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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章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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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栖已经把沈澄当作非常好的武术招式鉴别达人,虽然说有点耽误人的嫌疑,但是沈澄似乎对此也没有微词,甚至一点也都不排斥。
反正这样轻缓的日子,让林栖觉得有些额外的幸福,她在想可能沈澄就是为自己的作品出现的。
这些年,林栖一直想写些非常有独特元素的内容,但独特又小众的东西本来就意味着没什么人会看,或许这种作品的出现也只是电脑里多了很多资料而已,不会变成什么重要的东西,翻译一下就是不会被拍。
林栖只是众多编导生里还想着只在编剧发力的普通人而已,至今也就是托赖家里的支持一直持续坚持着。
作品是还没有特别出众的,尤其在武侠已经不再拥有曾经的热度,应该说这天下也就一个金庸,一个古龙,一个梁羽生一个温瑞安,一个黄易而已,时间往前走了很多年,林栖也不知道自己的作品有什么样的宿命。
最近的时间,她持续去往观招,在店里一呆就是一天。今天林栖来得比前几天早,店还没开,窗帘半掀,阳光斜落在柜台后整齐摆放的杯具上,像一场静止中的演出。沈澄正在擦一只手冲壶,听见门铃响没有抬头,只轻声说:“今天想喝什么?”
林栖没答,而是从帆布袋里掏出一份打印好的剧本页:“我改了那场山林回击戏。你上次说肩线和肘位不对,我现在换了个打法。”
沈澄接过来看了一眼,然后笑了一下:“你这是想把归山人写成散打选手。”
“他只是不想被打死而已。”林栖淡淡说。
沈澄点头,把纸放在一边:“那我也回敬一招。”
“嗯?”
他转身,从架子上拿下一个标了试验中的咖啡豆罐子。
“这豆子今天刚试,”他说,“你来喝第一杯。”
水煮开后缓缓倒入壶中,豆粉膨胀,气泡绽开,像某种无声爆破。沈澄手腕控制得极细,注水缓慢但不拖沓,每一个小圆形的注水点都像布在棋盘上的伏兵,一步一息,一息一力,林栖站在吧台边看着,忽然说,“你冲这个的时候,是不是也有力道分寸的考量?”
“当然有。”
他没抬头,只一边旋转手冲壶的角度,一边说:“冲太快,豆子内压未解,香味不出来;太慢,会苦,像把气堵在胸口。”
“听起来跟回肘差不多。”
“没错。”沈澄轻声笑了,“你写人物出肘的时候,也要懂得收四两拨千斤,不是猛打,是借力。”
“你这杯咖啡……是在打太极?”
“也可以说是归山人版手冲。”
林栖被这句话逗笑。沈澄将咖啡缓缓滤完,倒入一个小陶杯中。没有加奶,没有拉花,只是醇香缓缓升起。
“这杯,我调的是平衡。”他说,“带一点苦韵,但回甘快,像是先吃一拳,但不认输。”
林栖接过杯子,抿了一口。一开始确实有点涩不是生豆那种青涩,而是后段那种深藏的厚味,像是被烧过又熬过的沉稳。可几秒之后,甜意回来了。像是某种念头,兜了个圈又回到心口。
“……你把一杯咖啡,冲成了剧情走向。”她轻声说,沈澄没说话,只看着她的杯底。阳光照在两人之间的杯壁上,那一点点光影像是打在剑锋上的微微流动。
“我突然明白了,”林栖说,“你不是不演戏。你是每天都在演,只不过剧场换了地方。换成这里,换成你的手。”
沈澄靠在吧台边,静静听她说完,沈澄问,“你觉得我是演员?”
“比起职业意义上的……” 林栖顿了顿,话转去别的方向,“但你演得比很多人真。”
两人沉默下来。店里慢慢有了光,窗外传来路人的脚步声与小贩吆喝,日常重新入场,林栖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把杯子放下时忽然问:“你有没有给这杯特调起个名字?”
沈澄想了想:“没有。你来取。”
她低头一笑,指了指剧本封面那句话:“手要贴紧,这样不会让人看破破绽。”
沈澄跟着笑:“所以你给咖啡取名手贴心?”
“错,”林栖摇头,“叫看破。” 她起身准备离开,忽然停在门口,“下次我来请你喝。”林栖继续说着,“剧组那边要开读会了,我这几天得熬夜,先不打扰你。”
“你知道怎么煮咖啡吗?”
