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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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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这以后的日子,为了处理那批货品,我绞尽脑汁。能卖的卖,能送的送,最后,实在处理不了只好运到江韶岑的府上。卸货时,有认识的丫鬟刚好路过,见我在,便过来打了个招呼。
“裴公子,怎么有这么多布匹绸缎啊?”
我见这丫鬟可爱,便逗她:“这可都是你家大人买的。”
她笑了:“大人也真是的,怎么都不知会我们下人一声。我还怕他不乐意这门亲事,原来他暗地里都已经张罗起来了。”
我愣了一愣:“亲事?谁的亲事?”
“还能有谁?不就是我们大人吗?”
“和谁?”
“两浙都监颜大人家的千金啊。”
“真的假的?”
“媒人都亲自上门了还会有假?”
“什么时候的事?”
“有好些天了,外头早传遍了。”
“我怎么不知道?”
“我家大人没和您说?”
“没有。”
“兴许是大人忙得忘了,”那丫鬟若有所思地道,“可您是他最好的朋友啊,我原以为他忘了谁也不会忘了告诉您的。”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会变,就像花开总要花落,云起总要云散,没有人可以阻挡。
我和江韶岑的关系也是如此。
听到他要娶亲的消息,我心里是说不出的失落。这么大的事他事先竟连半点消息都没透露,这在以前是无法想象的。
也许正如那个丫鬟所说是他一时大意……但如果不是呢?
我已看过太多世态炎凉,难免要多想一些。
裴家败落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没有高远志向的人,对商界兴趣寥寥,对官场不以为然,只因自己心底真正渴望的,不过是一种洗尽铅华后宁静而自由的生活。然而,直到裴家败落我才发现,真正的宁静与自由只有在我有权有势时才会实现。
当年建德第一少的风光早就不复,熟悉的人们相继离去,若要说我如今还会珍惜什么,也就只有同江韶岑之间的情谊了。
我想要保住我最后的朋友,尤其要保住同他的对等。
然而,命运却正把我们引向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他是一方官吏,前程似锦,高高在上;而我不过是个失意商贾,潦倒落魄,一事无成。我每向他求助一回,我们之间的对等就朝崩坏迈进一步,直到有一天,完完全全的失去。
而这正是我万万不愿意见到的。
回到家,我问娘亲家中积蓄还有多少。
“你要做什么?”
“江韶岑的本钱我想还给他。”
娘亲点点头,从里屋拿出一个首饰盒来。
“都在这里了。”
我算了算,还差不少,想起自己还有一些书画,正好一起当了,也算聊胜于无。
正整理着,突然间,有什么东西从书册中掉落。
我拾起来一看,是一块玉佩。
我觉得眼生,凑近了来看,想了半天才终于记起,那年在汴梁,有个姓季的客人曾与我打了一个赌,赌我是否可以永远超然的看待功名利禄,然后,他把这枚玉佩递给我。
——若你什么时候想做官了,就把这个给师师,到时自然会有人替你安排。
那时我对官场是多么不以为然,所以收下来时全没放在心上。现在仔细查看,才发现这玉佩做工极为考究,上面还刻着字,字体修长,笔画纤瘦,如铁画银钩,这样的字我倒是从未见过。
“‘吉人自有天相’”。
我细细琢磨着玉佩上这句话的意思。
吉人自有天相。
吉……人……天……相……吉……
突然,一个念头猛地蹿了进来。
——吉人?佶?
——赵佶!?当今圣上!?
可能么?真的可能么?
虽然当时我便觉得此人绝非池中之物,一定很有些来头,却万万没料到来头会如此之大。
我告诉自己想得太多了,也许这句话根本什么意思都没有,是我在牵强附会,说到底,当今圣上又怎么可能出现在青楼?
但如果,一切真如我所推测的那样呢?
若他真是当今圣上,一切就都能说通了。
所以,连王孙贵族都难以一窥真言的名妓李师师才能陪着他作画;所以,他才能口气如此托大的与我打赌;所以,科举才能任由他一手遮天使我落榜……
我紧紧攥着手中的玉佩,就像紧紧抓住了一幅平步青云的阶梯。
——当官是为了什么?
——为了获得金钱和权势、光耀门楣啊。
金钱、权势,正是现在的我无论如何也想得到的东西,官司无望,生意失败,若我要翻身,若我要报仇,若我要保住自己和江韶岑之间的对等,只有仕途一道!
如今,我只有孤注一掷!
我立刻开始着手准备起上京的事宜。
正巧第二天江韶岑到访,他许多天没有上我这里来,特意过来看看,见我正在收拾行李,颇为惊讶。
“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汴梁。”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想起上京?”
我头也不抬的答:“有事。”
“什么事?”
“没什么。”
江韶岑闻言沉默了一阵。
“煊鹏,我总觉得这几日你好象在疏远我,连上京找人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
我抬头看他。
“那你呢,难道你就没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他的脸色变了。
“你说什么?”
“和颜家的亲事。”
他愣了一下:“这与你无关。”
我曾想过许多次他回答这个问题的情形,却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句“忘了”也好,一句“抱歉”也罢,都好过现在这句。
我看着他,心里止不住的愤怒和悲哀:“是吗?那我上京与否也与你无关!”
他抓住我:“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说不出话来。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