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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   风在巨大的玄剑外呼啸嘶鸣,卷动着流云,却被一层无形的、流转着微光的巨大灵能法阵牢牢挡在外面。

      玄剑内部,平稳得如同凝固在琥珀之中,只有窗外飞速掠过的星点光芒昭示着它的疾驰。杨小邪的秘法不仅让它隐匿无踪,更在这片大千无炁界域之中开辟出一方安稳的小舟。

      江琉璃懒洋洋地陷在藤编躺椅里,目光黏在操控玄剑的杨小邪身上。手肘支着扶手,下巴搁在掌心,眼神专注,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姬辛小心翼翼地悬浮在一旁,她终于从那恼人的藤蔓束缚中解脱出来,大气也不敢喘。

      她眼角的余光扫过江琉璃,心里翻江倒海:
      【这煞星!怎么偏偏是她?界主之位……圣白那个混蛋!他肯定知道!设了个套让我钻,就我像个傻子往里跳!】

      江琉璃眼皮都没完全抬,姬辛的那点心思在她面前简直明晃晃的。
      “哼。”
      一声轻哼,让姬辛猛地打了个激灵,对上江琉璃似笑非笑的眼神,瞬间头皮发麻。她又干什么了?!
      “江…江大小姐!”姬辛几乎是弹过去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牙齿呲得像要咬碎什么,“您坐乏了?我给您捏捏肩?还是茶凉了?我这就给您换热的!”

      “呵,”江琉璃嗤笑一声,像看什么有趣的玩意儿,“你这张脸皮,怕是比你们异界那些破界壁垒还厚吧?我活了这么久,你在我遇见的所有人当中,论能屈能伸,你算是独一份儿了。”

      姬辛脸上的笑僵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屈辱的暗芒,又被她死死压下去,硬是挤出更卑微的弧度。

      一旁看似专注驾驶的杨小邪,将姬辛的反应尽收眼底。
      那隐忍,那瞬间的戾气,都让他心底警铃大作。契约?这诡异的东西谁知道能管用多久?这女人,现在能忍下琉璃给的任何折辱,一旦让她逮着机会翻身……他不敢深想。

      他只要他的琉璃,永远能这样随心所欲地活着。

      “琉璃,”杨小邪温和地开口,手指却悄然掐了个诀,“姬辛神魂不稳,得回灵域休养一阵了。”话音未落,姬辛的身影便突兀地消失在原地。

      江琉璃愣了一下,随即眼睛向上,狠狠瞪了杨小邪一眼:“师兄!”

      杨小邪马上让玄剑自行飞行,几步就跨到她面前,无视她不满的推搡,手臂一抄,直接把人从躺椅里捞起来,紧紧箍在自己怀里。

      “放开!你干嘛收走她?是不是心疼了?她可是你的‘契约宠’!”江琉璃在他怀里扭动,语气酸溜溜。

      杨小邪低笑,下巴蹭着她柔软的发顶,温热的气息喷在她敏感的耳廓,果然感觉怀里的人儿抵抗的力道软了下去。他趁机在她脸颊上飞快地啄了一下。

      “哼!你就知道欺负我!”江琉璃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和撒娇。

      “是谁说的?”杨小邪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人心的笑意,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垂,“生气的时候,抱抱亲亲就好了?嗯?我的小祖宗……”他顿了顿,呼吸拂过她的颈侧,“原谅我了吗?”

      “不原谅!”江琉璃嘴硬,头却下意识往他颈窝里埋了埋。

      杨小邪心下了然,收紧手臂,让两人贴得更密实。

      “姬辛那契约,邪门得很。她现在看着是只病猫,任你揉捏,可万一呢?万一哪天她真能挣脱束缚,恢复过来,想起你今日……我不愿意你有半点风险,一丝一毫都不行。”

      他感觉到她想抬头反驳,手臂又紧了紧,不让她动,“琉璃,我知道,你厉害,比谁都厉害。但在我这儿,一丝让你涉险的可能,我都要杜绝。这契约我还没摸透,等我弄清楚,再彻底废了她,嗯?”
      神识里的姬辛完全不知道杨小邪此刻已种下要除去她的心理了。

