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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21 ...

  •   袅袅青烟下,附近的野鬼纷纷聚拢,待瞧见掌灯的是幸芝,有些诧异的上前招呼。

      听说要给少年织梦践行,野鬼纷纷摇头叹息。

      郑国丰烧尽香纸,四下阴风皱起,卷得野鬼站立不稳,只见幸芝掌中烛火稳若磐石,不免纷纷靠拢。

      待郑国丰回头,女子已藏身烟尘中,薄如雾霭难辨真切。

      少年背起书包,身上的校服颜色鲜艳,他与同学有说有笑快步走出校门。

      门卫忽然叫住他,低头和他说了几句话,少年脸色沉了沉,但还是做出无所谓的样子,小跑两步跟上同学。

      少年欢声笑语无忧无虑,只有他埋头走路,好几次失神到踩落台阶,好在有同学及时扯住才避免摔倒。

      少年茫然四顾,似乎盯着某个方向,像是难堪至极,瞬间脸色惨白。他借口弯腰系鞋带,跟几个同学告别后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幸芝顺着他的步伐,灯笼温晕下少年已蜷缩成团。

      “别怕,都已经过去。”

      幸芝的安抚并未起作用。

      少年脚步迟疑,在校门外转进一条小巷前,他抬头看了眼不远处执勤的交警,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般,拉开一辆停放在路边的小汽车坐进去。

      驾驶室内坐着位女子,宽大的墨镜遮住半张脸,细长的眉眼鲜红的唇瓣,浑身上下散发着腥臭的浊气。

      少年紧皱着眉头,压低声音道:“他知道你来找我?”

      女子娇笑着推了推墨镜道:“那是肯定的,他啊,希望我能跟你缓和些关系。你觉得可能吗?”

      少年冷哼一声反问:“那你觉得呢?”

      “不可能啊,我早就告诉他,可他不信,这不,让我接你去培养培养感情。”

      女子说着发动汽车,少年抓住门把手,将车门打开道:“停车!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别再纠缠我爸了,宋女士!你忘记你进公司只是我爸的秘书,还是说你忘记跟我妈妈几十年的交情了!宋姨!”

      最后两个字,少年咬紧牙关。

      女子笑得愈发灿烂,她摘下墨镜,那张与少年有几分相似的脸庞上写满妖艳。

      葱白似的指尖推了推少年的额头道:“傻子,你倒是比你那个只会装傻充愣的妈看得明白。你妈也真傻,怎么会想到送一个女人到你爸身边望风。我跟你说,我要是你妈,你爸头顶飞过去的鸟都只能是公的。算了,卖你个人情吧。他今天回去跟你妈摊牌去了,所以你不方便出现,走,宋姨带你吃大餐。”

      少年在她发动汽车的瞬间拉开车门,双手压着书包,奋力向前跑去。

      他要赶紧回家,在爸爸摧毁这一切前阻止他。

      宋琳也没挽留驾驶车辆离开,只是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奔跑的男孩。她发誓,就算将来她跟国丰有自己的孩子,她也会对文洋很好,至少不会比现在那位差。

      交警见小巷有车驶出,转身控制对向车辆。人行绿灯亮起时,任谁也没有注意,在道路的另一侧,一个带着黑色风帽的男子无视交警的呼喝横穿马路,他快步追上少年,忽然向后揪住他的书包,拔刀抬手……

      不见丝毫犹豫。

      少年双手捂住脖子,双眼猛然。

      鲜红的血似喷溅状朝四周喷洒……

      惊呼声……

      呼喝声……

      疾走奔跑声……

      千万种声音在少年的屏障外响彻,他却只能听见自己渐渐消散的呼吸声……

      路口就在眼前,他却寸步难行。

      只要穿过路口,再经过一条人潮拥挤的街市,他便可以回家。

      他可以紧紧抱着妈妈,告诉她,她还有他。

      他永远不会原谅爸爸。

      他只要妈妈。

      少年尖锐的咆哮声响彻整个黑夜,全程目睹这一切的幸芝揉了揉眼睛,收紧掌心灯笼,无视那个跪在马路中央的男人转身离开。

      ****

      织梦,是在三日后。

      计划有变,幸芝求阿元帮忙。

      阿元低头道:“他是他的血亲,如果不带他一起离开,他们母子下辈子恐为畜生道。”

      少年流出一行血泪。

      “阿元婆婆,即便入畜生道,我也愿意。”

      阿元轻点他眉心笑道:“那你可要记好这里,她会给你留口吃的。”

      “去吧,了结你这一世的恩怨,下辈子干干净净。”

      阿元朝少年摆摆手。

      望着消失的文洋,幸芝不解追问道:“阿元,你的意思是凶手至今没有伏法?”

      “俗世的律法从来都是约束人的,于豺狼无用。”

      “我能去看看吗?”

