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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随你去 ...

  •   待最闲的贺兰暨再次见到皇帝的时候......

      “什么?满朝文武官员是都死绝了?要我一公主东奔西走的?”清亮声音在庄严肃穆的殿内回荡,格外清晰刺耳。

      贺兰暨凤眸瞪得滚圆,眼尾飞挑,怀疑自己听岔了。

      内侍总管老冯捧着茶盏的手一颤,微笑着,温声提醒:“殿下慎言......”话未说完就被一记眼刀定在原地。

      贺兰暨嗔他一眼,我在这个殿内说的妄言多了去了,你又不是第一日知晓。

      冯内侍被那眼波中的容色所慑,忙垂眸,眼角余光飞快扫了一眼圣上,见圣上面色平淡,并无愠怒,这才躬身缓缓退至殿外。

      皇帝头也未抬,专注批阅着案上堆叠的奏章,一心二用回答道:“我已令南地官员详陈峪岭古驿道的情状,但恐他们与南边世族勾连,不据实相报,暗中派你南下实地考察,凭你巧舌如簧,游说周旋,估算开古道的所需,曲坚随你一同南下,保护你安危。”

      “那是御史台那群软硬不吃、没事儿找事儿、专爱挑刺儿的老古板的职责。”贺兰暨撇了撇嘴,甚是不满。

      “你也软硬不吃,没事儿找事儿、专爱挑刺儿。”皇帝的话里带着几分调侃,却也暗藏深意。

      “皇兄说话真是越来越刻薄了,皇妹好伤心。”贺兰暨立时按住心口,作西子捧心状:“我身娇体弱、弱不禁风,风...风华正茂,怎能南下去吃瘴气。”言罢,还配合地轻咳了两声,咳,咳。

      “朕看你是疯疯癫癫,没心没肺,少在这儿装疯卖俏。”皇帝收起批阅好的奏章,才抬眸睨她一眼,慢悠悠说道:“这本就是你的主意,想必没人比你更上心了。你于别院三年,又逢太后新丧,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免得郁结于心,行事疯魔,若是实在艰苦难忍,便早些回来吧。”说完,拿起下一份奏折。

      贺兰暨瞧着他那专心致志的样子,心知他一旦决定的事情,再无商量余地,再多痴缠也是浪费时间。
      况且这事儿于她而言,未必是坏事。她冷哼一声,广袖一拂,踏着信步款款离开。

      冯内侍上前更换已经微凉的茶盏,重新添香研墨,忍不住低声说道:“圣上竟放心永嘉殿下离开?让公主去巡边,似......似于礼不合啊。”老冯从皇帝小时就被指派伺候在他身边,故说上一两句朝堂上的话也无妨。

      皇帝气定神闲,唇角微勾,抬眸看向贺兰暨离去的方向,眼里闪过寒星点点:“山猫关在笼子里,是显不出野性的,且放她去,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有曲坚盯着,闹不出什么大乱子。”

      一顶软轿稳稳走在未央街上,轿外披叠着银红色的宝香晨曦纱,此纱薄如蝉翼、随风轻曳,行走起落中自带清雅幽香,省去香炉烟熏闷热。最妙的是,再烈的太阳透过此纱,就如晨曦的霞光一般温软,千金难得一匹,竟被用作轿帘。

      贺兰暨斜倚蜀锦软枕上,单手撑着头想着方才的事儿。旁边跟轿的轻鸿轻声问道:“殿下真要应下这差事?”声音温婉柔和,满是关切。

      贺兰暨因为皇帝召见起得早,此刻掩口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道:“八九不离十罢。”
      想皇兄天天卯时起身,还要批阅复核堆积如山的文书,京官诸事繁杂,外省官员更是连刮风下雨、晴天雨霁都要上书问安,唯恐圣上忘记他们这号人物,皇兄过得算什么日子。

      轻鸿细心地把轿帘纱罗用垫子掖好,以免外人看到殿下这幅妖妖闲闲的样子不庄重:“殿下热孝在身,若是执意不出,圣上也不好强求。”