      有事必须说开——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

      杨小邪心里沉了沉,除了那件事……那件事,他还需要一点时间。

      江琉璃安静下来,任由他抱着,身体随着他轻微的晃动而轻轻摇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伸出手,摸索着抓住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拉过来,重新扣好,意思是“继续抱着”。

      她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冰冷的恨意:“我讨厌他们……所有那些,像鬣狗一样盯着我灵力的人。都该死。”

      杨小邪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嗯,有我呢。谁敢伸手,我就剁了谁的爪子。”

      江琉璃想到眼下的情况。这个大千无炁,明明有一股力量,似乎不断的吞噬自己的理智。里面有一个遥远的声音不断的呼唤她。现在自己跟杨小邪想要逃出去的办法还不曾得知。是不是真的只能也是走向那注定的结局。

      她抬起头,直接抬眼看向正在低头看着自己的杨小邪。
      “师兄,如果,我说如果,我要是控制不住我自己。”之后看着眼前的星辰皓月的景色。“这里也会湮灭的”
      那股淡漠冷淡的声音响彻在巨剑之上。
      杨小邪反而无所谓。这里虽然是自己呆了三年的暂居地。但是自己跟江琉璃又何止在一起百年。
      再加上他本人也是除了自己珍爱之人,其他人的生死也是无所谓。
      “湮灭就湮灭。又不是第一次……”

      角落里,一直努力把自己缩成背景板的帝吾,听到不符合自己三观的言论被震惊了。也同时被这腻歪又杀气腾腾的氛围齁得实在受不了了。他重重地咳了一声,终于忍不住问出了盘桓心头许久的问题,语气直白切自信直插中心:
      “江琉璃,你就因为这个?因为他们抢你灵力,所以你就要……毁掉整个湮灭这个大千无炁?你真的有那股力量吗?虽然你说你是界主,但是你这力量还不是不完整吗?”

      玄剑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永恒的风声作为背景。

      江琉璃缓缓从杨小邪怀里抬起头。她没有看帝吾,目光反而投向玄剑外那深邃浩瀚、星光流转的无垠宇宙。她的侧脸在微光中显得异常平静,甚至有些空洞。

      过了几息,她才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刺穿了刚才所有的温情与杀意:

      “抢?”她嘴角扯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荒谬,“帝吾,你错了。他们不是‘抢’。”

      她转过头,那双琉璃般剔透的眸子,第一次清晰地映出帝吾的身影,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却让帝吾感到一种灵魂深处的寒意。

      “他们,”江琉璃一字一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若千钧,“是在‘吃’。”

      “从我诞生的那一刻起,这个宇宙,就在一点一点地‘吃’我。我的灵力,我的本源,我的存在本身……就是维系它运转的养料。那些你口中的‘抢夺者’,不过是这宇宙意志衍生出来的、最贪婪的爪牙罢了。”她抬手,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玄剑外面包裹的灵力。

      “不信吗?”她收回手,重新靠回杨小邪怀里,闭上眼,语气变得异常淡漠,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如果你想看,我会给你机会看到的。我只是……不想再被‘吃’下去了。我只是想……”

      她顿了顿,最后几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与决绝:

      “掀飞这盘棋。”

      这时候江琉璃的万物之灵的灵力直接席卷到帝吾的身上。那股万物的力量,直接让帝吾的脸“唰”地一下惨白,踉跄着退了一步。

      感受到死亡的气息之后,他的声音都在抖:“就…就因为有人想吃掉你,你就要让所有人都陪葬?!我们这些普通人,谁想过取代你?我们只想活着!活得平淡点,或许有点小贪心、小追求……这也有错吗?”

      他猛地转向杨小邪,眼里的火苗几乎要喷出来:“你就这么由着她?!杨小邪!”

      江琉璃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看他,只冷冷地哼了一声,那声音里充满了不屑。

      “纵容?”杨小邪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可怕。
      他走到帝吾身边,抬手,不是安慰,而是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份量,重重地拍在帝吾僵硬的肩膀上。“帝兄,你如何认定,我们没有‘试’过?”

