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某》双椒鸡捞面

9、哥

　　一瓶水剩半，吃完的食物包装袋留在口袋里。
　　徐遗眺望远方，但精神倦怠，眼神恹恹，双眼欲合不合。

　　许云程看出他有些困，说：“要是困了，就靠着……靠着树睡会儿。”
　　实则他的肩膀已经挪了过去，准备好了。

　　徐遗深呼吸，企图让精神回来些，苦笑道：“困是困，但我入睡比较困难。”
　　“那你睡不着的时候会做什么？”
　　“要么胡思乱想让脑子累点，要么听些催眠效果好的歌。”

　　许云程伸手在背包里掏来掏去，摸了半天，自言自语：“不应该啊，出门前还检查过一遍的。”
　　徐遗问他：“找什么？”
　　许云程不肯放弃，仍旧在找：“耳机，我明明记得装包里的，怎么找不到呢？”

　　还是没变……
　　徐遗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磁带随身听告诉他：“别找了，用我的吧。”
　　许云程坐好后，徐遗已经戴上了左边耳机，拿起右边递给他。

　　捏住的地方不是耳机线，而是耳塞部分。
　　况且耳塞小小一个，徐遗都捏住了，他该怎么接。

　　许云程抬手接近时，拇指和食指稍微调整了一下角度，小心地捏上去。
　　可还是触碰到徐遗的指尖。

　　两人的手指轻轻贴在一处。
　　两棵树枝中间的月亮，变成了耳机。

　　“咚，咚，咚……”
　　徐遗抽回手，清清嗓子问：“……戴好了吗？”
　　“嗯……”许云程回应得很小声。

　　徐遗按下播放键，抓耳的前奏轻易让人静下心陷在里面。
　　突然闯入的鼓组，在没有任何防备之下，有节奏地敲在乱了阵脚的心跳上。
　　两颗心都不知道，它们拥有同一种感觉。

　　是这首歌。

　　许云程常听，早就打破了语言不通带来的阻碍。
　　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磁带的音质多了些朦胧、温暖，让人迷恋。他莫名想确认，于是身体微微前倾。
　　徐遗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稳且轻，不知睡着没有。

　　就轻轻碰一下，应该发现不了吧……
　　许云程想。

　　一个仅由冲动构成的吻，落在了帽沿上。

　　时间，请过的慢一些。
　　肩膀上的重量，可是他期待了好久的。

　　“醒了？”靠在许云程肩膀的身体动了动。
　　“嗯。”徐遗坐直，已经恢复精神，又是歉疚又是感激地看向对方的手臂，“谢谢，我很久没睡这么舒服了。”
　　准确来说，是安心。

　　许云程一笑，晃了晃耳机：“不用客气，也谢谢这个，歌很好听。”
　　我很喜欢。

　　徐遗：“太阳都要落山了，本想只睡半个小时的，白白浪费这么好的天气和那两张票。”
　　许云程不在意，安慰他：“出来玩只要放松了，做什么都无所谓的。”

　　徐遗想到什么，眼里笑意更深：“但是你知道吗，附近因为有座陵墓还在修建成博物馆，所以景区暂时不对外开放。你那两张票是不是过了时间了？”
　　“啊，我同学给我的，我还没仔细看呢，这样也好，不用白跑一趟了……”许云程越解释越觉得心虚，胡乱穿上外套，拿起包往自行车走过去。
　　徐遗笑开了怀，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小车缓缓驶出骑行基地，一路离开郊区，离开田野、山林，无限开进城市里。
　　许云程注意到什么，往后面望去，一朵被落日余晖染成橘红色的云不停在后退。

　　徐遗偏头看了他一眼：“再看什么？”
　　“一朵很好看的云，很大，轮廓层次分明。不过已经被高楼挡住了，没拍到，怪可惜的。”

　　徐遗没有接话，只是瞄了一眼后视镜，再看导航判断前方路段后在一处十字路口转弯了。
　　“您已偏航。”
　　“正在为您重新导航。”

　　许云程疑惑，透过车窗观察外边环境：“这不是回学校的路啊。”
　　车子在一个大上坡加速，即将开上坡顶时，徐遗说：“阿程，往前面看。”

　　熔金似的云直线升起，周围的天空还有火烧过去，他们身后是红日坠西。
　　许云程喃喃自语：“真好看啊。”

　　徐遗把车往路边开，车速放慢，提醒：“不拍下来吗？”
　　“哦对。”许云程拿起手机开始录像。

　　“你好像很喜欢拍天空。”
　　“不只是天空，只要我第一眼觉得好看的、喜欢的，我都会想记录下来。”

　　起初拍摄是为了记录转瞬即逝的“好看”“美”这些意义，渐渐的，拍就是拍了，哪怕没有任何意义。

　　许云程回看录像，听见随之录下的音乐：

　　“Love is all all is love love is all”
　　“Love is all all is love love is all”
　　“Love is all all is love love is all”
　　……

