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之上》梧桐下的雨

20、第 20 章

　　当分手真正临近时，小秋感受到的更多是彻底失去他的恐慌。她一次又一次地压制这种冲动，却无法说服自己。

　　她不明白，为什么对他的要求如此之高？还是处于她这个位置上的人，要求都这么高？但小秋觉得，这本该是些很简单的事。每次争吵似乎都围绕“睡觉”展开，他仿佛已跋涉过千山万水，而她仍停留在热恋的起点。其实并非谁的过错，只是时间与状态的不对等。明明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那个梦境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昨天做了个梦，我们分手了，我释怀了。”梦里，李亦书告诉她父母摔伤了需要照顾，她心软答应了。她搬去他家准备当保姆，第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他就整天不回消息。小秋以为他忙，等他回到家，他却说父母有意见，同时不停地轻吻她、安抚她。

　　“梦里你说你很忙需要我照顾，要我跟你一起住。我说我很忙，自己也有很多事，但你说完我就心软答应了。后来第一天挺好，第二天就开始一整天不回我消息。晚上你跟我说，你父母觉得婚前同居的人都不检点。那时外面在下雨，我听了就跟你生气。你各种哄我，我以为都过去了，原谅你了。结果你来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收拾东西呢？’我没闹，默默收拾东西准备搬走。那时半夜，我问能不能明天搬，你摇了摇头。我一个朋友都没有……后来我说分手，你看着我走，然后笑着说‘终于送走了’。那一瞬间，我就释怀了。”

　　“梦都是反的，又想那么多。我都不会做梦。”

　　“不是的，你不懂我。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吧，你睡不好，我也睡不好。”

　　“竟然不想跟我见面？好好好，这种想法。”

　　“嗯，睡吧，午安。”

　　“嗯嗯，睡觉。”

　　小秋本想为昨晚的事道歉，但从中午等到晚上，他都没有出现。直到晚上八九点，她才试探着发了一条信息。太迟了，是不是太迟了就注定错过？

　　“哟，舍得出现了？我都打算不搭理你了。”

　　“今天忙。干嘛不理我？”

　　“你自己忘记跟我说话，关我什么事。”

　　“我又说什么了？”

　　“我说话说多了你又烦。”

　　“不会。叫你睡觉，你不睡。”

　　“你答应过我不玩手机的。”

　　“我只是看一下而已。来，奖励你一下，别气。”

　　“哟，还知道我生气？”

　　“正常啊，你干啥都生气。”

　　“你怪我哟？你好不容易来见我，见我还玩手机不搭理我，这还不是第一次！我都懒得跟你扯了，聪明的人只需要解决人。”

　　“厉害了。看了几分钟手机，也要在那里说。”

　　“我现在需要解决的是我自己的问题。你看手机就看手机，背着我干嘛？我已经不高兴了，你还继续。不过是因为我不重要而已。是我的错，我就不应该说你。”

　　“我没有背着你，只是想你睡觉。”

　　“今天朋友生日。”随后发了一张图片过来，里面全是美女。

　　“关我什么事，你玩你的。”

　　“跟女朋友报备一下。那下次，不说了。”

　　“你过来，让我看一下美女，拍清楚多点。”过了二十分钟，他还不搭理小秋。小秋这次真的气着了。

　　“很好，过完年我们就分手。期间我们不要见面了。你说得对，我就是死性不改，大家彼此彼此。”

　　“又分手。”

　　“不是的，这次我想清楚了。你注定给不了我想要的，这跟成长环境和性格有关，何必勉强呢？我在我的世界安安稳稳，你在你的世界肆意。”

　　“这样子吗？”

　　“嗯，睡了，晚安。”

　　“嗯嗯，晚安。”

　　这次，小秋没有再辗转难眠，反而睡得安稳。爱情为何如此？小秋不知道。两个人是不是只要有一个放手，另一个就一定会走？她试探他，他没有挽留。明明说好每次提分手都要深思熟虑，小秋甚至跟朋友打了一个小时的电话，也没能压制住分手的欲望。为什么呢？

　　“为啥老想跟我分手呢？搞不懂，搞不懂。”

　　“因为我敏感和脆弱。我知道昨天你已经看出我生气了，你却视而不见。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以后我所有的情绪，你都会这样对待？你恨我一直在吵你，那你不也说过‘生气都生气了，一会和一晚上有什么区别’？你一直对我吵你不耐烦，那我呢？我因为喜欢你，受到的伤害就不存在了吗？你明明知道我今天不怎么搭理你了，你就用工作忙来掩饰你不想哄我。等到所有事情处理好才有空搭理我。你说你忙，你肯定知道不能搭理我，但你永远不会提前跟我说忙。你给机会我闹你，我开始闹你就说我脾气不好。你昨天说‘谈恋爱不就是为了男女之间那点事吗？’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你跟我谈恋爱最终不过是为了一个干净、长期、随时可用的人？我知道你开始说我姐姐的话，意思不过是说‘被别人白嫖了三年’。我姐姐不是物品，她的人生不需要别人评价！你还在想什么呢？他那种人多说一句都觉得恶心。你不是不懂，所有的事情你都知道，你只是感觉自己没有错。你一直觉得我才是那个问题的制造根源，无聊一直在无理取闹。那既然解决不了问题，就只能解决对方了。”