      帝吾被他拍得一个激灵,那句“试过”像冰锥一样刺进他耳朵里。他张了张嘴:“试……试过什么?”

      杨小邪没直接回答,只是看着他,眼神深得像古井,里面映着帝吾自己仓惶的影子。“很多路。很多次。”他收回手,指尖仿佛有极淡的黑气一闪而逝,快得让帝吾以为是错觉。

      “都走不通。” 他这四个字,轻飘飘的,却砸得帝吾心头一沉。

      “所以你们就选了这条最狠的?”帝吾的声音干涩,带着最后一丝挣扎和不甘。

      “狠?”

      江琉璃终于嗤笑出声,她终于正眼看向帝吾,那眼神锐利得能刮下他一层皮。

      “帝吾,收起你那套悲天悯人。你站在这里,活得像条野狗似的给我们当苦力,不是因为你善良,是因为你弱!弱到连被那些‘大宗门’‘大能者’当成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她的话像鞭子,抽得帝吾脸上血色尽失。“活下去,才有资格谈别的。这道理,你懂?”

      “我……”

      帝吾被堵得哑口无言,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

      他咬咬牙,硬是把那点不甘和恐惧压下去,梗着脖子:“好!好!既然你们有你们的道理!但这三年,我跟着你!江琉璃,我就在你身边看着!我就不信,你们找不到一条不一样的路!我就不信,所有人都该死!让你们必须要湮灭这里”

      这时的帝吾已经有感觉这里的绝境。似乎江琉璃真的可以直接湮灭大千无炁这个界域。

      不行,这绝对不行。这里是生自己,养自己的界域。才不能跟云泽洲一样!

      “到了。抓紧。” 杨小邪突然沉声打破两人的僵持。

      话音未落,巨大的剑身猛地一沉,如同流星坠地,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那片灰紫色瘴气笼罩的山谷俯冲而下!藏锋禁制的光芒流转到极致,将三人连同巨剑的气息死死锁住。

      帝吾被惯性带得一个趔趄,慌忙抓紧剑身上的凸起符文,心脏狂跳。视野急速放大,瘴气扑面而来,又被无形的屏障排开。巨剑稳稳地悬停在离地三丈的高度,下方是一片焦黑的、寸草不生的谷地。

      灰紫色的瘴气像有生命般在巨剑周围流动、退散,露出下方的景象——

      一个极其简陋,甚至可以说是恐怖的“工坊”。主体是用各种巨大、扭曲、带着金属光泽的不知名兽骨和焦黑的奇异木材胡乱搭建的窝棚,透着一股原始粗粝的疯狂。窝棚前,立着半截仿佛被天雷反复劈打过、焦黑如炭的巨大树桩,那便是锻造台?树桩旁,散乱地堆放着一些奇形怪状、闪烁着幽光的矿石和断裂的兵刃碎片。

      然而,最让帝吾头皮发麻的,是树桩顶端。

      那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三颗野果。

      果子红得诡异,鲜艳欲滴,饱满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爆开,表皮上甚至还凝结着新鲜的露珠。它们被极其精准地摆放成一个完美的等边三角形。最让人心底发寒的是,那个最尖锐的角,分毫不差地,正对着他们悬停的巨剑,对着剑上的三人!

      山谷里死寂一片。没有锤打声,没有风箱声,甚至没有虫鸣。只有瘴气无声地翻涌。

      帝吾只觉得怀里的铁疙瘩都变得烫手,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疯麻子!他知道他们要来!他不仅知道,而且连他们悬停的位置都算得分毫不差!

      几人的心都是高高悬着,目光死死盯住那阴森兽骨窝棚的阴影。

      一个身影怯生生地挪了出来。

      是个女孩。洗得发白的粗布裙,两条毛糙的双马尾,脸庞清秀却苍白,眼睛很大,却盛满了小兽般的惊惶。她走到焦黑的树桩旁,抬头望着剑上的三人,嘴巴徒劳地张合了几下,没有声音。

      她纤细的手臂抬起,手指急切地比划起来。

      杨小邪眉头微皱,显然不懂。他指尖微动,一丝神念的涟漪刚要探出——

      “不许!”江琉璃的声音冷得像冰凌,带着不容置疑的尖锐。她一把攥住杨小邪的手腕,力道不小,眼神锐利地剜了他一眼,又扫向下面那清纯的女孩,语气里满是警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师兄!用神念探人家小姑娘的识海?你想‘看’什么?脏不脏!”

