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仙石她吃醋了》素风尘

3、心意难明

　　扶苍很快察觉到了阿磐的变化。

　　那是一种极其微妙，却让他心神为之牵动的变化。

　　先前那冰冷的排斥和躁动的怒气仿佛一夜之间消散了。她不再故意散发凉意，不再折腾身下的灵土，也不再将他输送过去的木灵清气弹开。

　　她变得异常的安静。

　　但这种安静，并非往日那种心无旁骛、沉浸于“躺平”大道中的安然。那匀速流转的五色光华之下，似乎潜藏着一股暗流，一种偷偷摸摸的窥探感？

　　扶苍敏锐地感知到，一缕极其细微、却带着某种前所未有情绪的神识，正小心翼翼地、时不时地扫过他。

　　那神识不再是以往那种不耐烦的“瞪视”或者纯粹的感知，而是带着一种好奇？审视？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隐蔽的热度？

　　当他回望过去时，那缕神识又如同受惊的小兽般，“嗖”地一下缩回石身之内，只留下光华依旧平稳流转、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假象。

　　一次，两次…数次之后，扶苍停下了手中修复阵法的动作，清隽的虚影微微侧身，目光带着纯粹的困惑，落在阿磐身上。

　　“阿磐？”他试探着轻声唤道，“你……可是有何处不适？或是有事想与我说？”

　　“！！！”

　　五色神石的光华几不可查地猛烈的闪烁了一下，随即以更强的意志力压平，传递出一股强作镇定的、甚至带着点恼羞成怒意味的模糊意念：“没！没有！看什么看！做你的事去！”

　　意念慌乱，底气不足，与他认知中那个理直气壮耍赖的阿磐截然不同。

　　扶苍眉头微蹙，心中的疑虑更深。她这几日情绪起伏之大，实在反常。他仔细回想，一切的转折点，似乎就是从青梧点破那句“吃醋”与“情爱”之后开始的。

　　难道…

　　一个荒谬又让他心跳莫名漏了一拍的念头浮上心头。

　　难道阿磐她真的……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一旁安静疗伤的青梧。青梧的虚影比前几日凝实了不少，枯焦的枝叶也恢复了些许翠意，此刻正安静吸收着灵气，似乎对外界毫无感知。

　　扶苍沉吟片刻，虚影微动，来到青梧附近，刻意放缓了语调，比平日更温和几分：“青梧道友，伤势恢复得如何？可还需更多木灵之气？”

　　他一边问，一边分出比往常稍多的一缕青色辉光，洒向青梧。

　　几乎是同时！

　　“嗡——！”

　　一股极其明显的不悦波动猛地从五色神石那边爆发开来！虽然没有任何意念传递过来，但那骤然加速流转、甚至隐隐透出灼热感的五色光华，以及空气中陡然升起的、几乎能实质感受到的酸涩情绪，如同无声的呐喊，精准地砸在扶苍的感知里。

　　扶苍动作一顿，心底那荒谬的猜测瞬间得到了证实。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震惊、狂喜、以及更多不知所措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上他的心间，冲击得他虚影都微微晃动了一下。

　　阿磐她……真的……

　　她竟真的因他而对旁人生出了独占之心？这…这便是情爱吗？

　　扶苍只觉得自己的核心从未跳得如此失序过，一股滚烫的热流自核心蔓延开，让他几乎维持不住清冷的表情。他强迫自己镇定，收回看向青梧的目光，重新将全部注意力，连同那缕多加的木灵清气，一起小心翼翼地、带着试探地，转向阿磐。

　　然而，就在他的木灵清气即将触碰到石身的那一刻，阿磐却像是被烫到一般，周身光华猛地一缩，传递出一股混杂着羞窘、气恼和“你不准过来”的强烈拒绝意念！

　　“走开！”

　　扶苍僵在原地，那缕木灵清气悬在半空，进退维谷。

　　他看着她。那五色光华剧烈地闪烁、收缩、又试图强装平静，活脱脱一副“我心乱了但我不承认而且你害我心乱所以你不准靠近”的别扭模样。

　　扶苍忽然明白了。

　　他的阿磐，这块不通情爱、懒散度日的石头，此刻正被一种陌生而汹涌的情感所困擾，她不知所措，她慌张羞赧，她或许自己都还未完全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只是本能地抗拒着带来这种混乱的源头——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柔软情愫包裹了扶苍的心脏，那其中掺杂着无尽的怜惜与纵容。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能得她如此对待。

