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之上》梧桐下的雨

18、第 18 章

　　搬家后的第一个夜晚，小秋躺在陌生的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感觉自己从天堂直坠地狱。窗外霓虹闪烁，深圳的夜色依旧繁华，可这份繁华与她无关。对房子的渴望从未如此强烈，她时常幻想天降横财，能在这座钢筋水泥的森林里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栖身之所。2025年，25岁的小秋望着高不可攀的房价，像仰望一座永远无法攀登的高山。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她给李亦书发了条消息："在干嘛呢？把孤独熬成粥，一饮而尽。"

　　"在外面。"他的回复简短而疏离。

　　"喝酒？陪客户还是朋友？"

　　"喝酒。其实更想陪女朋友。"这句话本该温暖，却让小秋心头泛起一丝苦涩。

　　"不如你去找个富婆，回来包养我。"她半开玩笑地打字，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摩挲。

　　"不要，有你就够了。"

　　"两个穷光蛋..."小秋苦笑着望向窗外，对面高楼的万家灯火像无数个遥不可及的梦，"我得提前多烧些纸钱，怕死了还这么穷。"

　　"别怕，有你男人呢。"

　　"那你记得给我多烧点。"

　　"好。"

　　"我再也不想搬家了，记得烧栋房子给我。"发完这句话，她环顾四周：发黄的墙壁，吱呀作响的床板，卫生间飘来的霉味——这哪像个家？

　　"厉害啊。"他的回复带着醉意。

　　"我先走一步，去地狱探探路。"

　　"不行，要一起。"

　　从早十点忙到晚十点，昨夜只睡四小时的小秋此刻头晕目眩。长期戴眼镜导致的太阳穴神经痛让她怀疑生命是否快到尽头。走进东海超市时，她被汹涌的人潮挤得喘不过气——连买两个苹果都要在人缝中艰难前行。看着别人购物车里动辄几百元的进口水果和零食，小秋实在想不通：这些人怎么如此舍得？那些拖家带口在深圳租房的人，难道不痛苦吗？她渴望一个真正的家，可普通打工人的出路在哪里？

　　男友近来愈发依赖她，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感情虽日渐升温，但对金钱的渴望却与日俱增。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后悔辞掉六千元的工作，如今五千的薪资还要穿那套密不透风的无尘服，像个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寒窗十余载，竟只为这五六千的月薪。

　　回到出租屋，小秋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未打扫的厕所散发着异味，床单潮湿不净，连空调也驱不散这股霉味。她蒙着头，像只鸵鸟般逃避这个糟糕的现实。这时任平生发来消息："明天又要上班了。"

　　"从早十点忙到现在没停过。"小秋把脸埋在枕头里打字。

　　"在忙什么？"

　　"搬家收拾东西。现在睡不着，孤独。"她没说自己正躺在发霉的床单上。

　　"谈个恋爱吧。"

　　"不去，你去。"小秋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还是没敢说自己已在秘密恋爱。

　　"别人都是怎么谈上的？突然就出现一个人？"

　　"花钱。"小秋想起李亦书最近总抱怨钱不够用。

　　"然后聊上了？怎么花？"

　　"嗯，买她需要的东西，哄她开心。"她想起上周给李亦书转的五百块钱。

　　"不会这么简单吧？总得先看对眼。"

　　"感情都是用钱砸出来的。"这句话发出去后，小秋自己都觉得讽刺。

　　"不对不对。"

　　"现在谁给我套房，我立马嫁了。"她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幻想那里能掉下一本房产证。

　　"我那些有钱的朋友基本都单着。"

　　"哪不对了？"

　　"月薪三四千的反而都谈上了。"

　　"介绍给我。"小秋半开玩笑地回复，心里却想着李亦书那张总是带着倦意的脸。

　　"你的价值观和他们不太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了？"

　　"要不试试？我去说说？"

　　"算了，不要。"

　　"怎么了？"

　　"心里有人，你知道的。"小秋把手机扔到一边，又忍不住捡起来。

　　"人家都结婚了，该放下了。感情靠缘分。我有个抠门朋友，带女友出去只点一个菜，分手后马上又找了一个，条件还很差。"

　　"其实我不敢说...我不是专一的人。还记得上海那个吗？虽然现在聊得少了。"小秋想起那个曾让她心动过的程序员，现在大概已经升职加薪了吧。

　　"还被老板骂了一顿。"

　　"难搞。"

　　"怎么了？"

　　"没什么。他换工作了，试用期没过。你朋友不太行，倒是女朋友不少。对了，你和我朋友还有联系吗？"

　　"人品好的反而谈不了恋爱。"

　　"是啊，道德感太强。"小秋想起自己明明有男友却不敢公开，算什么道德？

　　"怎么突然提到上海的朋友？你们不是常聊天吗？"

　　"没啊，不是你先提的吗？"

　　"哦哦。"

　　"最近倒是和北京的朋友聊得多，他失恋了。既要安慰他，又要安慰我姐，快疯了。"

　　"说说？"

　　"他女友是同学，想结婚，意见不合分手了，很正常。"

　　"你也该谈了。"

　　"我认识他时他还单身，现在都分手了。"

　　"还是看缘分。"

　　"我要是谈了..."