      杨小邪被她攥得一滞,那丝神念瞬间消散。他看着江琉璃明显不悦的侧脸,无奈地扯了下嘴角,低声解释:“琉璃,我只是想问问……”

      “问也不行!”江琉璃甩开他的手,抱着手臂,下巴微扬,看下面的木棉更像看一件碍眼的物件,“你教我,我跟她交流” 。她是完全不能允许自己师兄跟其他女人有神念交流。那个姬辛不算。

      帝吾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木棉的手,那手势快速又带着恐惧的颤抖。

      “她…她说:‘剑胚…留下…人…离开…’。”他翻译道。女孩比划完,那双蒙着雾气的大眼睛更加惊恐地看着他们,仿佛在等待审判。

      “哦?你懂这个?”杨小邪有些意外地看向帝吾。

      “小时候…邻居家的姐姐也是…不能说话,跟她学的。”帝吾的目光没有离开木棉,心被那双眼睛里的无助揪了一下。

      “她叫什么?”江琉璃冷冷地问,语气像是在询问一件货物的编号。

      女孩似乎能感受到问题指向自己,犹豫了一下,比划了几个手势。

      “木…木棉。”帝吾轻声翻译。

      杨小邪不再耽搁,手一挥。帝吾怀里的沉重铁疙瘩和装着三根金色鼻毛(裂天兕鼻毛)的玉盒,稳稳飞向木棉。木棉慌忙伸出纤细的双臂接住,那重量让她瘦小的身体明显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东西送到,按疯麻子的规矩,我们该走了。”杨小邪操控巨剑,准备上升。

      “等等!”帝吾几乎是喊出来的。他看到木棉在接到东西后,非但没有放松,反而脸色更白,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目光不受控制地频频瞥向那幽深如同巨兽喉咙的窝棚深处。

      “疯麻子呢?为什么让一个小姑娘出来?我们走了疯麻子要是爽约怎么办?不行,我不允许将我的宝物直接就这么给出去。我至少要盯着它将剑给锻炼出来……”

      “帝吾,”杨小邪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疯麻子的规矩就是规矩。接了活儿,什么时候交,怎么交,他说了算。走。” 巨剑开始上升。

      “不行!”帝吾猛地踏前一步,几乎踩到剑刃边缘,“要走你们走!我…我不放心!”

      杨小邪看着帝吾眼中那点近乎固执的坚持,又瞥了一眼下方抱着铁疙瘩、如同惊弓之鸟的木棉,操控巨剑的手停住了。

      他沉默了几息,最终叹了口气:“下去。在附近等。帝吾,希望你知道的,这里是疯麻子的地盘,不要惹不必要的麻烦!” 巨剑缓缓降落在一块离兽骨窝棚稍远的焦黑空地上。

      木棉看到他们降落,非但没有安心,反而更加焦躁了。她抱着东西,急切地比划着:“走…快走…不好…危险…” 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她说什么?”江琉璃皱眉问。

      帝吾的心沉了下去:“她…让我们快走,说这里不好,危险。”

      “危险?”杨小邪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四周翻涌的灰紫色瘴气,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更要看看了。待着!” 他下了死命令。

      木棉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原地跺了跺脚,最后只能认命地指了指不远处几间同样用焦木和兽骨胡乱搭建的、摇摇欲坠的破茅屋,飞快地比划:“住…那里…别出来…晚上…别出来…” 比划完,她抱着沉重的铁疙瘩和玉盒,像被猛兽追赶一样,头也不回地冲回了那阴森的兽骨窝棚深处。

      夜晚,瘴气浓得化不开,带着刺骨的阴冷和铁锈般的腥气钻进简陋的茅屋。杨小邪和江琉璃占据了稍微干燥些的角落。江琉璃似乎还在为白天杨小邪想用神念探查木棉的事耿耿于怀,背对着他,肩膀绷得紧紧的。

      “琉璃…”杨小邪低声唤她,想伸手去揽她的肩。

      “别碰我!”江琉璃猛地甩开,声音带着薄怒,“去找你那小哑巴用神念交流去啊!多方便,想‘看’什么‘看’什么!”