“不会。”
“那你煮水也行。”
林栖轻轻笑了一下:“行,下次我负责水。”
林栖关门的动作轻,但门铃声还是响了。沈澄低头看着那杯空陶杯,忽然将它拿起来,冲了清水,一点没剩,他不爱留味。他习惯让一切归零,可今天他破了个例他没擦吧台上那一小圈水痕,像是让它留在那里一会儿,哪怕只是半小时。
林栖一回家就开了灯,她的屋子在老城区的一幢旧楼顶层,房东将阁楼改成小套间,木地板略旧,天窗边常有风声灌入。厨房里有她带来的投影仪和打印机,客厅摆满写完又撕掉的剧本草稿。她换了居家衣服,没来得及卸妆,直接趴在桌前开始写字。屏幕一亮,她点开今天下午新开的一场,S#038 松岭关前/白,剧情集中在归山人再现身。
她停顿了一下,把原本设定的山道远处黑影腾跃而来的描写删掉,换成一句话,他从风里来,慢而不轻,像手冲壶里最后一圈注水。她笑了一下,又删掉。太像她今天喝的那杯咖啡了。观众会看不懂。她重新落笔:他从风里走来,不快不慢,脚步落得稳,但又像让空气自动让道似的。他左肩微低,右手持鞘,像是顺手拈来的防备动作。
林栖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拍摄的角度,突然觉得这样的人物像是有人把他整个人调成了一杯刚刚好的温度的咖啡。写完这段她靠回椅背,闭上眼,她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在写归山人了,林栖是在写沈澄,或者说她在写,那杯回甘慢半拍的咖啡。又或者她越来越觉得这个角色很像是适合沈澄的,就像天生的一样。凌晨三点,剧本改到了第五十场,林栖已经写得筋疲力尽,正打算洗澡睡觉,微信忽然跳出一条未读消息,是她的投资人,徐至行。
【徐至行】:明天上午十点有空吗?有几个方向想跟你聊聊。比如,你这个归山人能不能帅一点再帅一点。
她盯着这句话看了好几秒,发出一声轻笑,没回。躺在床上时,她翻来覆去地想,帅是什么?
林栖拍过商业广告片,写那种脚本知道市场要符号感,知道广告编剧要懂套路,知道观众的情绪可以被制造。但这一次,她写归山人不是为了爽感,她只是想写一个人,在风里不说话地走近你。谁也看不清他的来路,但他从头到脚,都让观众信他是活着的。哪怕他只是一个角色。林栖看着天窗外稀薄的星光,脑子里又浮现出沈澄手握冲壶、气定神闲的动作。他在用一只手调味。她用十根手指替他写下一场出场戏。
“那就继续写下去。”林栖低声说,她其实也不知道这部剧最后能不能开拍,也不知道沈澄愿不愿意再靠近这份戏梦。但她知道,他已经活在她文字里了。而她从不背叛任何一个她笔下写过的人。
……
清晨五点半。沈澄一如既往早起,将店门前落叶扫净,门帘提起一半。他看到那杯昨天洗过的陶杯,还没干透,放在角落里。沈澄没有擦。他只是用毛巾围住手腕,打了一套基础拳每一招都没有发力,只是走位、调息、出式、收式。他的行为像是每天都要练习的,但不是为了打赢任何人。他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会不会再拍戏。但他知道,她看过他的出手方式。哪怕只是一杯咖啡,也能让人记住出招的节奏,最后结束的时候,沈澄收拳,转身开门。
沈澄知道,这天和平常一样,或许她会来,或许她不会再来。但只要她写那个剧本,她就一定会来。想到这沈澄抬头看着天边,天空逐渐白了起来,街上的声音也逐渐响起来,又是新的一天,只是他等待的时间要久一些,或许她还是下午会来。
他努力让自己不要太在意这些,但手上的动作早就泄露了他的心绪,或许他只是觉得很少见到还有人对武侠这样的在意,又或许很少看到有人自己一个人再打磨剧本,像是回到了学生的时代一样,总是写着不同的作品去提交上去相互讨论,直到最后收势,沈澄解下来缠在手上的毛巾,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指上有很明显的伤疤,像是枯木上嘛嘛咧咧的痕迹,黏糊又让人痛苦,
这就是以前当武替造成的伤口之一,沈澄走回屋里拿着杯子接了杯水,大口喝着水也无法即时补充回去流失的汗液,最后再一口像是就截断了感伤的时间,疼痛的消散于记忆里逐渐显现,现在的沈澄反而比自己想象的更快接受着武侠。
记忆犹如疲惫的水管落在地上,还有痕迹但似乎不存在那种过于明显的重量。
沈澄就看着越来亮起的天空,心里自然而然的想起一个事情,或许,今天,她还会来吗?
应该会的吧。
他在心里回答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