　　“饿不饿？要不吃饭？你想吃什么？”
　　“好啊，吃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你抛了个难题给我。”
　　“那就汤面吧，什么面都行，想吃点热乎的。”
　　“好。”

　　徐遗带着他进了一家常吃的面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并肩坐下。
　　等点好的面端上来，两人对着碗里的小料各自愣了一会儿，都忘了说忌口了。

　　“你吃葱吗？”
　　“你吃香菜吗？”

　　异口同声。
　　对望一眼，同时笑了。

　　两碗面碰到一起，两双筷子分别往对方碗里挑走自己不爱吃的。
　　窗外路过的人被吸引过去，也是笑笑。

　　然后，徐遗碗里全是香菜，许云程碗里全是葱。

　　“嗯？”许云程手机亮屏了，他解锁一翻，一家三口的群里，爸妈给他发了一大段话还有一个大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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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程，五月份的比赛，爸爸妈妈工作原因不能到现场为你加油，但是我们的心永远和你在一起。
　　不要紧张，无论取得什么名次你都是最棒的！爸爸妈妈相信你，永远爱你！
　　……

　　【许云程：谢谢爸妈，我也爱你们～】
　　果断收了红包。

　　“我爸妈他们支持我参加五月份的比赛了，很突然的，我都还没提呢。”许云程兴奋地朝徐遗亮去手机，“是你和他们提的吗？”
　　“不是，是因为他们爱你，知道你不说也会去参加的。”徐遗放下筷子，有些抱歉，“这些年我没联系过叔叔阿姨。”

　　“哦，我以为是你帮我说了。”
　　“我可以吗？”
　　“啊？”许云程眼里飘过一丝错愕，徐遗的双眼既期待又小心地望着他，“可……可以，他们也挺念叨你的。”

　　“哦？怎么个念叨法？”徐遗生了兴趣。
　　“无非就是要我把你看作是前进的目标，加油努力呗。”
　　“那你呢？”
　　“我不用把你当成目标，不也一样考上了涑州大学。”
　　“嗯，你很厉害。”
　　许云程带着怀疑的视线看他，仿佛在说这话不是敷衍我？
　　“我真心的。”

　　徐遗满足地收回视线，舀起一勺面汤就喝。
　　许云程用余光观察徐遗，有个称呼，他酝酿了很久，今日格外想呼之欲出。

　　“哥，你这几年……”
　　“咳……咳咳咳。”

　　红油面汤好辣。

　　许云程给徐遗买来一瓶水，再拍上他的背帮人顺顺气。
　　有这么吓人吗。
　　“赶紧喝水，辣汤呛了很难受的。”

　　徐遗咕噜噜灌了大半瓶，缓口气：“你……想问什么，我没太，咳，听清。”
　　许云程摇摇头，收回手，他只是想问，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徐遗被呛得眼泪都出来了，鼻子微红，送许云程回学校的路上，吹了风才好些。

　　许云程你这嘴怎么就憋不住呢，把人吓得话都不跟你说了。
　　该吧你就！

　　徐遗看向安静一路的许云程，才知人是睡着了。
　　他停下车，朝后座拿来备好的一件厚衣服，轻轻披在许云程身上。
　　3月还是早春，哪就热得要穿无袖了？

　　披好衣服后，徐遗仍不回驾驶座上，他再一次明目张胆地注视起许云程。
　　这张脸长开了，下颌线明显，侧脸比正面要更显得锐利帅气，鼻高唇薄……

　　徐遗喉结上下滚动，克制住自己回了驾驶座。

　　“到学校了。”徐遗轻轻拍醒许云程。
　　许云程醒来坐直，披在身上的衣服掉下来。
　　徐遗解释，拿走衣服：“车窗留了缝隙，怕你着凉就给你披上了。”
　　“谢谢。”

　　许云程解开安全带，徐遗也跟着解开安全带。
　　他看见对方的手已经搭上车门，赶紧叫了一声：“阿程。”
　　“怎……”许云程回头，嘴里的话还没问出口，徐遗一把抱住他。

　　抱的不紧，很松。

　　“庆祝你可以尽情比赛。”许云程脸颊有徐遗的碎发，很痒，自己的手下意识抬起来，刚触到对方的背，却像碰到狂烧起的火焰一样躲开。
　　耳边又听见，温柔的一声：“想怎么叫我就怎么叫吧。”

　　“……好。”

　　“晚安。”
　　“……晚安。”

　　————
　　徐遗斜坐在吧台上，手里包装袋残留些水渍。
　　到家的第一时间，就是洗干净它。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他率先点开朋友圈，依旧是许云程发的九宫格。
　　只是中间那张图很奇怪，像是一张图片的一角，他点开放大，看不出所以然来，却还是存下来。

　　这条动态的文案倒是耐人寻味：
　　……is all

　　许云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反复思考一个问题：
　　都这么明显了，他应该看得懂吧？

　　手一划，切换到另一界面，改起了备注。

　　哥。

　　删掉。

　　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