      “琉璃!”杨小邪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你讲点道理,我只是想问问路……”

      “问路?她比划得不够清楚?还是帝吾翻译得不够明白?非要神念?”江琉璃转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带着醋意,“杨小邪!你是不是觉得比我…好看?”

      “……” 杨小邪一时语塞,看着琉璃流露小性子,??,怎么越来越爱吃醋了。心却是软得一塌糊涂,只能低声哄着,“胡说什么。在我眼里,谁也比不上你一根头发丝儿。我错了,以后绝对不用神念跟别的女子交流,行了吧?只跟你用,好不好?”

      帝吾缩在茅屋另一个冰冷潮湿的角落里,听着那边腻腻歪歪、时而拌嘴时而低语的动静,浑身不自在,心里像塞了团乱麻。

      “我…我出去透口气!闷死了!”帝吾猛地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茅屋。外面阴冷的瘴气反而让他灼热的头脑清醒了一点。他漫无目的地在茅屋附近溜达,眼睛却不受控制地望向远处那座如同沉睡凶兽般的窝棚。

      突然,窝棚侧面一个极其隐蔽、被枯骨遮掩的小门悄无声息地开了。木棉瘦小的身影闪了出来!她手里端着一个破旧的木盆,里面似乎盛着水,步履匆匆,却不是回茅屋的方向,而是朝着窝棚后面一片更浓的阴影走去。

      帝吾的心猛地一跳,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他借着嶙峋怪石和低矮焦木的掩护,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

      木棉走到窝棚后面一个凹陷处,那里似乎有个简陋的石槽。她放下木盆,弯下腰,费力地挽起那过于宽大的粗布衣袖,露出一截细得惊人的手腕。

      瘴气月光下,那截苍白手腕上,密密麻麻、新旧交叠的割痕像丑陋的蜈蚣般盘踞着,异常刺眼。有些深褐结痂,有些还泛着未愈的粉红,尤其靠近手肘一道,狰狞的凸起疤痕像刚愈合的火山口。

      帝吾脚步下意识一顿,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不是关心,是纯粹的意外和一丝被丑陋景象冲击的不适——这地方果然邪门,连个小姑娘身上都带着这种伤。他脚下踩到碎石,“咔嚓”一声轻响。

      木棉如同惊弓之鸟,猛地回头!看到阴影中的帝吾,她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眼中是纯粹的、小兽般的恐惧!她手忙脚乱地想拉下袖子遮挡,动作仓惶得像要藏起什么滔天大罪。

      帝吾被她的反应弄得有点烦躁。他本不想管闲事,但既然撞破了,对方又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他剑辛宗天才的傲气让他觉得有必要问清楚——至少,别是因为他们来了才惹出什么麻烦,耽误他铸剑。

      他索性从阴影里走出,语气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更多的是居高临下的审视:“喂,你的手?”他几步上前,不是出于关心,更像是为了看清和确认,一把抓住了木棉慌乱中想要藏起的手腕。那满手凹凸不平、冰冷粗糙的触感让他指尖微顿,心头掠过一丝异样,但声音依旧冷硬,“怎么回事?谁弄的?疯麻子?” 他直接点出最可能的对象,眼神锐利地盯着木棉,带着逼问的意味。

      木棉被他抓住手腕,如同被烙铁烫到,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瞬间决堤,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拼命地摇头。她惊恐万状地看向窝棚深处,又哀求地看着帝吾,眼神里的绝望几乎要溢出来:别问!快走!求你!

      帝吾被她这过激的反应弄得更加不耐,正要加重语气,木棉的目光却猛地越过他的肩膀,死死钉在他身后的黑暗中!她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到极致,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那是看到了比死亡本身更恐怖事物的表情!

