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6月25日 天气阴 ...
-
6/25 星期四
清晨的太阳刚刚升起,白厄便受到了一条讯息。
他本以为是来自那刻夏的消息,满怀欣喜地点开查看,但却在看到遐蝶的名字沉默了一下。
遐蝶:「早上好,白厄阁下,很抱歉打扰您。」
白厄:「不打扰的!怎么了遐蝶小姐?」
遐蝶:「很抱歉……奶奶在昨日凌晨去世了……」
遐蝶:「真的很抱歉打扰您白厄阁下……」
遐蝶:「只是……今日是奶奶告别仪式,白厄阁下和那刻夏老师都算得上是我与玻吕茜亚关系好的人,所以……昔涟小姐也请代我邀请,好吗?」
白厄:「节哀,遐蝶小姐……」
白厄:「我会告诉她的,也请你不要太过伤痛。」
遐蝶:「谢谢您,白厄阁下。」
遐蝶:「请提前一些来吧,抱歉。」
这于白厄而言是个难以表述的话题,因为他在不久前也经历了同样的离别不是吗?他甚至还没有见过遐蝶口中的奶奶,今日再听见消息已是噩耗了。
怀着沉重的心情,白厄不像平日那样跳脱地走下楼梯。此刻他的情绪苦涩,不知该如何表达,在楼下摇尾巴的小白似乎感受到了白厄的复杂情绪,摇晃着的尾巴渐渐停了下来,小狗缓缓走到白厄的身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裤脚,随后用担忧的眼神看着他。
“我没事,小白。”白厄摇摇头,随后对着小狗微笑:“谢谢你关心我。”
小白不语,只是继续蹭蹭白厄的脚边,随后跑去寻找自己的玩具,屁颠屁颠的跑回来,将他前几日送给他的狗骨头玩具丢在自己脚边。
“小白,我现在可没时间陪你去玩呀……”白厄无奈地笑,问:“你知道昔涟姐去哪了吗?”
“小白?找我有事吗?”
白厄话音刚落,厨房那处便传来哒哒哒的声响,昔涟轻轻拉开门,看着白厄有些忧伤的表情,神情立马从轻松变得严肃起来。
她上次见到这样的白厄,还是他的母亲刚刚去世的那段日子。那时候的白厄一下从一个乐观开朗的小伙子突然变得沉默寡言,每日便是待在家里看着他母亲的卧室发呆,茶饭不思。
昔涟想白厄可能又发现什么事了,并且是非常严重的,她收敛起平日里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转而是关切和严肃:“发生什么事情了?”
“遐蝶小姐的奶奶去世了……”白厄缓缓开口,他没有和昔涟对视,只是低着头,静静地看着地板,和自己脚边的那根狗骨头:“她想让我们和那刻夏去参加告别仪式。”
“原来如此……”闻此噩耗,昔涟的神色也变得沉重起来,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陷入沉默,昔涟也没有闲心去做什么特别精致的早餐了,两人草草解决完早餐,便正式着装朝着遐蝶家的方向赶去。
这里和上次白厄来的时候一样,小房子外开满了鲜花,之前他们一起栽种的那片安提灵花海此刻也已出了芽。这片美丽且溢满着香气的海随着风的浮动而沙沙浮动,静悄悄的,像是在与这座房子的老主人做最后的道别。
“早上好,白厄阁下。”
遐蝶站在门口迎接他与昔涟,淡紫色长发的少女眼睛红红的,声音也有些哽咽,像是才大哭过一场,在方才刚见到白厄时,她还擦拭了一下眼角,才微笑迎接上来。
“早上好,遐蝶小姐。”看着遐蝶故作坚强的模样,白厄怎么也笑不出来,他只能勉强扯出一个看上去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请节哀……”
“小蝶……”昔涟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细声细语地安慰啜泣的少女:“不要太过难过了,你的奶奶一定也希望你能快乐。”
“抱歉,白厄阁下,昔涟小姐……”感受着昔涟温暖的安抚,遐蝶低声抽泣着,身子也微微颤抖:“抱歉……我失态了……真的很抱歉……”
白厄说不出什么话,他想起母亲葬礼上沉默的父亲,想起放声痛哭的自己,慢慢红了眼眶。当着两人的面哭出来很那看,更别提遐蝶才是最需要安慰的那个人:“抱歉,我先去别处一下……”白厄忍着心中的悲伤,话语微微颤抖,还没等昔涟与遐蝶说话,便狼狈地逃走了。
白厄在花海间奔跑,身旁的花因他的动作而摇曳,眼泪却再也忍不住地涌出眼眶。
他错了,他本以为自己经历了半个月的生活可以忘掉曾经的悲伤,他错的大错特错。
