便会沉入无穷无尽的梦魇之中，于是我坐了起来，推开窗，望着阴霾的天空发呆，就这么看着看着，直到天色渐渐发白。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了轻轻的敲门声。
　　翩虹也听见了，爬起来，穿好衣服，开了门。
　　突然间，我听见她倒吸凉气的声音，这以后好半天也没有动静。
　　“怎么啦？”
　　没有人回答。
　　我探头去看，见她还在原地呆呆的站着。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才下床走了过去。
　　抬起头，便看见了一张铁青的脸庞。
　　——江韶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