      她连无声的呜咽都吓停了,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指向帝吾身后,手指抖得像风中残烛,嘴巴无声地、极度惊恐地开合着,那口型清晰无比——

      “跑!!!”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硫磺与血腥味的死亡气息,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从帝吾的头顶浇下,浸透四肢百骸!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

      他猛地回头,瘴气深处那两点骤然亮起的猩红光芒,带着纯粹的恶意,死死锁定了他!

      几乎在红光出现的同一刹那,帝吾体内沉寂的剑元如同被惊醒的怒龙!

      一股凌厉无匹、仿佛能刺破苍穹的剑意本能地就要透体而出!

      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骨骼发出轻微的爆鸣,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指尖仿佛有无数无形的小剑在嗡鸣震颤!他可是剑辛宗百年不遇的天才,帝吾!即便此刻手中无剑,他本身就是一柄锋芒毕露的绝世凶器!

      然而,就在那足以撕裂这片诡异瘴气的剑意即将爆发的千钧一发之际——

      “呃!”一声压抑着巨大痛苦的抽气声从身旁传来。

      帝吾的剑意猛地一滞!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木棉那瘦小的身躯因恐惧和某种更深层的痛苦而剧烈痉挛,她手腕上那些新旧交叠的割痕深处,竟诡异地泛起丝丝缕缕、微不可查的、同样猩红的光丝! 与瘴气中的红光遥相呼应!

      为了那把剑!为了那唯一的希望!

      帝吾硬生生将喉咙里即将喷薄而出的怒喝和那足以斩碎眼前一切邪祟的剑意,死死地、强行地压回了丹田深处!

      那狂暴的力量在体内冲撞,让他气血翻涌,脸色瞬间涨红,额角青筋暴起!他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压抑和愤怒!

      “谁?!”

      帝吾的声音低沉如闷雷,带着被强行压制却依旧锋锐的杀伐之气,震得周围的瘴气都微微一荡。他周身无形的气场骤然变得凝重如山岳,那并非防御,而是随时可以化作毁灭风暴的临界点!

      他死死盯着那两点猩红,眼神锐利如剑,充满了警告——若敢再进一步,即便拼着得罪疯麻子,毁了剑胚,他也必斩之!

      那两点猩红的光芒似乎感受到了帝吾体内那瞬间爆发又强行收敛的恐怖力量,微微闪烁了一下,透出一丝惊疑。那股沉重的威压也随之一滞。

      就在这时,帝吾感觉到一个冰凉、颤抖的身体猛地扑到了他身前!

      是木棉!

      她瘦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却张开双臂,以一种螳臂当车的姿态,死死地挡在了帝吾和那猩红光芒之间!她脸上毫无血色,泪水汹涌,眼神里是极致的恐惧,却又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固执!

      她拼命朝着瘴气中的红光摇头,双手疯狂地比划着:
      “错…我的错…”
      “他…别杀…新来的…”
      “走…求求…”

      帝吾愣住了!

      他那足以令同辈天才都为之变色的恐怖剑意,他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在这一刻,被眼前这弱小却固执的身影,狠狠地震撼了!

      她…是在保护他?

      她以为他需要保护?以为他被那红光的威压吓住了?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瞬间冲垮了帝吾心中的怒火。有荒谬,有恼怒,他帝吾何时需要一个小姑娘挡在身前?!。
      但更多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尖锐的心疼!这个女孩,自己都恐惧得快要崩溃,浑身伤痕累累,却在本能地、用她仅能想到的方式,试图保护一个在她眼中“弱小”的陌生人!她根本不知道,她身后站着的,是怎样一尊煞神!

      “你……”帝吾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想把她拽开,告诉她不需要,他帝吾一剑在手,足以荡平这鬼地方!但看到她手腕上因红光呼应而更加刺目的伤痕,看到她眼中那纯粹的、不顾一切的哀求,他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为了那把剑!为了不辜负她这份傻得让人心痛的“保护”!