他忘不掉的,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忘不掉那个温暖的声音,忘不掉那个拥抱,忘不掉一切……他回不去那个家,每当他踏入熟悉的玄关时,冰冷的桌子与家具无时无刻不告诉他——那个人永远回不来了。
美好无法隐藏悲伤,因为悲伤的源头是美好。
新的美好永远只是新的,旧的伤疤却仍旧在那里,无论过去多久,那依旧是无法愈合的伤疤。
他忘不掉,无论是梦里还是现实,他再也忘不掉了,曾经美好的一切化作今日撕裂伤疤的利器,无论逃到哪里,母亲死亡的阴影永远无法离开他的上空。
他想说爱,却不知道对什么说,哪怕那句迟到的话再激烈再响彻,对象也只不过是一块冰冷的墓碑罢了。白厄没有珍惜时间,时间也没有珍惜他。
他跑到花海的某个角落,太阳仍旧在他的上空,但身上不是温暖而是冰冷。白厄蜷缩着身体蹲在花丛中,一个人孤独地哭泣。但他并未放声痛哭,只是小声抽噎。摇曳的花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悲伤,轻轻地飘荡,像是在安慰眼前崩溃的孩子。
“想哭的话,就直接哭吧,不丢人。”
正当白厄忍着强烈的悲伤颤抖着身体时,熟悉的声音从他的上方传来。白厄的身体僵硬一瞬,但被痛苦刺地冰冷的身子却很快被温暖的怀抱环绕。
白厄闻到了熟悉的香气,那样温馨,那样治愈。
那刻夏轻轻抱着白厄,感受到少年在自己怀中的抽搐,沉默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他说:“白厄,想哭的话就直接哭吧。”
强忍的悲伤终于抑制不住,白厄再也无法故作坚强,他捂着眼睛靠在那刻夏的肩膀上,放声大哭。
哭泣的时候大脑是空白的,白厄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形象如何,虽然理智告诉他,把那刻夏衣服上弄得一团鼻涕一团眼泪的非常不礼貌,但心中那份挤压许久的悲伤却冲垮了那份仅存的理性。那刻夏并未推开白厄,看着白厄弄脏自己的正装外套,明明有着轻微洁癖的那刻夏却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拍着白厄的后背,希望他能尽快好起来。
明明是在因悲伤而哭泣,为什么脑海中却满是爱的回忆呢?
“小白,你回来啦?今天有没有开心的事情和我讲讲?”
“小白,妈妈最爱你啦!”
“小白……”
“嗬……嗬……”白厄缩在那刻夏的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悲伤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变得更加剧烈。
好难受……好难受……真的好想再看到那个人,好想说一句话……哪怕是梦呢……哪怕只是……
“妈妈……”
那刻夏能感受到怀中的白厄拽着衣服的力道更加剧烈起来,但他也不知如何才能缓解少年的悲伤。那刻夏知道此时说的一切都不会起到什么作用,被悲伤填满的心不会因简单的一两句话语而沉寂,只有用更加剧烈,更加温暖的动作才能……
那刻夏的力气并不是很大,但为了让白厄好起来,他算是拼尽全力将少年锢在怀里,他将头轻轻的靠在白厄的耳边,小声重复:“白厄,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
“在这里……”
似乎那份暖意感染了白厄的内心,他哭泣的动作逐渐小了下来,但却未停止。
“沙沙……”
花丛中传来叶丛分开的声响,那刻夏顺着声音看去,就见昔涟不知何时悄悄站在一旁。看着仍旧在抽泣的白厄,她的瞳中微微流动着光,面上的担忧控制不住地似是要溢出。
那刻夏朝昔涟轻轻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过多掺和,昔涟点点头,轻声道:“小蝶那边快开始了,小堇也来了,小夏要好好让小白调整好状态啊。”
那刻夏点点头,看着昔涟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又轻轻转头,关切地看着白厄。
“你听到了?”那刻夏小声问。
陷在他肩膀里毛茸茸的脑袋动了动,似是在肯定。
“你好点了吗?”
