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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哨向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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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个星期之后,周闯才弄明白,那天玉儿主动去找他吃饭、陪他喝酒,究竟是什么意思。那是在告别。
——陶昕玉在随队出任务的过程中悄悄离开,到一家提前联系好的地下诊所摘除了手臂中的识别芯片,随后便不知所踪。
进行摘除手术的医生被带进槐东塔,经历了两天一夜的连番审讯,仍然坚持说自己不知道陶昕玉的去向。
周闯坐在他对面,跟他耗着,反反复复地提问、纠错,试图从对方的反应里找出线索。
审到最后,他能确定的只有一点,就是对面这个家伙已经不可救药地迷恋上了陶昕玉,以至于意志坚强到可以熬过残酷的审讯手段。
“……当我割开他的手臂,取出芯片的时候,他脸上露出的神情,是你们绝对无法想象的。很痛苦,但是,也很美丽。他出了很多汗,衣服都湿透了,脸色惨白,咬着嘴唇一直在颤抖,那双宝石般的眼睛盛满了泪水,缓缓地从眼角流下去,那个画面非常具有美感。”
“手术前我提议使用全麻,但他对此很担忧,怕药物会影响他的神经,即使只是短期之内的影响他也无法接受,因为手术后他要立刻去往战区。”
“有几分钟,他失神地和我对视,我觉得我的心都要碎了。到最后他不再颤抖,安静地躺着让我为他包扎。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被捏碎了翅膀的蝴蝶。”
医生重复地对每个审讯自己的人叙述着手术时的场景,眼神亢奋,语气痴迷到近乎疯魔。
周闯沉默地听着,放在桌上的手掌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直到“咔嚓”一声,将桌面按得碎裂开来。
医生手里也有些人脉关系,审到一半,周闯的上级便开始施压,又拖了一天半时间,还是把人给放了。
周闯转而去找程志阳问话。后者对这个突发事件毫不知情,十分愤怒,反过来责怪他不该阻止陶昕玉去战区。
要不是因为让他签字这条路走不通,陶昕玉又怎么会冒着风险,想出摘除芯片逃跑这种办法。
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
这年的十月中旬,战区征兵结束。周闯和程志阳的名字都出现在了名单上。
……
程志阳没有想到,真实的战场远比影视剧还要残酷无数倍。这里每天都在死人,普通人,哨兵,向导……不断地有人离开,又有人填补上空缺。
他在槐东塔时也出过十几次任务,平均表现都还算优秀,可来到这里后却迅速意识到,自己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
他没日没夜地担心着陶昕玉。自己身为体能强悍的哨兵尚且如此,瘦弱的陶昕玉又该怎么在这样的混乱地带生存?
来到战区第二个月,程志阳因为负伤被送进了临时医院。
前几天他的状态很糟糕,只能躺在床上,眼前一片漆黑,能听到不能看到,能感受,却无法移动,时不时地就会在睡眠过程中陷入神游。
有个向导一直在体贴地照顾他,以及病房里的其他哨兵。对方一遍遍把他从神游中拉回,帮他梳理精神图景,安抚他让他能睡个好觉。
程志阳听到,其他的哨兵总是用一种恭敬却又藏不住爱慕的语气,称呼那个向导为“Isabella”。
Isabella说话时声音总是平和的,让程志阳觉得有种隐约的熟悉,为他更换绷带时的动作也温柔耐心。
一天下午,程志阳听到对床的哨兵带着醋意出声询问:“喂,Isa,那个家伙难道是你找过来的男友吗?你对他可比对我们体贴多了。”
病房里响起一阵起哄的笑声。
Isabella也跟着笑了。程志阳却感到很恼火,他心里想着的人只有陶昕玉。
“因为这个哨兵是我的朋友。”笑声过后,Isabella轻轻地说。
程志阳脸有些烫,心跳也莫名加快。他好像……他好像认出来了,这个声音难道就是——
“……昕玉?”
他听到自己嘴唇蠕动,艰难地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Isabella俯身靠近。程志阳感觉到一阵微热的香风从领口的位置涌出,扑到了自己脸上,呼吸不由变得急促。
“原来你到现在才认出我呀。”陶昕玉的声音带有笑意。
两天后程志阳视觉终于恢复,睁开眼睛的第一秒,便转头看向了站在病床边的陶昕玉。
记忆里那张美丽脸蛋此时褪去青涩,多了几分见惯生死后的冷静,与他对视的瞬间,友好地笑了一下。程志阳急忙拉过陶昕玉的手臂,扯开护士服的袖子。
芯片摘除手术并没有留下很明显的疤痕,只是浅浅一点,像是不小心滴落在手臂上的泪。
几经波折后,珍宝终于失而复得。程志阳抱住陶昕玉的腰,嚎啕大哭。
陶昕玉并不理解他这强烈的感情,只以为他是重见光明太过于激动,安抚了一阵,便又忙着去查看其它病房。
在这里他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工作,穿着白色护士服忙忙碌碌地在病房之间穿梭,应对着哨兵们友善或轻佻的调侃。
“Isa,跟我回家乡怎么样?我们那里的男人最宠老婆了,去了以后随便你挑,愿意的话多找几个也没关系啊。”
“几天不见总觉得我们Isabella的屁股肉感变得更棒了,不会是让隔壁那帮色鬼给欺负了吧?”