      “咱们都闭门三年了,还没闭够么?”贺兰暨眸光流转,思忖道,“南下虽然是意料之外,却也是正中下怀。如今我在京中,看似一如往昔,实则与旁的那些公主并无二致。幼时又任性,作孽太多,得罪不少人,多少人眼巴巴盼着我跌到尘土里。
      成年的公主不好当啊,到底无权,又无婚配在身,与皇兄...更谈不上亲厚。关键时刻,是被拿去拉拢权臣,还是和亲远嫁,皆在皇兄的一念之间。
      我们啊,看似出了汀州别院,其实还是身若浮萍——事逼人动呐。”一番话,尽显她对自身处境的清晰认知,而她却不想如此被动。

      轻鸿对公主当年的‘狗脾气’是一清二楚,听了这番话,不禁叹息前路多艰。

      “如今暗下峪岭,一来,此事若成,后面自然有我万般好处;二来,一静不如一动,在府里做个安分守己的闲散公主,日日走同一条道,见差不多的人,有何意趣?
      现有机会南下,不知能遇上多少的奇闻异事、风流人物,说不得......还有意外之喜呢。”贺兰暨朝轻鸿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眼角余光忽瞥见宫墙根一团灰扑扑的东西,瞧着有些眼熟。朱唇微启:“停!把那团东西带上来。”
      轻鸿领意,见墙角那灰头土脸的人影,忍俊不禁。

      一名小内拽着个烂泥般瘫软的老者挪到公主仪仗前,慌忙拉着人,朝轿辇跪下:“参见殿下,惊扰殿下銮驾,望殿下恕罪。”

      那老者本就踉踉跄跄脚步虚浮,被内侍一拉,直接五体投地趴在地上,似乎摔疼了,呲牙咧嘴,但又懒得动弹,伸手摸索一阵平坦的砖,寻到一物,直接拽了过来,竟然枕着此物,就在宫道中央大睡起来。

      小内侍看着枕着自己脚面的老者,惊得眼珠发直,又碍于公主在场,不敢随意妄动,一张脸憋得又红又白,轻踢老者,试图叫醒。
      老者早已醉死过去,任尔东西南北风,都吹不醒他了。

      贺兰暨被这一幕逗乐,捶着引枕笑得前仰后合。轻鸿、抬轿的、拿扇的侍从也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轻鸿走上前代公主问话:“去往何处?”

      小内侍端正仪态,恭谨回禀:“奴是尚药局当差的,因廖医正时常醉酒误事,不守其职,奉掌事之命,带他去御前回话领罚。”

      “廖医正?你何时添了酗酒的毛病?”贺兰暨坐于轿内,徐徐问道,语带调侃。

      地上的老者一身灰色圆领袍衫,腰带松松垮垮,被小内侍一番拉扯,更是露脖敞怀、衣冠不整。
      他仿佛听到一声从天边传来的话,如西天梵音,眯缝着眼一瞧,见眼前站着一位素衣妙龄女子,束着发髻,烈日下周身渡着莹莹佛光,竟痴痴地呢喃道:“菩萨?菩萨您...是来接老朽去西天的么?”

      ‘菩萨’本尊——轻鸿顿时无言以对。贺兰暨更是忍不住捧腹大笑,一口气都来不及喘匀,“廖老,你再睁大眼睛瞧瞧,本座是何方神圣?哈哈哈......”

      廖老脑子发蒙,眼睛发花,勉强撑起身子,晃了晃脑袋凝神细看,这才认出面前之人是轻鸿小娘子,后头端坐于轿内的不正是贺兰暨。

      不禁熟人见公主,两眼泪汪汪啊,酒意顿时醒了大半,三步并两步疾走上前,扒着轿檐便哀嚎:“暨殿下呀,您这一走,我这日子过得...是黄连水里泡苦胆——没滋没味儿透心苦啊~~”声泪俱下,活像哭坟。

      轻鸿用手帕抽了他一下,连拍三下轿木:“呸呸呸!什么走不走的,你嘴里就是没个忌讳。”

      廖老含泪,拍了一把大腿:“可不是嘛,就我这张嘴,这个品行,哪是当官的料!”