白厄点点头。
“对不起那刻夏……”白厄闷闷的声音传来:“把你的……衣服……”
“没关系。”那刻夏的语气尽量温和:“我会一直陪你,直到你的情绪平复。”
“可是遐蝶小姐……”
“我相信你可以在开始之前做到的,白厄。”
白厄没再回答,但那刻夏却能感受到他往自己的怀里又小心翼翼缩了缩。或许……他是听进去了吧。
那刻夏想。
等到那刻夏领着白厄回到遐蝶家时,风堇已经安抚好了遐蝶的心情,玻吕茜亚穿着一身黑色的裙子坐在一旁,脸上却也是忧伤的笑,见白厄红着眼睛小心翼翼地跟在那刻夏身后回来时,他们都明智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告别仪式举行了很久,白厄静静地站在一旁,但这一次却比他曾见过的简陋了许多,
他看到遐蝶的父母悲伤的表情,玻吕茜亚轻轻牵着遐蝶的手,风堇小心翼翼靠在她父亲的怀里。
时不时有哭泣的声音在白厄耳边响起,他的身子抖了抖,眼睛又开始发涩。强忍心中翻涌的酸涩,白厄深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自己的心情可以平复下来。但似乎并没有作用。
就在他又要忍不住流出热泪时,一旁的那刻夏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白厄惊讶地瞪大双眼,却见那刻夏并未回头,只是抓着他的手臂。但感受着那刻夏手中的温暖,白厄心中却莫名感受到了安抚感……那样的刺痛不再像方才强烈,而是逐渐消退……
那刻夏的手,很温暖。
那是无法阐述的暖,但却着着实实的让白厄那颗创伤的心停止了痛的颤抖。
告别仪式结束后,他们离开这间屋子。遐蝶似乎也待不下去,白厄能感受到她与自己相似的压抑,几人一起走出房间,遐蝶的眼睛已经红红的,一旁的玻吕茜亚也是如此。但她却依然在安慰遐蝶。
昔涟和风堇留在里面帮助遐蝶的父母收拾,他们因此而表示感激,不过昔涟和风堇都是乐于助人的家伙,若不是今日白厄情绪不对,他可能也会一起留下来帮忙。
两人陪着姐妹俩去房间里收拾老人的遗物,眼尖的白厄一下便发现堆满手作物的台子上似乎放着一块小小的饼干。
“那是什么?”白厄问。
“那个是……”
他们看到姐妹俩同时漏出了震惊的表情,随后遐蝶快速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将饼干取下。白厄认了出来,那是非常常见的袋装饼干,没什么特别的,超市的各处都能见到。
但遐蝶和玻吕茜亚却沉默了,随后两人都忍不住流下泪水。
包装在遐蝶的手中被捏出响声,她抿抿唇,看向玻吕茜亚,而坐在轮椅上的少女也开始红了眼眶。
“这是爷爷之前留给我和玻吕茜亚的饼干……”遐蝶哽咽着。
“遐蝶姐姐……”
“抱歉,我真的很失态……”
如果方才在告别仪式上的遐蝶还在尽力忍耐,那么眼前这块平平无奇的饼干便是击溃她最后一道防线的武器。少女双腿发软,跪坐在自己的床边,眼泪控制不住地涌出,打湿了床铺与手中的包装,她哭得令人同情,白厄轻轻走上前,拍着遐蝶的肩膀。白厄觉得没有人比自己更能理解遐蝶的感受了。
至亲之人的离去,就是将之前所有的美好变作刀刃,一下又一下切割柔软的心脏。
如果不曾感受到曾经那份美好与温暖,又怎会为此哭泣?
爱是温暖,是良药。但它们也可以是泥沼。
“呜……”遐蝶小声哭泣着,身旁的玻吕茜亚也伸手拭了拭眼角,发出抽泣的声音。
今日的世界都因离别的悲伤而阴霾。
“玻吕茜亚……”遐蝶闷沉开口:“我想把饼干和奶奶的那些东西放在一起……”
“嗯。”玻吕茜亚擦了擦泪,轻轻笑:“和我们一起种的安提灵也放在一起吧。”
在陪遐蝶和玻吕茜亚一起采花的过程中,遐蝶自言自语地说着:“奶奶以前教了我很多,无论是鲜花饼,或者……”
说到这,遐蝶的声音又变得哽咽:“啊……”
“遐蝶……”看着他的学生这幅强撑着的模样,那刻夏于心不忍:“坚持不住的话不要硬撑。”
“我没事的……那刻夏老师……”遐蝶轻轻捧起一束浅色的花,花在她的掌中,因她的悲伤而微微颤动,花瓣上还留有晨曦的露水,随着遐蝶的动作而滑落,有些滴落在地上,在泥土中浸出深深的颜色,有些滴落在少女的裙摆上,将她洁白的裙摆晕染,有些残留在少女的手臂上。
遐蝶的双手抱着那捧花,缓缓站起身,将其分为四束分别递给了白厄和那刻夏,还有玻吕茜亚,最后留了一束窝在自己手中。
姐妹两人对视一眼,似乎是双胞胎的心有灵犀,两人在同时看向那刻夏与白厄,一起开口:“白厄阁下/小白,那刻夏老师/那刻夏老师,我们一起去送花吧。”
在今日的丧礼结束后,她们的父母先行离开继续处理后事,而在众人临走时,遐蝶和玻吕茜亚为几人一起包装鲜花饼。
“蝶宝,茜宝……”风堇担忧着开口:“过度伤心以后需要好好休息,可别这样累坏自己了呀!”
“不,没有的……”遐蝶轻轻摇头,虽然声音有些发哑,但情绪比起早晨要平静许多,手中的动作并未停止,“风堇阁下,我已经思考明白了。”
将最后一块鲜花饼装入包装袋后,遐蝶和玻吕茜亚分别将其送给众人。
“鲜花饼是奶奶教给我的甜品,无论是调剂的馅料还是饼皮,都是奶奶教予我的……”
遐蝶说到这顿了顿,然后露出笑容:“即使现在……即使看到那些鲜花饼会想到奶奶的微笑和词句……但是……这样太好了。”
“每当我做出新的鲜花饼,当那样熟悉的口味在嘴中弥漫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奶奶还在身边。”
“这样想的话,就不会再那样悲伤了。”
她转头看向身后的妹妹,眼角的晶莹此刻不再诠释悲伤,而是温暖与喜悦。
“我相信,玻吕茜亚也一定是这样想着的……”
屋外的花海依旧静静摇曳着,但轻轻的声响与少女们的思念却被风飘摇着带走,飞向遥远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