　　他缓缓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模样，只是那眼底深处，已沉淀下化不开的浓稠温柔。他依言稍稍退开，不再试图靠近，也不再刻意与青梧说话，只是依旧安静地守在一旁，继续修复阵法，只是那输送过去的木灵清气，变得更加绵长、温和，如同无声的安抚，小心翼翼地环绕着她，不再带有任何逼迫的意味。

　　他需要耐心。他不能吓到她。他的石头，终于开窍了，他有的是一生一世，乃至永恒的时间，等她慢慢明白，等她愿意接纳。

　　阿磐感知到他的退让和那依旧温柔环绕的灵气，紧绷的石身微微放松了一些，但内心的混乱却丝毫未减。

　　她气扶苍！干嘛突然对那株娇花那么温柔！故意气她吗？她又气自己！干嘛反应那么大！都被那根木头看笑话了！ 最气的是…她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宣告所有权？怎么宣告？扑上去？怎么扑？用石身砸他吗？

　　阿磐陷入了石生最大的焦虑之中。这种焦虑甚至超越了对化形雷劫的恐惧。

　　而另一边，被短暂当作工具树、此刻再次被无视的青梧，虚影微微摇曳，传递出一缕极其微弱的、带着了然笑意的意念，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看来是了呢。”

　　接下来的几日，归墟山巅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一种无形的、粘稠的、弥漫着淡淡酸味和甜味的张力，笼罩在那一石一木之间。

　　阿磐开始了她别别扭扭的“霸占”初期尝试。

　　她将那缕神识几乎化作了无形的触角，时时刻刻黏在扶苍身上。
　　他修复阵法，她看着；他梳理地脉，她看着；他甚至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吸收日月精华，她也要看着。
　　扶苍对此甘之如饴，甚至刻意将动作放得更舒缓优雅些，方便她“监视”。只是偶尔被她那毫不掩饰的、灼热的目光看得耳根发热，核心发烫。

　　阿磐也在驱逐一切潜在威胁。那几只不死心的青鸾再次试图降落山巅歇脚。这一次，没等扶苍有所动作，也没等阿磐用神识去“瞪”，只见五色神石之上，一道极其细微的五色光华倏地弹出，快如闪电，精准地打在为首那只青鸾最漂亮的尾羽上！

　　“啾——！”青鸾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带着一屁股差点被点着的尾羽，狼狈逃窜，再也不敢靠近。

　　扶苍默默记下：阿磐不喜欢青鸾，以后山巅百里内，禁制所有禽类。

　　青梧：“……”同时默默将虚影又缩小了一圈，努力降低存在感。

　　尝试三：…尝试失败。她想了无数种方案，最终都因为“太麻烦”、“太羞耻”、“不符合咸鱼大道”而宣告破产。

　　阿磐得几乎想原地翻滚（如果她能做到的话）。

　　她越是关注扶苍，就越是发现他的好。他专注的样子好看，他无奈纵容她的样子好看，他哪怕只是站在那里，都像一幅最美的洪荒画卷。可是越是觉得他好，那株还在旁边吸收灵气的娇花就越发碍眼！

　　虽然那根木头后来再没对娇花有过什么特殊关照，甚至目光都很少扫过去，但阿磐只要一想到他曾经过于温和地对那株娇花说过话，分过灵气，心里就咕嘟咕嘟冒酸泡泡。

　　这日，扶苍需稍稍深入山腹，牵引一处灵脉节点，以彻底巩固前几日的修复。这个过程需全神贯注，无法分心他顾。

　　山巅之上，暂时只剩下阿磐与青梧的虚影。

　　阿磐的光华不自觉地又开始加速流转，神识一遍遍扫过青梧，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淡淡的敌意。

　　青梧感受到那如有实质的目光，虚影微微一颤，传递出小心翼翼又带着些许无奈的意念：“阿磐道友…您…可是有何吩咐？”