　　"得先练厚脸皮。"

　　"自由如风，是啊。"

　　"去街上要小姐姐微信。"

　　"你去打王者带妹吧。"

　　"太难了。工作越高端，越难遇到女性。"

　　"嗯。"

　　"电子厂倒是一大堆。"

　　"让你姐介绍。"

　　"不行，太熟了尴尬。"

　　"不尴尬啊。我朋友你不喜欢？"

　　"她太文静了，撩不动。"

　　"确实。"

　　"我话太多，她可能觉得我是情场老手。"

　　"不会，我说过你没谈过。"

　　"教我怎么撩她。"

　　"你确定？她没钱。"

　　"我有。"

　　"真要我去说？"

　　"为什么还要你去劝？"

　　"你先见见她吧，她..."

　　"这不是双方都要努力的吗？"

　　"上次加你微信我劝了半天。其实..."

　　"她不肯出来？"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给她推微信了。大一时推过一个学长，也没成。"

　　"那个学长也不会再推了吧？"

　　"啊，没有，就推过两个。"

　　"她对你的评价很高。"

　　"她说什么？"

　　"她说只和特别好的朋友出去玩，社恐。"

　　"我也不出门。"

　　"她把你当特别好的朋友。"

　　"不敢说。"

　　"我们都不出门，所以都单着。"

　　"你是我朋友里离得最近的。"

　　"是不是门的问题？"

　　"真想谈的话其实有机会。"小秋终究没敢坦白恋情。说不清为什么，或许是私心作祟。她既不想失去这个聊天伙伴，也不愿伤害这份友谊。当初答应过对方恋爱会告知，可现在如何开口？难道说她交了个还要她养的男友？她怕被笑话，毕竟一直宣称只看得上富人。

　　"早点谈吧，好男生不等人。"

　　"谈了更穷。好女生也一样。"

　　"所以我想谈了，不想最后找个抽烟喝酒还家暴的。"

　　"真想谈？我朋友其实挺适合你，但她不想谈外省的。"

　　"好吧。"

　　"你自己去撩吧。我头疼，只想要房子，想不劳而获。"

　　"好吧。"

　　"花钱买点东西哄哄她就成了。"

　　"比如？"

　　"她单纯，送花、奶茶就行。"

　　"不收怎么办？"

　　"不会，要是不收我去垃圾桶捡回来。"

　　"不知道怎么开口。"

　　"就说想约她见面。"

　　"说过了。"

　　"问她这个月什么时候有空。"

　　"她说她社恐。"

　　"坚持就是胜利。不过你得想清楚，别嫌弃她没钱。"

　　"我支付宝界面是黑色的。"

　　"什么意思？"

　　"财富。"

　　"噢，原来你很有钱。我跟她说过你条件好。"

　　"不是，我想说我不在乎她有没有钱。"

　　"厉害。坚持就能成。"

　　"真的？"

　　"她就是个小女生，只要第一次出来，就有无数次。"

　　"感觉有点尴尬。"

　　"别怕。"

　　"好，试试。教教我。"

　　"嗯，她应该还没睡，先去问问。我睡了。"

　　"问什么？"

　　"这周末有没有空。"

　　"什么时候能见面。"

　　"她双休，时间多。"

　　"话说黑□□面要多少钱？"

　　"百度一下。"

　　"懒得查，你说。"

　　"起码五十万以上。"

　　"想买车的话，有一百万吗？"

　　"没。"

　　"我什么时候能赚到？我要比你有钱，等着。"

　　"我就是个弟弟。不过如果你一直打工..."

　　"闭嘴，不想听。"

　　"可能真比不上我。"

　　"我去找个富翁嫁了，走上人生巅峰。"

　　"我是做硬件的，明年跳槽工资能翻倍。"

　　"知道，不听不听。"

　　"还能接私活。"

　　"原来如此。"

　　"前途光明。"

　　"为什么打击我？你还炒股。你去谈恋爱生孩子吧，你知道的，我见不得人好。"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样。你懂我的。"

　　"太难了，理解。睡了，明天还要上班。晚安。"

　　"晚安。"

　　没想到凌晨两点半准时醒来。自从和李亦书恋爱后，就养成了这个习惯——他总是喝酒到两点才睡，导致小秋即使十一点入睡，也会在半夜醒来。有时还会做场梦，梦见自己住进了带落地窗的大房子，醒来后发现枕边湿了一片，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刚醒就收到任平生的消息："裂开。"

　　"怎么了？"小秋揉了揉酸胀的眼睛。

　　"你也没睡？失眠。"

　　"我该选850的公寓，这床板太硬。"她翻了个身，脊椎硌得生疼。

　　"对腰好。"

　　"没洗衣机没家具。"

　　"网购啊，三百多买个洗衣机，再添个小板凳。"

　　"看了以前的视频，好像差别不大。"

　　"嗯。"

　　"你知道我以前住得多好。"

　　"多好？"

　　"有床垫、洗衣机，卫生间和阳台都漂亮，每天睁眼就能看见阳光。现在连厕所都不想去。我要买房。"

　　"我也想。"

　　"属于自己的房子。你可以的，回县城吧。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要买就在大城市买。"

　　"房子车子票子。"

　　"我也没有。"

　　"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睡不着，连梦都不给做。"

　　"快睡吧，我都睡醒一觉了。"

　　"晚安。"

　　"晚安。"

　　正聊着，李亦书发来消息："我女朋友睡了吗？"

　　"睡着了，刚醒。"

　　"那继续睡吧。"

　　"床太硬，睡不着。"

　　"买个床垫。"

　　"嗯，晚安。"

　　说来讽刺，有话聊的反而不是男友，真正的男友却无话可说。小秋把手机扔到一旁，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或许这就是现实：爱情给不了人生助力，终究要靠自己奋斗。虽不能大富大贵买不起房，但若不工作，连温饱都成问题。在这个城市里，她像只无脚鸟，永远找不到落脚的地方。