      “看可以,你不可插手。”

      “哦,好的。”

      阿元看向幸芝提着灯笼摇晃消失的身影,她这个小辈像极了她自己。

      甚至比她的女儿还像。

      ****

      少年的第一站是一所疗养院。

      依山傍水,巨幕般的草色间白色的别墅群连成山脉状,泳池温泉医院环抱。

      少年在一棵树下站定。

      长凳上有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不断地摆弄着手指。手指纤细,指缝内尚有颜料余存。他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双手,不断端详着又举过头顶迎着日光。

      阳光穿过他的指缝,在苍白的脸上留下斑驳痕迹。

      他咧着嘴笑,忽又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漫步在草地上。

      少年跟着他。

      幸芝跟着少年。

      穿过庭院、泳池、健身房、影院和地下室。

      他站在一副画前,双手抱臂,眼神欣赏,仿佛那是他此生最满意的一副作品。

      幸芝越过少年,待看清画作内容时,勃然大怒。

      那是一双人眼,绝望又无助的双眼,奋力睁大的眼珠似乎要夺眶欲出,奔向他想去的地方。

      少年忽然跳上男人的肩头。

      幸芝拨动灯笼里的蜡烛,画稿无火自燃,一点点蚕食在男子面前。

      “别!别!别!”

      男子张开双臂想要扑灭阴火,少年的双手早已探入他的脊椎,将他订在原地。

      幸芝滴了丝丝烛油在男人的眉心,待看清周遭时,男人目眦欲裂张大着嘴巴却无法喊出一个字。

      幸芝忽然抬手隔断他阴魂的脖颈。

      男子瘫软到底,永远无法闭上的双眼,一遍遍重复着被割开的咽喉。

      “他会死吗?”

      少年问。

      幸芝摇头:“不会,以现在的医疗技术,他还可以活很久。”

      少年点点头。

      没有明显内外伤,只会一遍遍捂住自己的脖子喊见鬼了,他活着比死更惨。

      少年缓缓道,如果他不对自己下手,他其实会同情他的。

      他原本也可能有美好的前程,家世好样貌也行,在这个城市算得上人中龙凤,直到他遇见宋姨,这些全都不存在了。他追求,她若即若离,被玩弄股掌之间,直到被抛弃也不知原因。

      文洋曾数次目睹他哭泣着跪在地上求宋姨。

      也许仅仅因为这个,他才朝自己下手。

      “她呢?”

      “死了。我出事第二年就死了,连人带车子掉下了河。”少年想了想道:“其实,我不恨她。我知道,没有男人能逃出她的魔掌。”

      “那你父亲……”

      “他除了她还有别人。算了,反正也不会再见面。也许,趁他还能生,一切都有可能。”

      又过了几夜,幸芝告诉郑国丰确切离开的时间,让他做好准备。

      那晚,郑国丰破天荒给两人都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手拉手躺在那张单人床上,为了担心妻子中途忽然醒来,郑国丰这次下足了药量。

      这些年,妻子对普通的安眠药早有耐药性。

      幸芝过来时,两人已陷入沉睡。

      她轻触妇人的眉心,在她耳边低语道:“洋洋该放学了,你得起来接洋洋了。”

      她只念了一遍,妇人便已离体。

      她有些诧异的看向幸芝,满是戒备的开口道:“你又是谁,怎么出现在我家里。”

      “我是洋洋的老师,他让我来告诉你,放学了,你该来接他了。”

      妇人茫然四顾,惊觉自己只是睡了个回笼觉,竟似已过了半生。

      她从床上爬起,对着镜子瞧清自己的模样,也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加上保养得当浑然不觉有个读初中的儿子。

      儿子?

      妇人微微皱眉,惊觉有些想不起孩子的模样。

      “对,我该去接洋洋了。”

      她拉开房门,快步而出。起初只是小步迈着,到后来已经狂奔起来,幸芝提着灯笼愈发加快织梦的速度,直至那个路口,妇人忽然站定,双目警觉地四下打量。

      这里?

      “妈妈!这里!”

      妇人来不及分神,只听马路对面少年跳起挥动双臂,他站在同学中间,像从前一般高大帅气。

      妇人掩面轻泣。

      一个红灯的时间,少年与同学挥手告别,在母亲殷殷期盼中小跑着穿过马路,飞扑向妇人怀中。

      他双臂收紧,几乎将自己扎进她的身体。

      “妈妈。”

      少年呢喃着。

      妇人擦拭眼角,有些疑惑自己的泪点竟如此之低。

      “比我都高的个儿,还跟个奶娃娃似的爱撒娇。”

      妇人轻抚少年后背,牵起的右手转身朝家走去。他们会吃一顿已经煮好的可乐鸡翅,在坐在沙发上看会儿电视,母子说点悄悄话直到今夜结束。

      少年朝着光晕走去,似有所感般回首朝幸芝挥手再见。

      确定他们离开后,幸芝回到那间荒凉的屋子。

      男人已经苏醒,他看着身边的妻子已经没了呼吸,小心翼翼替她盖紧薄被,之后他拨通几个电话,简单交待两句,喝下那瓶藏在沙发后的毒药。

      “所以,文洋和他妈妈不必再入畜生道了?”

      幸芝问阿元。

      “嗯,也算是他最后的造化。烟尘回化,业障尽消。”

      阿元望向自己那柄悬挂在木梯旁的灯笼,里面的烛油已经见底,再过三个月落,她便要消失了。

      “幸芝啊,你要去看看小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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