　　小秋还是低估了人类感情的复杂性。凌晨四五点，她还是醒来了。她一直在等，等他来爱她，等他的信息。

　　他平时每次都会早起，小秋知道。但现在似乎没必要生气了。然而直到早上十点半，他才回复：“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觉得，有些没必要生气，然后，没有说。谈恋爱就是为了那些事？我可从来没有说过。”

　　“你有！我问你是不是所有情侣都那么亲密的时候，你说‘要不然谈恋爱是为了什么’。”

　　“我说谈恋爱，发生什么属于正常，‘饮食男女，食色性也’。你这又是在污蔑。”

　　“我就应该拿手机给你录下来！”

　　“下次不许污蔑我了。”

　　“我都懒得管你了。”

　　“不管我可以，不能污蔑我。”

　　“给那么多台阶我，是怕我摔死吗？”

　　“？没懂。”

　　“没事，你忙吧。”

　　“好的。”

　　“准备睡觉，不跟你，准前男友说午安吗？”

　　“午安。”

　　好像他们都没有错。她的难受是真的，他的无辜也是真的。感情的世界，怎么就这么复杂？

　　如果这样下去，他们很难和好了吧。两个人之间若想和好，总得有一个人先低头。李亦书肯定不会低头了，低头的那个必须是小秋，不过是迟早的事。

　　没忍住，下午四点，小秋就主动发了信息：“算了，不分手了。来吧，你肯定又要骂人了。”

　　“早啊？骂人？我可没有。”

　　“你有！你不许我说分手。”

　　“肯定不许啊！”

　　“本来我昨天已经忍住了的！一想到你有时间去参加朋友生日，都不舍得回我信息，我就想弄死你。”

　　“可没有不回你消息。”

　　“你有！我让你拍美女给我看，你到现在都没拍！”

　　“没拍了，没有美女。”

　　“我看到了！你视频里面全是美女！”

　　“没有美女，都没你美，所以都不算美女。”

　　“我要看！你不给我看！”

　　“不给，已经看不到了。”

　　“你看！你吃独食，都不给我饱眼福！还不回我信息，看美女看懵了吧？我爱看美女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都不给我看！”

　　“也不知道是谁，不想看，直接来一句‘关我什么事’。”

　　“你不高兴吗？不管你了。你朋友生日也不带我见见世面吗？”生活好像总有完不成的课题。

　　“带你，你也不去呀，说这种。”

　　“你怎么知道我不去？我就去！”

　　“你去个锤子。”

　　“你就是不想带我去！”

　　“没有啊。”

　　“那你下次带我去！”

　　“好的，下次带上你。”小秋其实听得出他说这话时的语气——无奈又不得不为之。

　　但她还是不想说什么。虽然她知道，无论见不见他的朋友，对他们关系都没实质影响。生活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饿了，给我做饭去。”

　　“你过来，给你做。”

　　“你以为我不敢过去呀？过来让我咬一口。坏蛋，昨天怀里有没有美女？不问我为什么不分手了？”

　　“没有，只有你。”

　　“为什么，不问？”

　　“所以，为什么分手？你生气，不就是爱说分手吗？”

　　“是吗？你居然还不知道原因？那么多美女，都不给我看！”

　　“没有，没你漂亮。”

　　“本来我都压制住了！惹我生气呀？我生气你就好受了？嘴上净会让我睡觉，你不会哄我睡觉吗？还背着我偷偷玩手机！本来我就在玩手机，你一碰我，我不就丢下手机了？你就是睡完了，然后去玩手机了！你还不让我碰你！我都听到了！我要换一个哄我睡觉的，我就不信找不到！要不是离开你我不舒服，我就换一个。我倒要看看我还能喜欢你多久！”

　　“我只是看一下！我都跟你说了，看几分钟。结果，你连这个都生气，那我能怎么办你？”

　　“你不能面对我看吗？有什么不能看的？”

　　“怎么看？还挑上了？”

　　“男人？”

　　“没有，不是。”

　　“我其实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在我生活中存在那么久。我试探过了，不行，还是不能分手。”

　　“因为，所以。总有道理。”

　　“别人从来不会惹我生气。”

　　“我也不会！”

　　“我对别人表达不满，别人还会反思一下。你不会！你就会惹我生气！我隔天等你那么久都不给我发信息，我都想好分手了！你给时间我思考！”

　　“你又想好了？想你的头！”

　　“不分！我要死我手上！我气不过！”

　　“好了，气坏身体不好。”

　　“也不是气，只是觉得人生终究是孤独的。”

　　“不会，有我在。”

　　“你真是奇怪！未来你都承诺，现实中却不肯对我脾气好点。我提分手你是不是想着解放了？”

　　“没有，是你想多了。”

　　“算了，我不能再猜你的想法。睡觉，晚安。”

　　“嗯嗯，晚安。”

　　“下次你过来，你要不就不过来了，要不你就专门过来陪我！你要哄我睡着了，再玩手机，要不你就在我面前玩！”

　　“好，我懂了。”

　　至于他懂了没有，小秋也不知道。人总有那么多事要忙，人要追求事业、金钱和地位，这些都比虚无缥缈的爱情来得可靠。不生气是自己的修养，生气……也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