      帝吾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冲动,任由那足以撕裂一切的剑意在体内无声咆哮、翻腾冲撞!他反手,极其轻柔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将挡在身前的木棉拉到了自己身后。这一次,他的动作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和保护意味。

      “站我后面。”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不容置疑的坚定,“不用怕。”

      他高大的身躯完全将木棉护住,目光如两柄实质的寒剑,重新锁定瘴气中的猩红光芒。那眼神冰冷刺骨,充满了无声的警告和滔天的杀意:敢动她一下试试!

      木棉被他拉到身后,感受到那宽阔背影传递过来的、如同山岳般沉稳厚重的安全感,身体猛地一僵。她抬头,只能看到帝吾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如剑般挺直的脊梁。

      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混杂着茫然、错愕和一丝微弱的暖意。他…不怕?为什么?

      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在帝吾那充满实质杀意的冰冷注视下,再次闪烁,似乎在权衡。那股沉重的威压和瘴气中隐隐的刮擦声缓缓退去。

      最终,红光如同被掐灭的烛火,骤然消失!沉重的威压也瞬间消散,仿佛从未出现。

      死寂重新笼罩。

      木棉如同虚脱般,身体一软,几乎站立不住。帝吾立刻转身,稳稳地扶住了她单薄的肩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冰冷的体温和剧烈的颤抖。

      “没事了。”帝吾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他看着她惨白的小脸和手腕上狰狞的伤痕,一股怒火夹杂着强烈的保护欲在胸中燃烧,但为了那把剑,他必须忍耐!这憋屈感让他几乎要爆炸,眼神深处寒光闪烁。

      木棉喘息着,泪水无声滑落。她怔怔地看着帝吾,那双蒙着雾气的大眼睛里,恐惧未消,却又多了一丝深深的困惑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依赖。她轻轻挣脱帝吾的搀扶,比划着:“谢谢…小心…别出来…” 然后裹紧了自己破旧的衣衫,深深地看了帝吾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转身匆匆消失在窝棚的小门后。

      帝吾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他低头看向之前木棉放下水盆的地方,眼神锐利如鹰。

      在微弱月光下,那片焦黑的泥地上,赫然印着一个绝非人类的巨大爪印! 爪痕深陷,边缘带着撕裂的痕迹,散发着硫磺般的恶臭。爪印旁,散落着几片漆黑如墨、边缘锐利、泛着金属寒光的鳞片!

      帝吾蹲下身,捡起一片鳞片。入手冰冷、沉重,质地坚硬无比,隐隐有邪恶的能量波动。他指尖凝聚一丝极其细微、凝练到极致的剑气,轻轻划过鳞片边缘。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刺耳的摩擦声响起!那足以轻易切开精铁的剑气,竟然只在鳞片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帝吾瞳孔骤缩!好恐怖的防御力!

      他心中的寒意更甚。刚才那猩红光芒的主人,绝非善类!木棉手腕伤痕的红光、这诡异的爪印和坚硬得可怕的鳞片……疯麻子所谓的“锻造”,恐怕是某种极其邪恶、以生灵为祭品的禁忌之法!而木棉,就是那个被圈养的、随时取血的祭品!

      为了那把剑!他必须拿到那把剑!

      帝吾的眼神变得无比冰冷而坚定。他将那片鳞片紧紧攥在手心,锋锐的鳞片边缘刺破了他的掌心,鲜血渗出,他却浑然不觉。他转身,大步走向茅屋,每一步都带着沉沉的杀意和决心。

      推开那扇破门,茅屋里,杨小邪正低声安抚着似乎还在闹别扭的江琉璃。看到帝吾进来,杨小邪敏锐地察觉到帝吾身上那尚未完全散去的、如同出鞘利剑般的凌厉气息,以及他眼中深藏的冰冷杀机,眉头微微一挑。

      “外面有情况?”杨小邪问,语气平淡,眼神却锐利起来。

      帝吾没有回答杨小邪的问题,他摊开手掌,露出那片沾着他鲜血的诡异黑色鳞片,声音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

      “疯麻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的目光扫过杨小邪和终于转过头来的江琉璃,一字一句地问道,“还有……你们到底瞒着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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