　　阿磐沉默了一下，一股带着试探和警告意味的意念生硬地甩过去：“你！什么时候走？”

　　青梧：“……”

　　青梧的虚影似乎黯淡了几分，声音更加柔弱：“待、待伤势稍好，能自行抵御洪荒气流，青梧便即刻离去，绝不敢久留叨扰……”

　　“哼。”阿磐满意了一点点，但看着对方那副柔弱可怜的样子，又觉得有点憋气，好像自己在欺负树一样。她犹豫了一下，又生硬地补充了一句意念：“他是我的！”

　　意念脱口而出，阿磐自己先愣住了，随即五色光华疯狂闪烁，石身发烫，羞窘得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她她……她怎么就说出去了？！还是对着这株娇花！太丢石了！

　　青梧也愣住了，随即虚影轻轻摇曳，传递出的意念里带上了真切的笑意，以及一丝如释重负：“青梧明白。扶苍道友眼中，从来唯有道友一人。道友放心，待青梧伤势稍愈，定当离去，绝不会打扰二位。”

　　她的声音温和而坦诚，甚至带着些许祝福的意味。

　　阿磐的光华慢慢平息下来，心里的酸涩和憋闷，奇异地被青梧这番话抚平了不少。原来…这根木头表现得这么明显的吗？连外树都看出来了？

　　哼！算他识相！

　　就在这时，山体深处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能量波动，显示扶苍的灵脉牵引到了关键处。

　　几乎是同时，阿磐和青梧都感知到，一股极其阴冷、隐蔽的气息，如同潜伏的毒蛇，骤然从归墟山外围的某处阴影中窜出，精准地抓住扶苍全力施为、无暇他顾的这一刻，化作一道灰黑色的利箭，直刺山腹灵脉波动的核心——那正是扶苍所在之处！

　　偷袭！目标是扶苍！

　　“！！！”

　　阿磐的思绪瞬间清空，什么吃醋、什么羞窘、什么霸占计划，全部被一股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恐惧碾得粉碎！

　　没有任何思考，纯粹的本能驱动！

　　一直安静躺平的五色神石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五色神光！

　　一道凝练至极、蕴含着补天石无上守护意志与磅礴灵力的五彩光柱，后发先至，以一种近乎撕裂空间的速度，悍然撞上那道阴冷的灰黑色利箭！

　　轰——！

　　巨响震动了整个归墟山巅！

　　灰黑色利箭如同冰雪遇阳，瞬间被那煌煌正气、坚不可摧的五色神光轰得粉碎湮灭！逸散的邪恶气息被五色神光一扫而空，净化得干干净净。

　　山巅重归寂静。

　　五色神光缓缓收敛，阿磐的石身光华流转速度极快，显示着其主人激荡未平的心绪。她甚至无暇去思考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所有的神识都紧张地投向山腹。

　　一旁的青梧虚影彻底僵住，被那瞬间爆发的、恐怖如斯的力量和速度震撼得灵光涣散。

　　片刻后，扶苍的虚影略显匆忙地自山腹中浮现，他的气息有些微急促，显然也感知到了那突如其来的袭击以及那熟悉却更为强大的守护力量。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精准地落在阿磐身上，上下打量，确认她无恙后，才看向那偷袭袭来又瞬间被湮灭的方向，眼神冰冷锐利。最后，他的目光回到阿磐身上，那冰冷瞬间融化，化为难以言喻的、深邃的、几乎要将她吞没的浓烈情感。

　　他的阿磐在保护他。

　　在他遇到危险的瞬间，毫不迟疑地保护了他。

　　阿磐被他那过于灼热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方才那不顾一切的勇气瞬间消失，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羞窘和“完蛋了暴露了”的慌乱。

　　她猛地收敛所有光华，甚至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块普通的石头，一股强烈的、欲盖弥彰的意念甩向扶苍，试图解释自己刚才的“冲动”：

　　“吵死了！打扰我睡觉！”

　　意念虚弱，毫无说服力。

　　扶苍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眼底的星光越来越亮，唇角无法抑制地微微上扬，最终化作一个清浅却足以令洪荒失色的温柔笑容。

　　他缓郑重地对着他的石头，轻声道： “嗯。” “多谢阿磐……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