      原来这廖老最喜欢的就是茶馆听书、搜罗志怪话本,对其中的起死回生、长生不老的说法觉得甚是奇妙,心驰神往,于是沉迷钻研古籍丹方。
      成仙丹药没炼出成果来,倒是在医药、针灸一道,却颇有天赋,习了一身‘旁门左道’的医术。

      那日贺兰暨外出,撞见他为讨一株珍贵草药医治一条青蛇,正与药铺伙计争得面红耳赤,嘴里说着‘天地灵气,或升作清气哺于天地,或化为精怪嬉闹人间...’又与伙计说‘草药被摘下晒干,就是一具死物,哪能比得上这活着的生灵来的珍贵’云云。
      伙计嫌他没钱还聒噪,真是晦气,抄起扫帚将他赶了出去。

      廖老性情孤僻乖张,视钱财如粪土,凭着不甚“正经”的医术,偶有所得,也瞬间疏财得一畅快,所以时常是两袖空空。
      贺兰暨觉得他很是有趣,便在城外山庄,独僻了一块院落给他钻研药理,又时常带酒和银子接济。

      廖老本来不愿与王公贵族交往,认为这王公贵族和贩夫走卒,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差别,而且还有拿腔作调、摆架子、甩脸子这些恶习。
      但见贺兰暨并无强迫他之意,且他年轻时只顾肆意,年纪大了偶觉寂寥,有她这一小辈时不时逗趣解闷,日子倒也逍遥快活,便安心住了下来。

      自从贺兰暨被‘送走’后,廖老也被官兵带走,皇帝发现了廖老的医术才干,给他封了一个最末等的医正。
      这可要了他的老命了!每日按时在尚药局,点卯报道,一整天都要枯坐尚药局,随时待命,等待传唤。

      他本就不喜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何况话本里都演了,御医——是个脑袋挂裤腰带上的活儿,来迟了——诛九族,医不好——诛九族,药苦了——诛九族,扎疼了——还是诛九族!
      虽说他家就他一个,但治病这事儿吧,是尽人事听天命,哪能事事如意的呢?
      他数次请辞不得应允,便想了一招儿,每日酗酒躲开俗事,把自己喝到醉醺醺,最好上头一怒之下,把他逐出宫庭,好继续做他的逍遥隐士去。

      廖老把他一番苦闷经历,倒豆子一般,倾泻而出。

      “说起你的药,还真是邪性,当日我坠海溺水,伤及肺腑,幸好贴身小包中还放着一小瓶返魂丸,生生吊着一口气等到大夫救治。”贺兰含笑道。

      “哎呀,那返魂丸虽急效,所用的都是药性猛烈的材料,本就是以毒提气,以火护精,霸道得很!你还连续吃了一瓶!只怕内火烧心,淤毒积身,看似强健,实则虚矣。”
      廖老捻了捻须,边说边拿余光偷偷瞥贺兰暨:“殿下近来是否经常感到心烦气躁、气息不匀、食欲不佳,白日时常精神不振,夜晚却辗转难眠?”虽醉态未消,说起医术来竟显出一丝的仙风道骨,然后...在一声响亮的酒嗝中消失殆尽。

      轻鸿听他说的这样严重,着急不已,忙说:“那可如何是好!不如你现在就为殿下诊脉检查一番。”

      贺兰暨却明白廖老的暗示,暗笑三年前的药还能影响到现在了?天气炎热自然心烦气躁;她本来就不是娴静性子,气息不匀实属平常;白日睡多了,晚上可不就是难眠嘛......
      他打的什么主意,她还能不知?促狭的笑道:“照你这么说,本宫更该寻个‘正经’太医仔细瞧瞧了。”说罢示意内侍起轿。
      急得廖老慌忙上前扒住轿沿:“哎哎哎!这点小毛病我就能治!那返魂丸可是我独家秘方啊!”

      “你是要做这醉酒医正,还是我向皇兄讨了你来,专司照料我的‘身子’?”贺兰暨挑眉问道。

      轻鸿附耳向廖老低语了即将南下的计划。廖老闻言,喜上眉梢,乐得直跺脚,立马应下:“随你去!随你去!”

      听说南地多瘴疠,毒气滋生奇药、怪虫、仙草灵宝,若能亲眼一观,记录医书中,还能从皇宫脱身,简直一举两得,岂不妙哉!廖老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刻回家收拾行李。

      忽得想到一件事情,面上带了几分愧色,低声道:“卫后的身体,我曾切诊过,并无药物毒性的痕迹,是急痛迷心导致的心症,兼之精神衰弱不佳,又受了几场风寒,年纪大了又不加以保养,养身的丸药也不按时服用。”

      说到母后,贺兰暨的眼神一黯,良久方才道:“我知道,不怪你。”摆手示意起轿,不欲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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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存稿足,放心入。 第一次写文,若有不足,请多包涵。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