“Isa你绝对不会想知道,我现在脑子里想要对你这双手做些什么……嘶!”
伤口被用力一扯,哨兵疼得呲牙咧嘴,总算安分下来,但没过两秒,目光便又黏在了陶昕玉脸上:“还有你这张小嘴,漂亮的脸……哈哈,被弄脏的样子一定很糟糕。”
包扎完毕后,陶昕玉低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哨兵,微笑着毫不犹豫一巴掌扇了过去,在对方脸上炸开清脆的响声。
病房里安静下来,直到他离开后关上门,才又响起兴奋的议论声。被赏了一耳光的哨兵也是回味无穷地抚摸着通红的脸颊。
“真他妈给你这小子赚到了。”
“刚才他的表情你们看清了没有?太辣了,老子就喜欢这样的。”
“越是这种的,真弄起来的时候就越敏感,你随便顶几下他就受不了了,哭唧唧求饶,说不定还会主动给你含着……”
几个哨兵聊得热火朝天。病房最深处的一道隔帘里,头上缠着绷带的周闯从昏迷中睁开了眼睛。
*
程志阳病愈出院后,仍会三天两头地过来找陶昕玉,哪怕时间紧张到只能说上几句话。
战区每天都充斥着时间紧迫的氛围,精神压力极大。和程志阳见面的那一小会儿,成了陶昕玉在短暂睡眠时间之外的忙里偷闲,关系也因此迅速有了进展。
初雪这天,程志阳花费很大功夫弄到一束鲜花,来到医院正式和陶昕玉表白了。
两个年轻人躲在角落里紧张而短暂地拥吻。
程志阳走后,陶昕玉抱着花,在同事的调侃声中走向办公室。路过开水房时,他的手臂被一个突然掠过来的黑影紧紧攥住。
还没有抬头,陶昕玉就从那只粗糙大掌上的疤痕辨认出了身侧的人是谁。
“玉儿。”周闯声音低沉。
陶昕玉缓缓抬头。周闯的头发剃得很短,更加凸现出硬朗的骨骼轮廓,整个身躯高大到可以像山一样把他完全罩在阴影中,眼里幽幽发亮。
“明天,跟我回槐东。”周闯说了第二句话。
陶昕玉甩开他的手,从短暂的心疼中清醒过来:“我拒绝。”
“你不应该呆在这里,太危险了。”
“但我现在完好无损地在你眼前站着,而且救治了很多人。在这里我能找到自己的价值。”陶昕玉冷淡地说。
“安安稳稳活着才是你的价值!”周闯恼火地吼着。
陶昕玉不想和他争吵,丢下一句“你先好好养伤吧”,转头就走。周闯却跟上来,步步紧逼: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发现你的吗?不是在这,是刚才你和那个混账东西在外面接吻的时候!我就在窗户后面看着!”
“难道你真的不懂哥哥对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能接受他,却接受不了我吗?我哪里不如他?在你眼里,哥哥管着你就一定是错?”
“周闯!”陶昕玉停下脚步,仰头愤怒地看着兄长的眼睛:“这里是医院。请你安静。”
周闯表情狰狞地转头看去,从病房里好奇地探出的那些视线赶忙收了回去。
“他只不过是比我运气好,先找到了你而已。”周闯看着眼前的妹妹。
在他眼里陶昕玉从来都是妹妹,尤其是这两年,逐渐出落得越发娇俏美丽,像是一朵初绽的樱花。他那一直存在的保护欲,也由亲情更多地转变成爱情。
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是他的本能。
他天经地义地爱着妹妹,有哪里不对吗?
“你是我的哥哥。”陶昕玉不想惊扰到可能在休息的病人,声音很轻,语调柔和:“不要再想那些……超出身份的事了。”
安静片刻,周闯忽然问:“你离开槐东是为了躲我吗。”
陶昕玉抿了抿唇,却没有回答。
如果说一丁点也没有这个原因,那他绝对是在撒谎。
兄长过于无微不至的关爱一直都让他有点喘不过气。分开后的这几个月,他也慢慢想明白了,周闯有时看向自己的目光为何那样深沉。
因为那是看着恋人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